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第210章 下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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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丽江，云菲直接来到土大婶家。土大婶看到她很高兴，一定要她住下，并且说：“尚先生走的时候，说这间屋子给他留着。要是路小姐来的话，就让你住。”云菲感动于他的周到，又有些失望。她这次来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期盼着能遇到尚子谦，虽然觉得可能性不大，可还是希望他能和海洋见上一面。如果一定要说这世界上有什么让云菲佩服的话，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尚子谦对莫漠的爱。她迷茫时、无助时，尚子谦救了她；现在她找到出路了，而他还在黑暗中苦苦追寻，她希望以自己的力量可以让他看到光明，哪怕只是一丝微光。毕竟黑暗里呆久了，心也会渐渐死去。而一个人如果连心都死去，还剩下什么呢？

当天下午两人把古镇的街市逛了个遍，云菲虽然已经来过几次，却还是像第一次来一样对什么都充满好奇。倒是海洋，虽然是第一次来，却比她淡定多了。云菲好奇地问他：“这里不好玩儿吗？”海洋摇摇头说：“这里很美，的确称得上‘人间天堂’。”“那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激动？”海洋失笑：“你怎么知道我不激动，我心里陶醉着呢！”云菲偏头想了一下，了然地笑道：“原来你是个闷骚型的！”说完自己忍不住笑出来。海洋也不跟她争，似乎从遇到她开始，他就没有赢过。可是奇怪的是，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海洋抬脚走进一家古玩店，发现云菲没有跟上来。他回头一看，她正蹲在路边跟一个看起来年纪很大的老妇人说着什么。他转身走过去，云菲已经站起来。老妇人看到他，摇摇头，轻叹一声。海洋奇怪地问：“怎么了？”云菲咬着嘴唇，使劲摇头，眼睛里分明有泪。老妇人似劝似叹道：“小姑娘，有些事莫强求，莫强求！太过强求，害人害己啊！”

海洋正想问莫强求什么，云菲已经侧身跑开。他看看老妇人，不好意思地道歉，又想这八成是个以算命为生的，于是掏钱给她。老妇人摇摇头：“不用了，我只收信我之人的钱，既然那位小姑娘不信，就不用给了。”海洋觉得这个老人正是奇怪，哪有开门做生意不收钱的道理。可是老妇人坚决不要，只说：“老妇虽能略窥天机，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而无能无力。那位姑娘是个执念很深的人，你若是能劝得她放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若是不能，就听天由命吧！”再不多言，海洋无奈之下只能收起钱，去追云菲。

他找遍整个古镇大街都没有云菲的身影，只能折回住处。原来她哪儿也没去，就在土大婶家待着。海洋有些恼了，他找了她一下午，担心了一下午，她却不声不响地躲在家里啃芒果。见到他还没事儿人似的招呼他：“要不要吃芒果，可香了！”他尽量压制着声音，问她：“为什么不声不响地跑回来？”云菲擦了擦嘴，奇怪地问：“为什么不能回来呢？我不想逛了就回来了啊！”

“那你为什么不说一声，不知道别人会担心吗？”海洋觉得心里有团伙滋滋烧着，声音却依旧平静。

“谁会担心我？你吗？”云菲突然凑近他，看着他的眼睛笑着问，“再说，不是有手机吗？你想知道我在哪儿，可以打给我啊！”

