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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香菜把那个衣箱放在木板车上时。荣鞅仅仅瞥了一眼那掉漆的箱子,以为箱子里装的是香菜打花帜银行提出的钱,便没多大在意。
他自己的钱多到花不完,闲的蛋痛了去觊觎别人手上的银子。他只管把自己的钱放到车上,不像香菜那么好心甚至还刻意去其他地方搜刮一遍。如果他看到了箱子里的东西,指不定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了。
香菜当牛做马,拉着板车离开了血腥之地。板车上除了载着失窃的银元和她搜刮来的一箱小黄鱼,还有荣鞅这个大活人。
荣鞅身材修长,在狭窄的木板车上有些施展不开手脚,于是就抱着双膝缩在了板车的中央。一身名牌的他。与十分接地气的木板车,看上去那画面十分不和谐,甚至让人觉得有些滑稽。
原路返回。香菜一将驮了那么多东西的板车拉到积有雨水的巷子口处,呼啦一下便有十几人蜂拥而至。她顿觉眼前一黑,险些没站稳住脚。
腰上多出的那只大手,帮她稳住了摇摇晃晃的身子。
鼻头间萦绕着熟悉的青草气息,香菜抬眼一看,是藤彦堂。
被他托住,香菜身体一放松,顿觉疲累不堪。一股浓浓的倦意涌上大脑。
她两手一松,木板车向后倾斜,车尾重重的跌在积水处。荣鞅脸色骤变,本想动作潇洒的从车的侧旁跃下,然而身子不受控制的随着他的两只钱箱一起滑进了水坑中。
两脚陷在泥坑中,像是踩到狗屎一样,他表情奇臭。
没有人心疼他也就算了,他还被藤彦堂怒斥了一顿。“大哥,你太过分了!”
藤彦堂倍加珍宠的姑娘,居然被荣鞅使唤当车夫。
荣鞅和香菜,这两个人的脾气,他都了解。都是宁折不弯的性子。俩人碰到一块儿能有什么好事发生?
荣鞅又是不肯退让的主儿,指不定还威逼香菜做过其他什么事情!
向来自控力很强的藤二爷居然公然动怒了。旁边的一干人等都傻了眼,就连荣鞅本人也有些愣神。
目光落在香菜苍白得有些透明的小脸上,藤彦堂那张原本怒气冲冲的俊脸上转瞬布满了疼惜。
见状,荣鞅胸口处窒闷起来,一肚子脾气消散于无形。
被藤彦堂捎带来的渠家父子排众上前,老渠一见虚脱状的香菜,又是恼怒又是心疼,原地跺了两脚拍着大腿喊了声“我的乖乖”。他撇下渠道成,冲到香菜跟前,揪着香菜的耳朵,不着痕迹的将她从藤彦堂的怀抱里扯了出来。
香菜连连哀嚎,“疼疼疼——”
“你还知道疼啊!”老渠揪着她的耳朵不撒手。
香菜一脸痛苦,耳垂通红,足见老渠是下了狠劲儿的。
老渠吼声不断,“那子弹要是打在你身上更疼!你跑的倒是快的很啊,一眨眼功夫就不见人了,叫都叫不回来!”
“你叫我了吗?”香菜茫然。
她当然不记得有这一回事,当钱被抢走后,渠家父子从花帜银行出来,香菜早就跑没影了。老渠喊了两声,渠道成说她可能追贼去了,差点儿把老渠的魂儿给吓没了。
老渠拧了一下她的耳朵,更加疾言厉色,“轮得到你来逞英雄吗!”
