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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小心你的两个叔叔。

温白羽半夜做梦都是这句话,也不明白万俟景侯是什么意思,竟然从梦中吓醒了。

温白羽瞪着天花板,已经睡不着了。

温白羽从记事开始,就跟着两个叔叔,小时候在金华长大,很小的时候他们家还不富裕,没有这样的别墅,两个叔叔工作也很难。

但是两个叔叔对他都非常好,小叔叔天生和蔼,对他简直就是有求必应,小时候不懂事,竟然缠着小叔叔去买各种好玩意,小叔叔甚至把自己的午饭钱省下来给他买。

大叔叔虽然对他严厉,但是其实很疼他,如果有人欺负他,大叔叔绝对暴躁的去打架,然后温白羽和大叔叔都要排排坐的接受小叔的教育。

温白羽叹口气,他绝对不相信两个叔叔会对他不利,但是温白羽又不是傻子,刚才那些话,他隐隐也听出不对劲儿了。

第二天一大早温白羽就起了,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实在睡不着,还不如起床。

温白羽顶着熊猫眼走出去,一出门就看到了大叔叔温磊,温磊见到他眼神有些不自然。

温磊手里端着一个盘子,上面是早饭,对温白羽说:“起了,那就吃早饭吧,在厨房的火上。”

温白羽点点头,他做饭的手艺还是跟温磊学的,温磊做饭非常好吃,他家里虽然有仆人,但是小叔喜欢温磊做的饭,温磊只要工作不忙,都会亲自下厨,连早饭都很丰盛。

温白羽偷偷回头看着温磊端了早饭进了房间,房间的门打开的时候,温白羽看见小叔叔躺在温磊的床上,背着身,看不到表情。

温白羽不敢再看了,就进了厨房。

温磊走进卧室,关上门,把早点放在床头的桌子上,说:“小九,醒了吗?”

温九慕闭着眼睛,脸色惨白,紧紧合着嘴唇,不去看他。

温磊叹了口气,说:“对不起,但是我没有办法。”

温九慕突然睁开眼睛,盯着温磊说:“那你到底有什么苦衷,你告诉我啊!”

温磊看着他,苦笑了一声,最终转头出了房间,温九慕听见“咔哒”一声关门声,颓然的坐在了床上。

就在温九慕冷笑的时候,房门竟然又传出“咔哒”的声音,是上锁的声音!

温九慕一下跳下床,冲过去拧门把手,已经被锁死了拧不开,使劲敲着门,喊着:“温磊你干什么!开门!”

温磊站在门外,没有出声。

温白羽又听见吵架的声音,还有拍门的声音,探头看了看,温磊却黑着一张脸走进厨房,说:“吃完了早饭,我带你出去走走,你也很久没来金华了。”

温白羽下意识的点点头,觉得大叔叔实在太奇怪了,他就算很久没来金华了,也不用大叔叔带着他到处走啊,再说了还有万俟景侯呢。

温磊说完就走了,万俟景侯很快进来了。

温白羽咂咂嘴,说:“唉,看来咱们来的不是时候,大叔叔和小叔好像在吵架,吵得这么厉害。”

万俟景侯没说话,温白羽又说:“快吃早饭,吃完了我大叔说带咱们出去转转。”

万俟景侯点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喵——”的一声叫,温白羽一低头,就看九命已经迈着猫步走了过来,抬头看着他端给万俟景侯的早点。

温白羽:“……你昨天吃的够多了。”

九命说:“那也是昨天吃的,昨天你和万俟景侯亲了,今天就不亲了吗?”

温白羽:“……”

万俟景侯赏给九命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然后把一只大虾饺扔给他,九命跳起来张嘴咬住,然后美滋滋的摇着尾巴走了……

温白羽:“……”

吃过了早饭,他们就出发了,到车库的时候,就看到温磊正把一个黑色的行李包放进后备箱。

温白羽有些吃惊,说:“大叔叔你带的是什么啊?”

温磊含糊了一声搪塞过去,温白羽左右看了看,鼓足勇气说:“小叔不来吗?”

温磊说:“你小叔今天不休息,我带你转转。”

温白羽点点头,心想着大叔叔还真是不擅长说谎……

他们坐上车,温磊开车一直开了很久,久到温白羽在车上都摇困了,因为旁边是万俟景侯,他自然很放心,很快就睡着了。

车子一停,温白羽立刻醒了,抬头一看,竟然是郊外了,满处都是野草和树木,他根本不认识这个地方。

而万俟景侯只是说:“睡醒了?”