真是关心则乱！海洋觉得自己从没有这么蠢过，竟然忘记手机的最基本功能。看着云菲一脸促狭的笑容，他的脸微微泛红，那一腔无名火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正好土大婶招呼他们吃饭，海洋抢先走出门，屋外的气温明显下降许多，他的脸渐渐恢复正常。云菲赶上来，拉着他的胳膊，突然问：“找不到我的时候，你是不是特别着急？”“当然——我们是朋友。就算不是朋友，一个女孩子无缘无故走失，我也会担心的。”海洋尽量说得平平淡淡，他潜意识里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可是他知道云菲一定会追问到底。云菲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轻轻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第二天，两人一起去云杉坪。因为索道正常运行的缘故，他们只花了半个小时就到达目的地。这时候的云杉坪早已脱下厚厚的棉袄，换上轻盈的裙带。当真是绿草如茵，繁花点点，美到极致。不时有微风拂过，整个云杉坪仿佛在开一场盛大的舞会。盛装出席的姑娘小伙们纷纷下场，翩翩起舞。动情之处，还会高歌一首。云菲兴奋极了，她对着对面的大山高声喊道：“噢——我又来啦——”转身拉着海洋要他一起喊。海洋脸色有些苍白，嘴唇也失色不少。他找了一块地方坐下来，不是不想答应，而是能来到这里已经让他身体走到极限。他紧紧拽住口袋里的药，暗暗给自己打气。云菲看出他的异样，也不逼他，反而和他一起坐下。她定定地看着远处的层层山峦，说：“你知道吗，这里还有一个很美丽的名字叫‘情死之地’。很多年前，纳西族有一对相爱的人不能结合，就双双来到这里一起一起奔赴玉龙第三国。传说只要能到那里，相爱的人就可以长相厮守，不会被任何因素拆散。”

“你相信吗？你相信这个传说？”海洋渐渐适应这样的环境，力气恢复不少。

云菲转头看向他，仿佛被这个问题困扰住。过了一会儿，她才说：“我也不知道，可是有时候太绝望了，就不得不去选择相信。不过幸好我没有信，不然怎么会知道这世界上还有奇迹呢！”

海洋听不懂她在讲什么，下意识地问：“什么奇迹？”

云菲站起来，慢慢走到悬崖边上，向他伸出手。她的笑容前所未有的灿烂，他受到蛊惑，渐渐向她靠近。两个人的手快要触到的时候，云菲突然放下手，说：“停，不要再走了！现在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海洋被她搞得不知所措，只得停下来听她继续说：“我来问你问题，如果你说好，就可以上前一步。如果你说不好，我就后退一步。你不许拒绝，不然我就直接跳下去！”身后是万丈深渊，可是云菲脸上的笑容却丝毫不减，眼神无比认真。海洋觉得她疯了，她站在悬崖边的一块大石头上，退一步就是粉身碎骨，他能说不好吗？所以在她说：“我们不做朋友，好吗？”他说好；她说：“我们正式交往吧！”他说好；她说：“以后都不许离开我，永远不许！”他说好……不知说了多少个好，云菲终于将手交到他的手中，他一把将她拉过来，将她紧紧抱住。

云菲将头搁在他的心口，听着他的心跳，不知死活地说了句：“你还好吧？”海洋狠狠地按住她的头，仿佛要把她的头安进他的心里。他的声音低低的从胸前传来：“以后再做这样的事儿，我绝不原谅你！”云菲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只要你不离开我，我就再不做。”

这一天海洋异常疲惫，心脏的负荷早已超标。他将近三十年的人生里一直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将小命丢掉。可是遇到云菲后，他的人生开始脱轨。她就像一个误入凡间的精灵，一下子坠入他的世界，吸引他的追逐、影响他的生活。云菲照顾他服下药，眼泪汪汪地一个劲儿道歉：“我不知道你的身体这样不好，都是我害了你！怎么办？我会不会害死你？”他摸摸她的头，安慰道：“不要紧，这是老毛病了。不管你的事儿！”云菲一听更难过了，要不是她任意妄为，以死逼他，他也不会发病吧！

药力发作，海洋的呼吸渐渐平稳。云菲守在他身边，替他掖好被子，然后静静地看着他。他的眉峰很高、眼窝很深，嘴唇很薄。分明是记忆中的模样，怎么会不是她的高原呢！那时候还在上大学，她就曾抱怨过高原的嘴唇，都说唇薄的人感情也单薄，她故意逗他：“你以后不会不要我吧？”那时高原是什么反应呢？她至今印象深刻。他急得不行，连忙举起三根手指指天发誓：“若是我以后背叛瑶瑶，就让我一辈子讨不到老婆！”他不说五雷轰他、出门被车撞死这类的话，因为她不许。她觉得就算他真的有一天不爱他了，他也还是她曾经爱过的人，她希望他好好的。

