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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鲁汉陕说到林家的朗州,蓝鼎元想到自己蓝家的东明州,苦笑着摇头道:“可现实就是如此,大利也不是光有心志就能得的,还由老天爷定着呢。你们这些想得大利的败落下来,反而是跟着你们在海外生根落地,只求过日子的人得了利。”
此时不管是鲁汉陕还是蓝鼎元,都也只是看到了现象,没有总结出规律,不像他们的皇帝有后知三百年的神仙眼。海外殖民大潮分作几波,渴求暴利的商人掀起了直接掠夺商货特产的第一波大潮,消退之后,留下的就是只求过活的穷苦人。而这些人在海外自己寻找和孕育出适合当地的产业,为第二波殖民大潮提供了原料和市场的依托。
就因为看到了目前的南洋乃至南洲殖民大潮还停留在第一波大潮上,他们的皇帝才从殖民法令等各方面推动殖民大潮向第二波主动迈进。但现实和愿望,以及规划总有差距,珊瑚州这里,商人的短利大利。和移民的长利小利揉不到一起,于是人心才崩溃到了这种地步。
尽管没有升华为理论。但蓝鼎元眼下干的就是纵观南洋南洲殖民状况这件事。他还是有感性的认识,他问钟上位:“如果诸位都定居在珊瑚州,以珊瑚州为家,事情会弄到这个地步么?”
钟上位没说话。方武却在一边叹气,至少方武觉得。如果自己跟那些农人一样,都以珊瑚州为家,作什么事自然会多考虑三分。不会像之前那样。一旦铁了心,几乎再无什么顾忌。
检讨过了,总结过了,现实终究要面对,珊瑚州的动乱必须要整肃,国法和大义不能在这里形容儿戏。
按照海外殖民法令所授予的权限。鲁汉陕宣布珊瑚州转为军管状态,暂时废止珊瑚州乡院和珊瑚州殖民公司的权益。设立临时巡行法庭,由他充任法官,对动乱期间的各项罪行进行清理。这是给珊瑚州各方立起公道,否则接下来各方没办法同舟共济。
随舰而来的官方民间人士多是学者,不怎么懂法,但文书作业却还是熟的,因此蓝鼎元等人挑起了公诉人的职责,开始深入调查这段时间来珊瑚州所发生的事。此时钟上位、方武和诸多矿工代表也都乖顺地接受拘押,听候律法的审裁。钟上位是不觉得自己有多大罪,而方武等人却是松了口气。
这么一调查,鲁汉陕和蓝鼎元都觉有些棘手。
珊瑚州之前的动乱涉及强暴罪、杀人罪和胁迫劫掠等罪。
犯强暴罪的几个矿工已被打死了,胡喜也自尽了。
而犯不讯而杀的农人们,又被方武领着镖师和矿工劫掠粮种,绑缚胁迫,谋杀未遂。
简单说,活着的人都是一裤裆泥巴,谁也洗不清。
如果是在国中,倒不必为难,是什么就判什么,两边一起打板子。可眼下大家都还面临难关,作为军管区的法官,有便宜审裁权,鲁汉陕觉得可以试着调解。
这事关键还看各方能不能放下心结,相互宽恕,重新开始。
当鲁汉陕通过蓝鼎元,把意思传给各方后,众人一时~~-更新首发~~沉默了。
“如果公司跟你咱们定的契还有效,你还能守住这百亩田,就别为我丢了未来的日子……”
徐王氏还在帮丈夫算计,泪水不停地流着。
“至于我,等事情完了,你安定了,我就投海去。洗个清白,下辈子投胎,还给你作媳妇。”
夫妻原本只是一般的情意,可经此大难,情意已如山高,徐王氏更觉没脸活着。
徐福怒道:“说什么傻话!你若是不在了,这日子还能过吗?”
丈夫拿出了威严,徐王氏嚎啕大哭一场,再没了死志。而接下来的问题,就如徐王氏所说,他们跟珊瑚州公司的契约,是不是还能有效。农人们已转了心思,都受过这番苦难了,为什么不坚持下去,在珊瑚州守住自己未来的日子?
但心结就在这,面对那些矿工,面对方武,乃至面对钟上位,他们能不能丢开之前的仇怨?而以后还会不会旧事重演?