温白羽点点头,万俟景侯笑着说:“看来你昨天晚上没睡好。”

温白羽瞪了他一眼,心想还不是他闹得,说话说一半,也不说清楚了。

就在这个时候,温磊已经打开了车门,说:“下车吧,再往前走一点就到了。”

温白羽和万俟景侯下了车,温磊从后备箱拿出了行李,两个人跟着温磊往里走。

温白羽实在忍不住了,偷偷拽了拽万俟景侯,贴过去小声说:“这到底要去哪里啊?”

万俟景侯说:“我还没来过金华,也不认识。”

温白羽有些吃惊,竟然还有万俟景侯不认识的地方,他一直以为万俟景侯是无所不能的。

他们走了不久,前面竟然有人,是一个瘦高的老头,正是之前的马爷。

马爷看他们来了,笑着说:“磊爷真是个爽快的人。”

温磊面色不好,说:“别说废话。”

马爷呵呵的笑起来,说:“磊爷别这么冷淡,咱们可是要合作的。”

温白羽有些好奇的看着那个马爷,他身边的地上还有个大洞,大洞旁边有几个小窟窿,温白羽也算是见识过的,绝对是盗洞。

马爷见他看自己,笑着说:“大侄子,我可是你叔叔们的老朋友,当年还是搭档呢,你叫我马叔叔就行。”

温白羽很不给面子的干笑一声,说:“马爷。”

马爷也不生气,看到旁边的万俟景侯,说:“这小子是谁?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温磊说:“白羽的一个朋友。”

万俟景侯倒是轻笑一声,说:“是吗,我看着马爷倒是眼生。”

马爷说:“行了,别废话了,咱们干活儿,早完早收工。”

他说着,拿出一条非常长的绳子,抛给温磊,温磊把它系在腰上,率先走进了盗洞。

温白羽迟疑了一下,就觉得后脑勺被人顶了一下,回头一看,马爷竟然拿枪顶着自己。

马爷奸笑了一声,说:“大侄子,怪你命不好,下洞吧。”

温白羽看着温磊钻进洞里,还有点反应不过来,难道自己的两个叔叔竟然是倒斗的吗,现在想起来,家里确实有很多古董,但是两个叔叔每次都搪塞他,说是淘来的假货……

温白羽被马爷使劲顶了一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万俟景侯伸手扶着他。

温白羽回头瞪了一眼马爷,马爷说:“嗬,眼神这叫一个厉害,别磨蹭,快下去。”

温磊已经进了洞,却折回来,沉声说:“马爷在上面拉绳子,最好别捣鬼。”

马爷笑着说:“磊爷说的,我在你面前哪敢捣鬼,我不嫌命长,只是缺点钱。”

温磊又重新进了盗洞,温白羽和万俟景侯身上并没有捆绳子,也被推进去洞去。

盗洞非常陡,温白羽踉踉跄跄的往下滑,一直盯着温磊的背影,他刚想要说话,突听一声惨叫。

“啊啊啊啊!!!”

温白羽一哆嗦,连温磊也回过头来,紧跟着就听“咕咚、咕、咕咚”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从洞口滚了下来。

温白羽和万俟景侯走在最后面,温白羽只觉得一个黑影顺着土坡下来,“嘭”的一声撞在自己腿上,还挺沉的。

温白羽的裤腿立刻湿了一片,低头一看,顿时“啊!”的大喊一声,后退两步,只是他一退,那东西却不顺着土坡往下滚,就像黏在他腿上似的。

温白羽腿一软,差点坐地上,万俟景侯抱住他腰身,往旁边一闪,那黑影就滚过去,滚到了温磊的脚边。

竟然是一个没有头的尸体!

头颅被整个割下来了,脖子的地方喷着血,土地很快就湿了一片,身体倒是完整,还穿着衣服,这衣服一看就知道,是土坑上面的马爷!

马爷的手里还攥着绳子。

温磊也吓了一跳,脸色沉下来,说:“快上去!”

他的话刚说完,万俟景侯就冷声说:“来不及了。”

很快洞口的光亮被“刷刷刷”的几下填上了,好像有人在上面往里填沙土,温白羽闻到一股土腥味和血腥味,呛得咳嗽起来,旁边有个没头的尸体,让他害怕到不行,紧紧抓住万俟景侯的手。

温磊把绳子解开,往后跑了几步,路被堵死了。

温磊立刻把背包解下来,然后从里面拿出铲子,开始挖土,似乎想要再挖一条盗洞出去。

万俟景侯看着他的动作,冷笑一声,说:“上面有人等着咱们,显然是有备而来,你挖一条洞出去,难不成是嫌死的慢?”