可是他没有信守誓言啊，他还是把她丢下了。她一直不相信他会死去，他可以离开她、可以去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唯独不可以死去。幸好她没有放弃，有生之年，在过了那么久之后她又将他找到了。虽然他没了以往的记忆，那又有什么要紧的，反正她还有。他忘记的，她都牢牢地记在脑海里。只要他还是那个他，她就觉得一切都无所谓，只要能天天看见他、和他说话，她就觉得是最幸福的事儿了。

我们还是朋友

海洋的身体一直不见好，云菲只得打电话向南宫旋求救。南宫旋正急得不行，在电话里将她大骂了一顿。然后一队人立马飞过来，将海洋接回去治疗。南宫旋坚持要将海洋送到美国去治疗，海洋却不肯。他说：“国内的医疗技术很好，在这里治疗也一样。”南宫旋立刻红了眼，狠狠地将云菲拉出病房，语气很不友善：“我不管你有什么阴谋，我只关心海洋的身体。现在他病发都是你的错，你一定要劝他去美国。他的主治医师在那边，最好的医疗技术也在那边，若是耽误了治疗，我绝对饶不了你！”说完气呼呼地转身离去，留云菲一个人坐在石凳上。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海洋见云菲出去那么久，有些担心，就让南宫新然出来找她。

云菲抬头一看，笑笑道：“是你啊！我在想怎么劝海洋出国呢！”

南宫新然在她旁边坐下，看着她的侧脸说：“海洋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他决定的事不会轻易改变。他既然决定留下来，自然有他自己的打算，你不用劝他了。”

“可是南宫旋说他的主治医生在国外，而且国外的条件也比较好。我担心他的身体……”

南宫新然不等她说完，突然问道：“你和海洋——你们在一起了？”

云菲点点头，虽然还是一副担心的样子，眼神里却写着甜蜜。

“可是，你不是喜欢南宫连凯的吗？”南宫新然突然很气愤，又夹杂些不甘。如果结局是这样的，那么他之前的退让和隐忍又是为了什么呢？

云菲连忙说：“我以为我喜欢南宫连凯的，可是后来我发现不是这样的。”她不知道离他们座位不远处有一个人默默地站了很久，听到这句话浑身一颤，终于转身离去。

“那你喜欢海洋吗？”

云菲认真点头：“嗯，我一直喜欢他的。”

南宫新然掏出一根烟，看了看云菲，又塞进口袋里。他有什么立场生气呢？他只是个局外人罢了，从没有入局，自然没有开始和结束。

云菲站起来，问他：“我去看看海洋，你要一起去吗？”

南宫新然摇头说：“不了，我得先回趟公司，回头再来看他。”

云菲点点头，转身离去。

病房里只剩下海洋一个人，他笑着说：“你跑哪儿去啦？我以为你被吓跑了呢！”

云菲走到他床边，轻轻将他打点滴的手放到包在自己手中，感受他手上的凉意。她调皮地说：“我能跑哪儿去啊，你不知道我们身上有根看不见的线连着呢！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除非你不要我了——”

海洋手指暗暗用力点她的手心，依旧笑道：“放心吧，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

云菲还是没有劝他去美国，她不确定他这一去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她不想跟他分开，她会好好照顾他，比所有人都照顾得好。

南宫连凯走进来，看了云菲一眼，对海洋说：“住院手续办好了，南宫旋给美国那边打电话，你爸妈说明天回来，到时候我去接他们。你安心养病吧！”

海洋感激地说：“谢谢你，南宫连凯。”

“没什么，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谈不上谢不谢的。我先回去一趟，晚点儿再来看你。”走前又看了云菲一眼，却什么话也不说。

气氛有些尴尬，海洋轻轻说：“我对不起南宫连凯，他很爱你！”

“是我对不起他！”云菲苦笑，她何尝不知道。可是她没办法，他要的她给不了，她能给的他不要。这辈子她是还不上了，如果他愿意，下辈子吧！

“你是要把我让给他吗？”云菲故意嘟着嘴，表现出不满。

海洋果然不再低向海落，笑道：“当然不是，我们说好不分开，就不分开。只是觉得有些对不起他，只希望他能早点儿走出来，最好遇到一个好女孩——”

