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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家忍无可忍,抄手朝着娃儿的屁股抽打了几下:“饿死鬼托生的,要吸爹娘的骨血么?”
几巴掌下去女娃儿顿时大哭起来。一时间孩子哭,大人吵好不悲凉。
男人家终于叹息一声,拱手道谢:“便依了掌柜的卸米吧。”掌柜的招呼一声,几个伙计过来扛袋子。然后是一斛一斛地称量。待称量完了,掌柜的噼里啪啦打着算盘,继而将一叠的澳洲银元并几个铜圆塞到男人家的手里。临走,掌柜的瞧着可怜,便解开一个纸包,捏出一块纸包的奶糖,亵开塞到女娃儿嘴里。
片刻间,抽泣着的女姥儿便转哭为笑,依看娘亲的话,甜甜地叫上一声:“多谢阿伯。”牛车一下子空了,只余下一家三口以及空了的布口袋。拉车的老牛步履陡然轻快起来,带着一家三口,转向集市。
男人家今天上县城来卖米,原本是有很多计划的。他家本有几亩薄田,又佃了二十亩水田,眼看着到了年关,给官府的税赋,给主家的地租,都到了结算的时候。五六月间兵荒马乱,又赶上水灾减产,他还欠了主家不少。
六月间,稻米三两二钱一石,主家借出来的是粮食。而今上好的吕宋稻米才一两六钱,主家却笑眯眯地说要收银钱。借贷了两石粮食,五分的利钱,到了现在要还上将近九两白银!九两啊,按照市价足足可以买上小六石的稻米了!
原本想着,下半年风调雨顺,难得的丰收。总会将债务统统还上,余下的银钱,总要置办点东西。那笔胰子好用许多的澳洲肥皂,买上十块八块。用肥皂洗了衣服,干干净净的,还有一股子香味:火柴也要买上几大包。那东西不知比火镰好用多少,一小根,轻轻一擦,便燃起火焰。方便省事,价钱也不贵:布匹也要扯上几尺,听说那些huāhuā绿绿的澳洲huā布,质地比土布厚实,huā色新鲜,居然还要比土布便宜上那么几分。女人家早已眼红了好久,就等着今日卖了米。自己几尺,娃儿几尺,都有了预算三女人家的预算了,还有一面巴掌大的澳洲镜子。以前那镜子总要卖上几两银钱,现在便宜到离谱。有人说去外滩澳洲人的铺子,一两银子能买到一口袋:除此之外,再有富余的话,便买上几两澳洲人的霜糖、奶糖。
主家的小少爷跟自己的娃儿一般大,嘴里总是嚼着香扑扑的奶糖,看得自己的娃儿流了好久的口水。价钱要是合适,便称上一些。有钱了嘛。
难得下半养老天爷照拂,风调雨顺,连小虫儿也不来闹腾。紧巴巴了一年,也该稍稍宽绰一些了。要是粮价好一好,便咬咬牙买上个暖水瓶。说来也奇怪,那暖水瓶也不生火,滚烫的开水灌进去,隔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倒出来依旧烫手。澳洲人造的东西,还真是好。
只是理想与现实的差距实在太大。从米行出来,这一家人便有如从赌场出来的赌徒一般,这回又输了。
输得恐怕连那几亩薄田都要保不住了。
去往外滩集市的路上,女人家细细地算了一笔账。官府的赋税总是要给的,不给就会坐班房,想要出来,就得倾家荡产。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更何况朝廷的税赋天经地义,穷苦人家没个生员出身,哪来的减免?
主家的地租也要缴,印子钱也要给。不然再拖下去,驴打滚,越滚越多,到最后也是个倾家荡产。算来算去,手中攥着的银钱,居然远远不够!
进集市之前,男人家闷声闷气地说了一嘴:“还有些余粮,要不也卖了?”
“卖了我们吃什么?”女人家惊叫起来。
“不卖还不上印子钱。”男人家沉默地说。
女人家立刻反驳:“印子钱还了,我们就得饿死。”
牛车上沉默下来,女人家越想越憋气,到最后干脆掉起了眼泪:“好端端的一个丰收年,怎地比以往还亏了?”
抱怨半晌,女人家凑上前,抢过鞭子便嚷嚷:“不去集市了,回家!原本就不够,买了东西更不够。”
“幕气!”男人胳膊一扒拉,将女人家拨到一旁:“灾年丰年,总要过的。实在不行,便将这老黄牛卖了。”
“卖了牛来年怎么犁田?”男人家具息一声:“不是还有我么?”女人家不说话了,只是吧嗒吧嗒掉眼泪。
沉默之中,牛车渐渐靠近了集市。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哪能单单靠着吃粮食度日?女人家方才嚷嚷着要回家,只是气话罢了。
转眼间栓好了牛车,男人家背着手走在前头,女人家挎着篮子,牵着孩子走在后头。眼光只在两旁的店家直溜。赶上年末,刚刚兴起的外滩市场,到处都是促销减价。商家们操着铜皮大喇叭,声嘶力竭地喊着。有店铺的伙计,干脆就站在街〖中〗央揽人,兜售着手中搭着的样品。有看见女人家手里牵着的孩子的,径直上前将小物件塞过来,让女娃儿试玩儿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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