温磊愣了一下,还没人敢这么和他说话,当即抬起头来,冷声说:“你懂什么。”

万俟景侯不再理他,抓住温白羽的手,说:“走。”

温白羽被他拉着往里走,说:“咱们去哪啊,这里太黑了,还……还要往里走啊。”

万俟景侯说:“上面不能走,到了里面找个薄弱的地方可以开个盗洞出去。”

温白羽觉得有道理,赶紧点点头,回头说:“大叔叔,走吧。”

温磊也没有办法,只好提着自己的行李,跟在他们后面,拿出手电来照明。

温白羽看了一眼手电,这种手电之前雨渭阳下斗的时候也带了,告诉他这是他花大价钱买的,道上的人说下斗都带这个。

温白羽现在可以肯定了,他大叔叔原来就是干这行的。

但是温白羽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带着自己下斗,难道是因为万俟景侯下斗很厉害?

温白羽跟着万俟景侯,两个人始终手拉着手走,温磊在后面看着两个人的互动,不禁脸色沉了沉。

温白羽说:“这里开始有花纹了。”

万俟景侯看着盗洞接上了石墙,淡淡的说:“火神图,应该是在战国晚期的墓。”

温白羽都已经习惯万俟景侯一看就知道,而温磊则是吃惊,不禁仔细打量了万俟景侯几眼。

三个人从开洞的石墙进去,通道很工整,两边刻着壁画,里面黑洞洞的。

温磊拿手电照明,温白羽侧头一看,吓了一跳,说:“啊……这个人没长脑袋,而且眼睛和嘴巴长在肚子上。”

万俟景侯给他解释说:“这两边的壁画是上古十大魔神图,这是刑天。传说上古的时候,蚩尤和刑天大战,皇帝蚩尤砍下了刑天的头,把他埋葬在常羊山,后来刑天就以乳为目,以肚为口。这壁画上的形象正好吻合,而且刑天善用大斧和盾牌。”

他们说着,温白羽突然“咦”了一声,说:“那个壁画在发光!”

温白羽走过去,就看到壁画上画着一个披着斗篷的男人,他的身上和眼睛散发着荧光的颜色,在黑暗的墓道里熠熠生辉。

温磊突然说:“别碰它,荧光有毒。”

温白羽后退了半步,万俟景侯说:“这是遁神银灵子,擅长于蛊惑迷幻,不要看他的眼睛。”

温白羽说:“银灵子?还挺好听的,是什么东西?”

万俟景侯说:“就是修成魔的萤火虫。”

温白羽:“……”

万俟景侯对这些神话传说如数家珍,这让温磊更是吃惊,不禁暗暗戒备起来。

他们往里走,经过岔路口,温磊突然开口说:“走这边。”

温白羽特别想问他怎么知道走那边,不过还是没开口,三个人就往左边的岔路口走进去。

很快的就来到了一个封闭的石室,石室一面是大门,其余三面两面是空的,只有一面刻了巨大的壁画。

壁画上是一个闭目的男人,男人身材高大,三头六臂,手上拿着火弓、火剑、火戟、火印、火轮、火葫芦,面相很凶,有獠牙,每个头上都有一个火焰的标志,每只手的手背上,也有火焰的标志。

万俟景侯看着硕大的笔画眯了眯眼睛。

温白羽说:“这是哪吒吗?”

万俟景侯被他逗得轻笑了一声,温磊已经率先开口,说:“这是火神祝融。”

温白羽说:“祝融长得这么凶?”

万俟景侯却说:“这不是火神,这是火魔。”

温磊皱了皱眉,温白羽说:“这两个有什么区别?”

万俟景侯说:“火神祝融是民间最为敬仰的神祗之一,传说他令凤凰将火种播种在人间,人们才开始使用火,社会文明渐渐发达。火魔则是邪神,传说火魔从天火库偷得火种,因为盗窃,被灼伤了手掌和额头,这张壁画上的人物额头和手背都有火焰的标志,应该是一种美化,其实是灼伤。火魔来到人间,将盗得的火种洒落,变成了森林火灾、发烧和梦靥。”

温白羽说:“那火魔这么坏,还有人把他刻在墓里?”

