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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盯住了茹喜,压低声音道:“我听说,当年皇上之位,都是南面定下来的。我······有我的长处,不管是对南面,还是对娘娘·……”
这不是弘昼第一次谈这事了,之前他的太监曾经拐弯抹角地让小李子带过话,为此小李子还不知道享过多少孝敬。而他一声“长处”说得暧昧不清,说的是国政,似乎还有别的,茹喜的心底都颤了一下。
十多年了,她从一个深闺少女,憋成了深宫怨妇,她想要的长处,可非比寻常呢。
可异样的情潮涌起,脑子里闪过的却是雍正的身影,而一个更浓郁,更高大的身影立在雍正背后,那是一个少年,一个总是笑咪咪看着一切,浑身充盈着天地尽在掌握的气度,那是李肆。
情潮按下,再看弘昼,在茹喜眼里也就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小楞头青,她冷冷一笑:“三阿哥,这游戏你可玩不起。你就没想过,为什么皇上会允你经常去查探那个人?”
允,不,阿其那还被圈着,大概是雍正觉得因为新政压迫得宗室和朝堂太紧,不好继续在这事上分散精力。而且此人党羽早除,没了什么威胁,所以发了慈悲,一直容他活着。不仅容他活着,还容弘昼去看他。
这问题的复杂度显然超越了弘昼的政治理解力,他楞了好一阵也没想明白,可他没机会再说话,另一个人过来了。
“哟,三哥也来了啊,正好,我得了一套西班牙的人棋装,三哥跟我来上两盘?”
来人是四阿哥弘历,兴致冲冲,弘昼得了台阶,由他牵着去了。
所谓“人棋装”,自然是人穿着衣服当棋子,茹喜看着这两个阿哥的背影,心道一个是傻憨,一个是纨绔,雍正这两个儿子,都没承下老子的决绝之心,这大清江山,即便雍正护住了,下一代又会是什么情形呢?
“李肆啊,你还是早点打过来吧,是死是生,早一日见真章也好,这般煎熬的日子,我真是有些过不下去了。”
心中所想跟身体的某些变化凑到一起,刚才按下的情潮又在耸动,茹喜咽喉深处呻吟着,手中鱼竿一抖,将正在碰啄饵食的一条鱼惊走。
长春园蕴真斋,雍正朝着跪伏在地的新任户部尚书庆复咆哮:“你是说,我大清户部,竟然买了南蛮五百万两国债!”
庆复打着哆嗦道:“这、这不是皇上的意思么?”
雍▲差点一口血喷到他脸上,又没长猪脑子,竟然动用自家的国库,去买敌国的国债!
庆复还在说:“今年秋解时照着皇上的吩咐,由山西银行代转江南秋赋。山西银行的大掌柜报说,皇上有旨,户库所积现银颇多,呆存无益,应该营运生利。将这笔银子转入江南银行,由江南银行代购南蛮国债。南蛮国债多年营运,虽利薄却稳妥可信,所以······户库里现在存了五百万两国债券……哎哟……”
庆复说得摇头晃脑,却被震怒的雍正丢过来一个笔架,正砸在额头上,顿时扑了个五体投地。
雍正丢完东西,却没什么话说了,他记了起来,这是内务府搞出来的烂事。他通过内务府用江南关银和织造银买了二百万两南蛮的国债,可没想到,山西银行为了挣国债佣金,竟然跟内务府沆瀣一气,把五百万江南秋赋也压上去了。
“你是户部尚书,五百万两银子的来往你都不跟朕通个气!?你真真是该死了!”
雍正当然不觉得是自己的错,就怪这庆复,拿户库,拿几百万两银子当儿戏!
“是是是,是奴才该死!是奴才有罪!”
庆复不得不背起黑锅,连声认罪,可心中却大叫着冤屈。户库内帑一家,内务府在江南买债券时,也将本该划入户库的江南关银转走了这一笔钱他还以为是雍正的后续“投资”。山西银行是雍正“新政”的又一产物由雍正通过内务府直管,根本就是雍正的私人钱庄,再加上专为皇室效劳的内务府,他哪里敢多问?
江浙总督李绂在苏州多问了一句结果就遭了雍正在朝堂上公开斥责,庆复这户部不过是个走账的衙门,怎么敢再犯浑?
“这怎么办?万一南北有变,近千万两银子都在南蛮手中,这可怎么办?”
雍正有些急了,他几年来好不容易攒下四五千万两银子,一下就将这么一大笔钱塞到别人口袋里。要是李肆转头跟他大打出手,不,现在已经在四川大打出手了。这战事的银子该怎么出?难道直接给岳钟琪发南蛮的国债券?咦,这未尝不是个好主意······
他一边自语着一边走神,庆复多嘴道:“南蛮的国债好使,若真有变,直接抛售即可,皇上不必过于忧虑……啊呀······”
再一个砚台砸过来,雍正那个气啊,这就是户部尚书?一点“金融知识”都没有。几百万两国债一下丢出来,谁能接得下来?就算有接的,也是接盘者大肆砍价的好机会!
“皇上,此事利弊皆有,也未尝不是捏南蛮命脉,倒不是损我大清根基之事。户部和有关衙门确实失察,臣也同背失察之责,还请皇上洛罪。”
张廷玉也来了,他听说了此事,急急从紫禁城赶来,身为军机大臣,出了这么大一个篓子,他也得帮着一起背黑锅。
不过他还有更重要的事禀报,即便要继续触怒雍正,他也顾不得了。
“南蛮侵了江南各府厘金局,把住了厘关和各衙门差役!?”
“年羹尧以地方官都被南蛮掌握为由,在杭州插手政务,以将军幕府治杭州政事?”
“武昌再起天主教活动迹象,屡禁不绝,武昌大营也受侵染!?”
几件事丢出来,雍正再也坐不住了,件件事都非小事。
“衡臣啊,你说今日之局,到底该如何破?”
雍正沉重地问,他有如从昏睡中骤然清醒的饿狼,早前在心中压下的一股子冲动,已经流遍全身,那股热气让他浑身发胀,但他还需要人支持,他一个人不敢下这样的决定。
“皇上,南北相安已九年,难道皇上以为,会一直相安下去?”
张廷玉也似乎揣着一口气,目光炯炯地回视雍正。
雍正皱眉:“怎的相安了?现在不就也打着吗?”
张廷玉摇头:“皇上明白的,湖南和江西只是佯动,江南只是侵吞,南蛮的真正目标是打到兰州,插手西北之事,南蛮还无跟我大清全面开战的决心。”
他深吸一口气:“此时南蛮二十万大军陷在缅甸和爪哇,这样的机会,一旦错过,怕是再也不会有了。”
雍正也深呼吸,是啊,这个念头一直在他脑子里转着。两国差距越来越大。南蛮竟然能一下爆出三十万大军,还没见国中舆论哭号说民不聊生,反而一片繁荣景象。等南蛮把南面彻底料理干净了,三十万大军转头北上,他辛苦多年弄出来的十万火器军架子,可是怎么也顶不住的。算算时间,最多两年吧……
君臣两人在这里讨论着,被砸得晕头晕脑的庆复品了一阵,终于醒过神来,他浑身一个哆嗦,猛然膝行而前,抱住雍正的腿,扯开嗓子就嚎:“打不得啊,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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