香菜指着木板车上的菜篮子,“钱钱钱——”
老渠这才想起来有这么回事似的,忙松开香菜,越过她扑过去把木板车上的菜篮子给拎了下来。掀开布往菜篮子里头一看,银元大都还在,他庆幸无比。喊了声“谢天谢地”。
钱在,人也没事。渠道成悬着的心也终于落地,与老渠同时松了一口气。
香菜跑去把木板车上的衣箱抱在手上,如获至宝一样,一对杏眸闪闪发亮,加上她红扑扑的脸蛋,此刻她的模样颇为撩人心动。
方才她的脸色还惨白惨白的,这会儿就红的不正常了,藤彦堂心念一动。抬手覆上她的额头,果然探到一片滚烫。
藤彦堂面色发紧,胸口处更似被什么东西狠狠碾压过,疼得他心脏都在颤抖,五脏六腑都在痉挛。
如果他早点赶到就好了......
渠道成知道藤彦堂对香菜做出逾矩的动作肯定是有原因的,当下便小声询问:“怎么?”
“发烧了——”藤彦堂扫一眼渠家父子,“我就先不管你们了。”
话虽这么说,他脸上却没有一丝歉然之色。此刻他的眼中他的心中已满满被一个小姑娘占据着。
见藤彦堂对香菜半扶半抱,老渠正要上前阻止,却被渠道成给拉住。回头一看,却见儿子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老渠不是不同意他们交往,只是香菜只是个十几岁没长熟的小丫头片子。被藤彦堂这么大个男人拐走,到底不是个事儿啊。
藤彦堂旁若无人的将香菜带上车,“我送你去医院。”
像是听到禁词一般,一听“医院”,香菜脸色骤然一变,猛晃了一阵脑袋,像个执拗的孩子,“我不去医院!”
她这副模样要是让芫荽看到了。该怎么跟他解释?
藤彦堂的目光中似有什么东西在浮动,他盈盈然一笑,带着试探性的味道轻声道:“去我那里?”
“还是去我那儿吧!”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藤彦堂看了一眼来人,满是不悦。
何韶晴从他身侧绕到车门前,在得知荣鞅出事之后,她是跟着马峰过来的。就在刚才,她仿佛看到了一头摇着尾巴不怀好意的大灰狼。她要是不加以阻止,藤彦堂还不得把小红帽带回家吃干抹净了?
何韶晴幽幽的望着一脸扫兴的藤彦堂。饶有兴致说道:“我那里比较方便。”
然后,她给马峰的一个手下留了话,便钻进滕燕的车走了。
新俪公寓,说是公寓,其实是一座很大的庄园。庄园内的每一个宿舍。都是独立式的小别墅。
这里大多住的是沪市当红女艺人。
到了地方之后,何韶晴让佣人腾出一间客房。
藤彦堂抱着已经烧糊涂的香菜登堂入室。明明有女佣人,他偏不使唤。
堂堂的藤二爷亲自为不知道哪里来的野丫头脱去肮脏不堪的鞋子,用温水仔仔细细的将她一双小脚丫给洗干净。他一再轻轻地揉搓按摩,直到那双脚丫上有了正常的温度。
香菜哼哼唧唧,表示满足。
迷迷蒙蒙中,见藤彦堂的手伸来,她一把挥开,“不要用摸过臭脚丫的手碰我的脸!”
藤彦堂失笑,却是捉住了香菜的手,见她白嫩的手掌处有几道淤痕和血泡,不禁皱紧了眉头。
香菜的秀眉也是轻轻一拧,脸上略带痛苦之色,嘤咛道:“疼。”
许是拉车的时候磨伤了手,香菜的掌心挨近爱情线的掌纹处嵌了一根木刺,不细看的话,还发觉不到。
问女佣要来了工具,藤彦堂捏着香菜的手,温柔不失小心的用镊子将木刺从她的掌心中剔除。
何韶晴静静地伫在一旁,她从未见藤彦堂对哪个女子动心,没想到他一旦情动,竟是这般的让人触动。
何韶晴说服藤彦堂,让女佣给香菜清洗身子,然后叫来了医生给香菜诊病。
一针下去,效果立竿见影,香菜很快退了烧。
藤彦堂不放心,留在何韶晴这里住了一宿。
新俪公寓人多嘴杂,藤彦堂夜宿的事情很快传开,自然没有什么好话。
第二天一早,杂七杂八的好话就通过女佣的嘴传到了何韶晴的耳朵里。她倒是习惯了不被流言蜚语所累,只是不想因为此事伤了藤彦堂和马峰之间的兄弟和气。
于是一大早,何韶晴便连轰带赶的把藤彦堂撵出了新俪公寓。
上午,藤彦堂和马峰在乔仙居与荣鞅汇合。
乔仙居,乃荣鞅的栖身之所。
马峰奔波了一夜,仍神采飞扬,精神奕奕的问藤彦堂,“你昨天带走的那个妞儿......”见藤彦堂神色倏然转冷,他忙改口,“那个水灵灵的小姑娘,怎么样了?”