万俟景侯说:“少数地区的人也崇尚火魔,觉得火魔才是正统的火神,这种的崇尚往往非常偏执,甚至用*来当做祭祀仪式。还有的人根本分不出火神和火魔,把火魔当做神来供奉,火魔就会迷惑这些人。”

温白羽“卧槽”了一声,说:“那这不是邪/教/组/织吗!”

温磊则是更加仔细的打量起万俟景侯,方才马爷说万俟景侯有点眼熟,现在仔细一看,似乎也有一些眼熟。

温白羽突然“咦”了一声,指着壁画上的火魔,说:“这!这个火焰纹饰!这不就是之前咱们看到的吗,海底墓的时候有,金帛也有记载,那个国师就有这种纹饰。”

万俟景侯点点头,说:“我开始对这个墓有点兴趣了。”

温磊听温白羽说“海底墓”,明显是温白羽也下过斗,而且是跟着这个青年,不禁眯起眼睛,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万俟景侯看了他一眼,冷冷的说:“不会害温白羽的人。”

温磊被他说得一愣,脸上有些不自然,转过头去,没有再说话。

温白羽说:“这个石室一定有机关,不然就没路了。”

万俟景侯说:“要找机关还不容易。”

温白羽说:“你找到了?”

万俟景侯笑了一声,说:“火魔的信徒往往偏执,如果不三跪九叩的话,是找不到的。”

他说着,突然用力一踩壁画下方的石头地板,就听“咔”的一声,地板被应声踩碎,里面竟然是中空的夹层,夹层里有一个火魔的小雕像。

万俟景侯蹲下来,拧动了雕像。

就听“咔啦……咔啦……咔!”的响声,壁画突然从下往上升起,竟然是一座掩藏起来的暗门。

暗门打开,露出一个悠长的墓道。

温磊有些吃惊的看向万俟景侯。

万俟景侯只是淡淡的说:“走吧,看看里面到底是鬼还是魔。”

温白羽立刻跟上去,连质疑都没有质疑,还握住万俟景侯的手,哆嗦着说:“这墓道里怎么这热啊。”

温磊也跟上去,大家没走多远,就听到有轻微的簌簌声。

温磊向身后看了一眼,并没有人,连一个影子也没有。

走不远又是一个岔路口,温白羽说:“该走哪条路?”

他刚一说完,就听万俟景侯突然低喝一声,说:“什么人。”

紧跟着是“簌簌、簌簌”的声音。

温白羽被万俟景侯的低喝和轻微的声音吓得一哆嗦,就看见身后的墓道里,从黑暗中走出一个人影,那人影越走越近,温白羽顿时睁大眼睛。

温白羽震惊的说:“小叔?!”

温磊也是震惊,上前两步,说:“小九,怎么是你?”

温九慕还不等他走近,立刻抬起手来,手上举着一把枪,温九慕脸上没有表情,用□□抵着温磊的额头,往前一送,逼他退后两步,说:“别动。”

温磊更是吃惊,说:“小九……你,你不是……”

温九慕冷笑一声,说:“磊爷也太小看我了,是不是手生的时候太长了,都忘了我曾经最拿手什么,你以为你的门锁难得倒我吗?”

温磊似乎有些了然,说:“是啊,我都忘了。”

温九慕没有再和他说话,只是戒备的看着他,然后慢慢后退着往温白羽身边走。

温白羽说:“小叔,你这是干什么?”

温九慕一手抓住温白羽,一手举着枪对准温磊,对温白羽说:“跟我走。”

温九慕随即慢慢后退,就要退进右边的岔路。

温磊上前半步,说:“那条路不能走!”

“嘭!”

一声巨响,温九慕突然开枪,温磊只觉得肩膀一阵火烧,子弹擦着他的肩膀打过去,立时见了血,温磊冷汗唰的流下来,身体摇了摇,靠在墓道的墙上。

温白羽吓了一跳,没想到温九慕会开枪,说:“小叔,有……有话好好说,别开枪啊。”

温九慕冷笑一声,说:“磊爷别在往前走,否则就不是擦伤了。”

他说着,拽住温白羽,说:“快走!”

