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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昌二十年十月,河东节度使奉旨出战,平息流寇之乱。河东节度使兵强马壮,行军有度。对付流寇乱贼不过是手到擒来。
待到当年年底,为祸一方的流寇乱贼,除了最后几个垂死挣扎之辈,已经彻底被消灭干净。捷报送到京城,举国欢呼。孝昌帝在早朝上哈哈大笑,并且当着朝臣的面,连说了数个好。也因此,最初献策的裴颜卿也再次得到了嘉奖。
乱民已平,灾荒却没真正过去。朝臣们顾不得这些,当天就有朝臣站出来,请孝昌帝下旨命河东节度使领兵回到驻地。该有的赏赐朝廷自然会给,但是也不会放任他们继续在外蹦跶。这话正好印证了收放自如中的收。在朝臣们看来,节度使就是陛下手中一条狗,指哪打哪,等打完了就该乖乖回家继续看门去。
孝昌帝很是赞同朝臣们的意见,并没有问过裴颜卿,当天就下了旨意让河东节度使领兵回原驻地。至于嘉奖,稍后就会送到。反正亏待不了他们。
却没想到河东节度使接到旨意后,并没有遵旨行事。而是给孝昌帝上本哭穷,一说军饷不够,大军无法开动。而是天寒地冻,兵部得将今年的棉袄补上。否则士兵们回不了驻地。
孝昌帝接到题本,看过之后,脸色顿时垮了下来。关起门来大骂:“跋扈,实在是太过跋扈。”当初担心的问题果然发生了,这些节度使放出来容易,想要让他们回去,却难上加难。
孝昌帝命重臣们商议方略,无论如何不能放任河东节度使在外溜达。这些兵痞,一个不好,其祸害比流寇灾民更甚。
重臣们商议来去,最终结果就是捏着鼻子忍了,先满足了这些兵痞的要求,将他们送回去。
孝昌帝似笑非笑的看着诸位重臣,问道:“户部能拿出多少银子?棉衣又从何而来?”
“这……”银钱问题果然将大家给拦住了。今年本就是灾年,加上局部打仗,要说户部有结余,那是骗人的。如今国库空得能跑马,到了年底四处都需要要钱,还需要赈济灾民,预防雪灾,总之要让户部一下子拿出几十万上百万的军饷以及御寒的冬衣,实在是办不到。
“没有银钱,没有御寒的冬衣,如何能让河东节度使乖乖率兵退回驻地。大家好好想想吧。”孝昌帝甩袖离去,显然是气得狠了。
重臣们也是无法可想,最后东拼西凑的凑了个十万两出来,又东挪西借的弄一万套棉衣,这还是在灾民手中抢食,才挤出这么点银钱物资。指望着靠着这点物资,将河东节度使给打发了。
孝昌帝叹了一声,真正是国事艰难啊。国库怎么就这么穷,下面的人怎么就这么无能。最后孝昌帝从内库中拿出十万两,凑足二十万,派人领着这些物资去劳军,争取在过年前将兵痞们全部赶回驻地。
河东节度使很痛快的收下银钱物资,却半句不提何时启程回驻地的话,依旧占据府衙,就食当地,驱使灾民为其劳役。使臣见状,大感不满。旁敲侧击数回,都没得到正面回应。最后干脆撕破脸,直接问河东节度使何时启程。
河东节度使哈哈大笑一阵,只说快了快了。被逼急了,干脆抽出刀子,装作随意的说道:“天寒地冻,如何行军。等到春暖花开之时,不劳使臣催促,自会拔营启程。”
“节度使不回家过年吗?”