“除了昨天那个案子,其他事情我一概不想谈。”藤彦堂冷冰冰道。他只有在自己最信任的人面前,才会流露出最真实的情绪。
荣鞅看得出藤彦堂对他有怨气,因为打藤彦堂进乔仙居,就没拿正眼瞧过他。
马峰笑脸打破那二人之间诡异的气氛,汇报了昨天的劫案。
案子基本上是查清了,花帜银行的王姓经理与那伙人想发一笔横财,于是里应外合犯了这个案子。
主犯已经被枪杀,法租界巡捕一方将花帜银行的那名王姓经理当做从犯处置,轻判了这个人,就此结案。
他派出去的私家侦探查到的结果稍微有点偏差——
“大哥,彦堂,你们绝对想不到花帜银行的那个王姓经理是什么来头!”
藤彦堂稍微一思忖,就化解了马峰卖的这个关子,“姓王,难不成?”
“那个姓王的经理是青龙会的人,说是王世尧的一个远房之子背的一个亲戚。”见藤彦堂戳破,马峰觉得有些扫兴,索性把话说了清楚。
荣鞅捏着下巴尖,神情若有所思,眼中透着一丝危险,“这件事果然是青龙会在背后操纵。”
“大哥,你昨天去取钱的时候,应该跟花帜银行那方预约了时间吧。那个姓王的肯定是算准了时间埋伏你呐!”马峰不如改名叫马后炮。
藤彦堂在法租界巡捕房的一个眼线偷偷抄录了一份口供,又去拜访了渠家父子,也了解到了一些事情。
他冷哼一声,“那些人真是贪心不足想要蛇吞象,原本是冲着大哥去的,只怕是见财起意,顺道也把其他人的钱给抢了。”
老渠昨天在花帜银行耽搁了那么长时间都没有取到钱,那个经理一出现,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偏偏又在取到钱的时候,那伙劫匪出现了。这是巧合吗?
搞清楚这件事情之后,荣鞅忽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马峰,我让你找的那个人,不用找了。”
闻言,藤彦堂神情突变,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然。
荣鞅淡然看他一眼,没再多言。
倒是马峰应了一声后,按捺不住好奇心,砸沉闷的空气中硬着头皮发问:“大哥,你要找的是不是昨天彦堂带走的那个小姑娘?”
荣鞅不说话,等于是默认。
马峰埋怨起藤彦堂,“彦堂,你找到人早说嘛,害得我这一阵子派人四处找!”
倏然,荣鞅抬起眼来,直直的盯着藤彦堂,似乎不打算放过他神情中一丝一毫的变化。
藤彦堂唇角挂笑,清俊的晃眼。他眼露困惑与无辜,“那丫头是大哥要找的人吗,我之前不知道啊。大哥,你确定吗?她跟你画上的女子,哪一点像啦?”
荣鞅神色木然,静静思忖,似乎真的在脑海里将他之前画的那张素描与香菜本尊作比较,半晌后幽幽道:“确实不像。”
马峰抿了一下嘴,深深看了藤彦堂一眼又迅速的收回了视线。他方才看到的,是藤二爷招牌式的微笑。
彦堂啊彦堂,你太不会说谎了。(未 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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