温白羽被他拽住,往岔路深处走,万俟景侯一直没说话,跟在后面。

温磊伸手捂住肩膀,一脸的冷汗,看见三个人往岔路深处走,不禁咬了咬牙,立刻跟上去,只不过岔路很黑,三个人一下就消失了。

温九慕拽着温白羽跑了很久,一直到气喘吁吁,岔路走到了头,然后又右拐,进入了一间石室,温白羽实在跑不动,他们才停下来。

温白羽累的一身汗,跪在石室里喘着气,摆手说:“我……我跑不动了,我的妈……”

万俟景侯站在他旁边,给他拍背,温白羽喘了好久才平息下来。

温九慕看着万俟景侯的动作,突然开口说:“我早该看出来的,我虽然没见过你,不过道上的人都看过你的照片,说是一尊大佛,谁碰上谁倒霉,因为没有人比你厉害,你又姓万俟,只不过我一直没往那个方面想。”

温白羽没听懂他说什么,温九慕又说:“歇一会儿,歇好了咱们就继续往前走,我知道路,快些走出这个地方。”

温白羽实在忍不住了,说:“小叔,你知道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听见你昨天和大叔叔吵架了,而且大叔叔为什么突然带我下斗,还有……万俟景侯说家里的古董都是真的,你们为什么一直瞒着我?”

温九慕目光有些躲闪,低下头来,喉咙上下滑动,过了好久,才说:“都这么多年了,我本身以为后半辈子都能安安稳稳的过下去……”

温九慕说到这里,又停下了,过了好久好久,才说:“我不姓温,和温磊也不是兄弟……”

温九慕不姓温,他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他从没见过自己的父母,他本身是乡下人,一年闹饥荒,温九慕从乡下混进城里,为了饱腹他开始打零工,什么苦头都吃过。

后来有一个金华的富绅看中了温九慕,说是要收他做徒弟,温九慕甚至不知道富绅是干什么的,富绅只是说,他的手非常好,非常好,是一双很巧的手,如果不拜他为师,就浪费了。

温九慕实在太饿了,就跟着富绅走了,后来遇见了富绅的儿子,就是温磊。

富绅请了先生教温九慕写字读书,收他做义子,给他取名九墓。

九墓不知道这名字是什么意思,谁会在名字里用墓这个词,看起来太不吉利了。

到后来,九墓学得很快,读书写字,连一些难懂的篆书和甲骨文都可以认识,义父连连夸他聪慧过人,是个好苗子。

再后来,义父终于开始教他“正经”的东西,先是一些体能锻炼,然后是开锁,辨认古董,等九墓出师的时候,他们下了第一个斗。

年轻的九墓很怕这些,他本身胆子不大,更不想下斗,只求混一口饭吃,只不过他已经没得选,义父说,这双手天生就是为了破解机关,如果他不用,那不如砍了。

九墓很害怕,义父似乎变了,再也不和蔼可亲,每次带着他下斗,九墓就是一个挡箭牌,需要用到他破解机关的时候就冲上去,等到分赃的时候,九墓就会坐在一边,看着那些贪婪的人高谈阔论。

九墓想要逃走,被抓回来打得半死,他永远记得那天,义父就像发疯了一样,狠狠的毒打他,还拿了刀,要砍掉他的手。

温九慕说着,下意思的缩了缩手,他的手腕上,有一条很长很长的伤疤,看起来伤口不浅。

九墓当时疼的要死,他觉得手要掉了,甚至听到了刀子切割到骨头的声音,就在这个时候,温磊突然冲了进来,他也是发疯一样,把九墓护在身后。

义父似乎六亲不认,拿刀也砍温磊。

温九慕颤抖的说:“后来……温磊就把他杀了……”

温白羽有些吃惊。

温九慕笑着说:“温磊是我见过最心狠的人。”

那时候温磊的年纪也不大,才比温九慕大三岁,他却不害怕,眼里满满都是愤恨。

义父的尸体就躺在地上,从刀口里突然爬出一只黑色带壳的大虫子。

后来他们才知道,原来在下斗的时候,这只大虫子已经爬进了义父的身体里,这虫子可以控制人,而且一旦爬进去就不会出来,可以说是无药可救,必死无疑。

他们连夜逃走了,九墓本身想安慰温磊,只不过温磊眼神就很冰凉,温磊说,富绅有很多情妇,也有很多儿子,就像教九墓一样,同样如此教他的儿子们,他所有的儿子都是死在斗里的,只剩下温磊一个,温磊的身上大大小小全是伤疤。

九墓至今记得温磊那时候的眼神,冷的刺骨,他说,他的母亲也是被富绅活活勒死的,他不后悔杀了那个丧心病狂的人。

两个人逃出去,但是除了下斗,他们什么也不会,马爷曾经和富绅一起下过斗,知道富绅死了,就邀请他们一起下斗,可以平分钱财。

九墓对这些很害怕,但是温磊同意了,温磊说想要活下去,等攒够了钱,就洗手不干,他答应了马爷,不过有个条件,那就是九墓不会下坑,都只站在坑上负责拉绳子。

每次下斗,温磊都会对九墓说,如果坑里有什么,你别管我,自己走吧。

九墓当时就在想,或许他是喜欢上这个人了,虽然他们都是男人,虽然温磊是个铁石心肠的人,是他见过最狠的人。

他们渐渐发达起来,攒了许多钱,温磊笑着对九墓说,他在金华看好了一个房子,等下了这个墓,就在金华定下来,洗手不干了。

九墓也觉得很高兴,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温磊笑。

温九慕回忆的说:“二十六年前,我们最后下的一个斗,就是这个墓。”

温白羽吃惊的说:“这个墓?”