农人的忧虑转达给了钟上位和方武等人,方武倒是开玩笑道:“当初他们愿接火枪,说不定就没这事了,现在也不算晚”,钟上位却在犯嘀咕,铜矿没了,还养活这百户人干嘛?
蓝鼎元鄙夷地道:“养活?钟老爷,人家是自己养活自己,你们公司不过是借了点本钱而已,别老把自己当农人父母,说不定这珊瑚州以后还得靠他们养活。”
此时李顺也有了神智,气愤地数落了一通钟上位和方武,几乎是吐着血地道:“我李顺的字典里就没放弃这两个字!老钟你要退股都随你,这珊瑚州,我要定了!”
钟上位赶紧堆起笑容,连声道咱们合伙立公司的时都歃血为盟过,怎么会轻易丢了呢?嘴上这么说,肚子里却汩汩流着泪,暗叹自己这辈子可要被破地方给套牢了。
珊瑚州公司坚持不倒,同时允诺给前程破灭的矿工高额补偿,有了这背景在,各方消解恩怨就利索得多了,毕竟都得朝前看。
三天后,蓝鼎元完成了调解,鲁汉陕宣布,之前珊瑚州动乱的各项罪行暂时不予追究,仅仅只是记档。
内部理顺了,大家再朝前看,心态就平和了许多,再来解决粮食问题,众人就能拧成一股绳。
李顺和钟上位代表公司,在鲁汉陕的见证下,允诺通航后补偿农人,于是农人拿出了埋在地下的粮食种子,暂时缓解危机。
接着组织狩猎捕鱼人马,不仅仙洲公司的探险者起到了关键作用,而战舰上的动植物学家也派上了用场,他们找到了不少野生的食用植物。
几天下来,粮食问题已不怎么愁了,而珊瑚州更迎来了意外之喜。
动乱里,农庄的畜牲被双方争夺,棚子塌了,栅栏垮了,两头耕牛,十多只羊,几匹马都逃得没了踪影。
荒野之地丢了畜牲,谁都再没了指望。可没想到,畜牲们一头头居然跑了回来,估计是要找豆子之类的干料。而这些畜牲跑了十来日,不仅没丢多少,还头头肥了点骠,亮了点毛。
有农部的专家就道:“这里可是养畜牲的好地方啊!”
没错,这里没什么猛兽,地势开阔,气候类于黄河以北的中原,水草不算肥美,却足够畜牲快活,养牛羊甚至马都很合适。
钟上位心头咯噔一跳,特别是马,国内可是缺得很呢。最近虽然新得漠北之地,但从西北往南方运,价钱依旧很高,而南洋更是缺马,南洋诸岛也不是养马的好地方。
“可我们都不懂这一行啊……”
钟上位心中恢复了一些心气,找到李顺,李顺虽然乐于见到这家伙的转变,但对他所说的事业,却很是不感冒,养马?你钟老爷有这个本事么?
“只要舍得投银子,不懂也能懂啊!咱们从西北挖牧民来!”
钟上位不放弃,也许是总算有了一条新路子,让他能在珊瑚州看到另外的希望。尽管跟铜矿比起来,养马养牛羊这事见利慢得多,但总也是利。
李顺一时还没适应这变化,“你怎么一下对珊瑚州这么上心了?不是还吵着要马上回国去么?”
钟上位哀怨地道:“既是本业了,那当然得以长远计嘛。”
他心中却是暗道,既摆脱不了这石头般的包袱,那也得在这石头上榨出油来!
众人齐心协力,粮食问题已不算什么危机,而畜牧业被提上日程,列为珊瑚州下一步发展规划后,人心更是足了。
只是当再置身矿道时,钟上位心中依旧泛起浓浓的哀伤,他的美梦就在这矿道里破灭了,最后再看一眼,向已陨落的“钱程”道别吧。
扬起铁镐,钟上位恨恨地砸在矿道末端的土层里,嘴里暗骂道:“老天爷,你就喜欢玩我吧!”
一镐下去,脚下晃动,钟上位呆住,当土层哗啦啦垮下来的时候,矿道里回荡着他凄厉的哭喊声:“老天爷,你真是在玩我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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