“哼——你的意思是我不是好女孩喽！”云菲不依不饶地追问。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云菲倾身上前封住他的嘴，谁说这是男人的专利？女人也可以做得很好。

海洋依旧虚弱，但不肯一直被动，很快就将主动权拿到手，渐渐加深这个吻。他的身上有淡淡的消毒水的气味，和着她身上的香气，竟让人不知不觉意乱情迷。云菲连忙直起身子，红着脸说：“我去——打水——”说完匆匆往外走，连水瓶都忘了拿。

海洋笑着，捂着嘴咳起来。这就是爱情的滋味吗，他似乎又感觉到心跳在加快。他以前一直为家人而活，现在他又有了一个要努力活着的理由。他若是走了，她该怎么办呢？他真是不放心啊！

海洋的父母第二天下午到达，一下飞机就匆匆赶到医院。海洋的父亲海平森是有名的企业家，和封父截然不同，他看起来很严肃。看到躺在床上的儿子，虽然很担忧，却也只是问了句：“很严重吗？”海洋自然说还好，他点点头，又说：“要懂得好好顾着自己的身子。”海洋的母亲叶孝惠则是典型的慈母，她一直拉着儿子的手，心疼地摸着他脸颊说：“你吓死我们了，我和你爸一晚上没睡好。你要是有个什么事儿，我和你爸可怎么办？”说着不禁哭起来，海平森脸色有些尴尬，低声咳了一下：“我去医生那儿看看。”南宫连凯说陪他一起去，他点点头。

南宫旋陪着叶孝惠一起哭，云菲站在旁边有些不知所措。她想劝一下，又觉得不合适。好在海洋已经开口：“好了，妈妈。我没什么事儿，您不要担心，身子要紧。”云菲连忙将纸巾递上，叶孝惠伸手接过，看了她一眼，说：“谢谢。”似乎早就知道她是谁。

海洋将云菲介绍给母亲：“妈，这是瑶瑶，我的女朋友。”

云菲低声打招呼：“阿姨好！”

南宫旋使劲儿拽着叶孝惠的衣袖，表情很痛苦，仿佛刚刚止住的泪又要流出来。叶孝惠拍拍她的手，看着云菲：“你好，久仰大名。海洋是被你带出去才发病的吧？”她的声音不高，却透着股寒气。虽然她没有责备，云菲却觉得倒不如被她实实在在地骂一顿。

南宫旋听了很高兴，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还不忘煽风点火道：“明知道海洋身体不好，还带着他去爬山。她就是故意的。”云菲听了心里在使劲儿辩解，可是又觉得没有意义。这本就是事实，她是害海洋发病的罪魁祸首。她能说什么呢？她死死咬住嘴唇，一直低着头。

“妈，瑶瑶不知道我的身体。她不是故意的，再说不是她带我，是我非要跟着她的。您不要责备她！”海洋急急为云菲辩解，“她比我自己还关系我的身体，我生病她比谁都难过。我不希望她难过——”

叶孝惠听他这样说，也不好再为难云菲。她依旧拉着海洋的手，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无非是劝海洋回美国治疗的事儿。南宫旋不时插几句，而云菲只能呆呆地站在一旁。

午后的阳光透过厚厚的玻璃窗洒进来，照在病床上。那三人笼罩在其中，仿佛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人，周围是一层淡淡的光圈。云菲站在阴影里看着，突然觉得害怕，她的海洋要被抢走了吗？她又要失去他了吗？

南宫连凯跟着海平森进门一眼就看到站在一旁的云菲，她的眼神很忧伤，她是在害怕吗？他的心微微一痛，她已经不是他的了。她的眼中再没有他，或者说她从来没有在乎过他，可是偏偏他还是放不下她。虽然他不拒绝姐安排的相亲，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丢失的心又怎么会这么快能找回来呢？而他丢的那颗，或许一辈子都找不回来了吧！

南宫连凯送海洋的父母回去休息，南宫旋虽然不想走，却还是被南宫连凯硬拉着出了门。

病房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云菲依旧呆呆地站着，海洋笑着朝她招手：“丫头，傻啦？”云菲一步一步慢慢走到他身边，紧紧抓着他的手，眼泪啪嗒啪嗒向海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