温九慕说:“道上有人说,发现了一个火神墓,是战国时期的,下斗的都知道,战国的墓,不仅年代久远,而且墓里必出神器,那都是无价之宝。我们约了几个合作的朋友,就打算一起到这个斗里探一探。”

与此同时,他们听说还有一些人,也想要下这个斗,他们几乎是争分夺秒。

勘测很顺利,温磊熟悉泥土的气味和声音,九墓擅长破解机关,这一次温九慕决定和温磊一起下墓。

当时温磊发了很大的火,不允许他下去,九墓也生气了,觉得温磊是太轻看他了,温磊却说,如果他敢下去,从此他们桥归桥路归路,各走各的。

九墓很害怕,最终还是服软了,他听了温磊的话,还是站在坑上拉绳子。

温九慕说:“当时加上温磊,下去了一共三个人,我拉着绳子,他们一点点的走进去,还没有走多远,我就听到土坑里突然传出了尖叫声,声音非常大,我听得很清晰……我当时慌了,他们一定是遇到了什么,我开始奋力的拉绳子,一共三条绳子,我慌了都不知道哪条是温磊的……我……”

温九慕的声音颤抖起来,似乎回忆起来仍然心惊,继续说:“我拉上来第一条绳子,却很轻,就在我奇怪的时候,我闻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绳子从洞里出来,并没有拉出人来,而是一张……一张烧焦的人皮……”

温白羽下意识的“啊”了一声,吓得胳膊上都起鸡皮疙瘩了,往万俟景侯的方向贴了贴,万俟景侯伸手搂住他的腰,动作很自然。

温九慕又说:“然后我拉出第二条绳子,也是一张烧焦的人皮……再拉第三条……万幸的是,绳子上什么也没有,是空的。”

九墓当时就在想,没有温磊,他一定是活着!

九墓什么也没不顾了,背上行李,就从洞口钻了进去,里面很黑,没有任何声音,到处都是火神的壁画和一些祭祀的壁画。

他虽然害怕,但是更怕温磊出事,况且他也是经过精心培养的,善于各种精细的机关,墓里机关虽然很多,但是都没有难倒九墓。

他一直往里走,突然听到了啼哭的声音,好像是小孩的哭声,回荡在墓道里,异常的吓人,就在这个时候,他鼻子间又闻到了血腥的味道,非常浓重。

墓道的深处有人在走动,两个人影,他们越来越近,越来也近,九墓终于看清楚,是两个没有人皮的怪物,其中一个人的腰上还别着枪,九墓认得出来,那是合伙的朋友。

那两个怪物的胸口开了一个大洞,九墓看到有虫子在钻,硕大的黑色带壳的虫子,是那种可以控制人的尸虫。

两个怪物摇摇晃晃的走过来,他们的手上还抓着一个婴儿!

婴儿非常小,身上血粼粼的,但是哭的很有力气,九墓松了口气,看起来是溅上去的血。

那两个怪物异常的恐怖,就算九墓擅长破解机关,但是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对付这种东西。

温九慕说:“我想要救那个孩子,他哭的太惨了,但是怪物却不撒手,我被一路追赶到主墓室……主墓室就在这前面不远。然后那怪物突然从后面扑上来,他们没有皮,血红的肉流着血,还带着像火一样的灼烧,他们把孩子扔在一边,一个压住我的四肢,一个掐住我的脖子,我当时窒息的不行,就晕过去了,觉得自己死定了……”

温白羽听得提心吊胆的,说:“然、然后呢!”

温九慕笑了一声,说:“我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等醒来的时候还是在主墓室,那两个怪物却倒在了一边,似乎已经死透了……我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温磊……”

九墓当时不争气的哭了,他吓坏了,还以为永远也见不到温磊了,九墓知道温磊的性格,还以为对方会骂自己,结果温磊突然抱住他,紧紧的抱着他,说他没事就好。

九墓有点傻了,问他,为什么不骂自己,他不让自己下来的。

温磊笑着说,再也不骂他了,以前是他不对,以后全都听他的。

温磊说完,就亲了他,九墓当时更加傻了,他以为温磊注定会结婚生子的,他不过是单恋,没想到温磊也是喜欢他的,却一直没说出来而已。

温磊说,早就喜欢他了,很早之前,看到他每次破解完机关,蜷缩起来,靠着墓道抱紧双膝的动作,温磊就觉得心脏要裂了,他的感情从同情,慢慢变了味道,在他发现的时候,想收拾也没办法了。

九墓觉得自己在云里雾里,除了身上有疲惫的感觉,根本用不上劲儿之外,身上好端端的,也没有被怪物灼烧的伤口。

温九慕说:“就在我醒来的时候,我听到了哭声,是那个孩子……温磊说,他们下去不久,就遇到了机关,其他两个人都被机关烧掉了皮,他一个人逃出来,后来就遇到了下斗的另一拨人,他们很奇怪,似乎并不是来倒斗的,而是来祭祀的……他们手上带着很多婴儿,看起来都非常小,他们要把这些孩子祭祀给墓里的火神,我看到的孩子就是其中一个。”

温九慕顿了顿,抬头注目着温白羽,伸起手来,轻轻抚摸着温白羽的脸颊,眼圈里有眼泪在打转,说:“我和温磊,不可能再有孩子,我当时想……万一老了,没有人陪,那多孤单,如果把孩子抱回去,那么我们老了,孩子也长大了,也不会孤单……”

温白羽震惊的睁大眼睛,他听出来了,喃喃的说:“那个孩子……是我吗?”

温九慕点点头,说:“温磊他不同意,他说墓里捡了孩子很不吉利,而且孩子受了伤,他的左肩有伤疤,很长,还有奇怪的灼烧痕迹,怕是养不大……我实在不忍心看着孩子死在墓里,我就和他说,他刚刚还说以后都听我的,不能反悔了……温磊也不知道怎么了,平时都会和我争辩,这次却没有都说,只是说好,只要我喜欢……我们把孩子带出了墓,我出来大病了好久,温磊就说洗手不干了,以后再也不会下斗了。我们在金华住下来,为了给我治病,当时过得很辛苦,但是温磊从没再提过下斗……”

温九慕喃喃的说:“后来……”

他顿了顿,看着温白羽,继续说:“后来,有一个道士看到了你,他说你是大富大贵的命,天生高人一等……我听了自然很高兴,只是道士又说,你的命格也会给你招来杀身之祸,说你天生魂魄不齐整,会吸引小人和鬼怪,最重要的……你是凤凰血。”

温白羽诧异的说:“凤凰血到底是什么?”

万俟景侯眯了眯眼睛。

温九慕说:“凤凰血一直是传说,传说只有神祗凤凰一族才会有这样的血,凤凰可以浴火重生,与天地同寿,他的血是正阳之物,可让人起死回生,甚至长生不老。后来也有人说,有降落人间的凤凰,他们为了适应人类的生活,退去了翅膀和火目,变成了人的样子,他们的后代虽然不是神祗,但却沿袭了凤凰血。凤凰血是可遇不可求的珍宝,尤其是对下斗的人来说,倒斗本身就是九死一生。”

温白羽震惊的说:“我这么厉害啊?我怎么没感觉到……”

温九慕说:“我那时候也不信,觉得道士是个骗子,但是就在之前……你听到我和温磊吵架,也是因为这件事。我也不知道怎么了,道上有人传说你是凤凰血,我们虽然洗手不干这么多年,但是消息还是灵通的,有人出大价钱买你的血……昨天……昨天温磊说,他想要你的血。”

温九慕苦笑一声,说:“你虽然不是我的孩子,但是我和温磊养了你这么多年,早就有了感情,我怎么可能下去的手……温磊他,他……果然是我见过最心狠的人,我早就该知道的。”

温白羽已经震惊的不行,说:“大叔叔要我的血?”

温九慕只能苦笑,说:“他说他不是为了钱,是有苦衷的,但是他又什么都不说,让谁能相信他有苦衷。”

万俟景侯看了温九慕一眼,不过什么也没说。

温九慕说:“我只是会破解机关,比不过温磊的,不过幸好……你如果跟着万俟景侯,我倒是放心了。从墓里出去,你们就走吧,别再回来了。”

温白羽鼻子有些发酸,吸了吸鼻子,说:“我觉得有点奇怪……大叔叔如果要我的血,在家里杀我不就挺好,为什么非要带到墓里?而且这个墓,你们都下过了,再下一遍有什么意义?”

温九慕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我现在已经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了。”

就在这个时候,万俟景侯突然眼睛一眯,说:“温磊来了。”

温九慕突然站起来,抓住温白羽,说:“快走,我们当年在主墓室后面打了一个盗洞,可以出墓,咱们快走。”

温白羽被温九慕抓着,赶紧跟着跑,一起往主墓室跑去。

温磊追过来,看见了他们的背影,他肩膀上流了好多血,却已经顾不得,大喊:“小九!别再往前走了!”

只不过前面三个人根本没听他的,温磊狠狠的伸手砸了一下墙,之后又快速的往前跑,追着他们往主墓室去。

他们沿着墓道七拐八拐的往里跑,两边的石壁上刻着纹饰,温白羽只看了一眼,顿时感觉特别恶心。

有掏心挖肺的,有砍头跺脚的,还有*的,好像都是祭祀的仪式,感觉真的像邪/教/组/织,果然不像是神明。

他们一直往里跑,很快就看到一闪巨大的门,门是打开的,两扇门上都刻着火焰的纹饰。

墓室里面非常大,让人惊讶的是,墓室里放着一个棺椁,棺椁的四周却被火焰包围着!

仔细一看,棺椁的四周围绕这一个小小的凹槽,看起来像是曲水流觞,里面有不知名的液体,液体正在燃烧,如果是战国墓,那么燃烧的念头也足够久了。

墓室除了一个棺椁,其余都是石雕的摆设,一个个雕刻的很生动,但是动作却让人不寒栗。

其中最大的雕像是一个火焰的图腾,看起来像熏熏燃烧的烈火,就在图腾里面,还雕刻着几个人,那几个人都没有穿衣服,有男有女,手舞足蹈,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笑意,投身在火焰之中……

“卧槽……”

温白羽爆了一句粗口,看的他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火焰中的人,眼睛都是绿色的,泛着荧光。

温白羽只看了一眼,突然有一种被吸进去的感觉,脑子竟然有点不够用了,他仿佛感觉到图腾活了,火焰在跳动,火焰中的人正在火焰的焚烧中尖叫、大笑、欢呼,手舞足蹈的请求着火神赐予他们重生……

温白羽的脑子嗡嗡作响,他喘不出气来,眼前一阵阵发黑。

就在这个时候,温白羽突然感觉嘴唇上有冰凉的血腥味,突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地上。

温九慕激动的看着他,说:“白羽,你醒了?!你怎么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温白羽抬头一看,自己正躺在万俟景侯的怀里,温九慕跪在一边.他抿了抿嘴,凉丝丝的,伸手一抹,竟然是血。

温白羽看向万俟景侯的手,果然上面有伤口。

万俟景侯说:“不要去看图腾,图腾上的荧光是银灵子的眼睛做成的,有蛊惑的作用,会让人产生幻觉。”

温白羽点了点头,刚才都要吓死了,还以为图腾活了,原来是幻觉。

巨大的图腾两侧,则是两只宝石雕刻的凤凰,凤凰一左一右,都是垂首匍匐的状态,似乎在虔诚的膜拜着火魔的图腾。

温白羽说:“这里竟然有凤凰?”

万俟景侯说:“凤凰是正阳之气的神祗,火魔一直想要驱使凤凰,有这样的图腾也是正常的。”

温白羽点点头,想从地上站起来,他伸手撑着地,就觉得石板“喀拉”一响,似乎不结实。

温白羽一阵激动,伸手敲了敲石板,说:“这石板是动的,下面是不是有夹层?”

万俟景侯伸手摸了摸石板,又沿着边隙摸了摸,他的动作很轻,却很专注,温九慕不得不承认,如果真的比划,自己确实不是这个年轻人的对手,更何况都搁置了二十六年了。

万俟景侯摸完了,一下将石板拔起来,下面是土。

万俟景侯随即站起来,淡淡的说:“你们想知道温磊的苦衷,应该就在这下面。”

温白羽和温九慕吃了一惊,诧异的看向万俟景侯,温白羽说:“这下面是什么?”

万俟景侯却没有说话。

温九慕突然蹲下来,开始用双手挖土,样子似乎非常疯狂。

温白羽又问:“到底是什么啊,别卖关子!”

万俟景侯仍然没有回答他,只是低头看着挖土温九慕,说:“我劝你一句,不要再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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