“哈哈,当兵吃粮,没这么多讲究。再说了,京城的官老爷也没见回乡过年。咱们当兵的更不在乎这些。”
无法,使臣只能将所见所闻据实禀报,请孝昌帝裁夺。反正他一个小小使臣,是没有办法。
孝昌帝接到题本,看完之后,迟迟没有说话。只是沉着一张脸,不给任何人好脸色。
最后孝昌帝召见裴颜卿,希望裴颜卿能想出对策,解决河东节度使。裴颜卿沉默良久,这才说道:“不如让臣亲自走一趟。”
“不可。眼看年关将至,哪能让太傅舟车劳顿。”孝昌帝还是很爱护裴颜卿的,真正将裴颜卿当做了心腹重臣对待。
裴颜卿一脸感动,却坚持要亲自走一趟。当初是他提议让节度使出兵平乱。如今乱子已平,节度使却不肯奉旨回驻地,可见狼子野心。既然事情由他而起,自然该由他来终结,也算是有始有终。
孝昌帝却不忍裴颜卿走这一趟,他怕将节度使逼急了,会拿裴颜卿开刀立威,威胁朝廷。这种事情,过去曾发生过,将来当然有可能再次发生。孝昌帝的态度很明确,他可以等,就等到春暖花开。他倒是要看看,届时河东节度使还有什么借口留着不走。
裴颜卿暗暗叹气,若是河东节度使打定了主意不肯回那苦寒之地,自然能找出许多借口。甚至干出养寇自重的事情也不稀奇。而且这种可能极大,只因为灾情还在,灾民也还在,这便是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桶。朝廷有心赈灾,奈何有心无力,加之老天爷不开眼,整整一个冬天不曾下雨。很显然,明年的情况只会比今年更会糟糕。
裴颜卿将这份担心如实禀报孝昌帝,引来孝昌帝的担心烦心。打仗要用钱,赈灾要用钱,朝廷运转要用钱,处处要用钱,可是钱从何处来?孝昌帝不敢轻易开口加税,就怕老百姓活不下去,跟着造反。可是不加税,国库每年就那么一点固定收入,面对如今境况,该如何是好。
裴颜卿倒是替孝昌帝想了办法,可以从东南食利,比如海贸。奈何,还有个南陈虎视眈眈,大周想从海上食利,绝不会比平乱更轻松。
君臣二人商议了半宿,也没商议出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出来。
孝昌帝无奈之下,只好到后宫寻找消遣,派遣烦闷。裴颜卿则加紧了私下里的动作,只待一朝发难。
林月音心怀不安,一直盯着朝中动静。张永前来禀报,“启禀娘娘,陛下去了永福宫。”
“知道了。”林月音不在乎孝昌帝去了何处,她如今只在乎这个天下大势要如何走。
张永又道:“娘娘可是在担心朝政?”
“本宫下了节俭令,所得银两对于国朝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还有人谁本宫沽名钓誉,就会投其所好,讨好陛下。”林月音说到这里,自嘲一笑。“你说世人可笑不可笑。”都快死到临头了,还要同她这个皇后争一争。果然宫斗才是后宫的主旋律。
张永说道:“娘娘何必在意旁人的看法。”
“本宫自然不在意旁人的看法,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尤其是想到裴颜卿又在给孝昌帝挖坑,林月音就有一种冲动,想要说出所有真相,揭穿裴颜卿的真面目。只是会有人相信吗?孝昌帝第一个就会呵斥她,怒斥她危言耸听。可见,裴颜卿对于自己在朝中形象经营很成功,人人都当他是忠臣孝子。
哼!若裴颜卿果真是忠臣孝子,为何迟迟不肯大婚。那么大年纪了,还不知道传宗接代,何来孝子一说。无非就是不想有妻儿牵绊,不想让家人成为朝廷人质。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就算要逃命也能轻装出行,轻易舍弃京中一切。奈何,能看透这一点的人,这世间就没几人。
林月音问张永,“最近可有同容玉联系?”
“启禀娘娘,同容将军那里一直有联系。容将军让奴才代他请安,请娘娘保重身体。”
林月音点点头,“容玉是个有良心的,也是有志气的。不枉费当初本宫替他奔走。”
“娘娘说的是。”张永低头应道。
杜安急匆匆的从外面进来,“启禀娘娘,不知为何,陛下竟然斥责了张贵妃,这会已经离开了永福宫。”
林月音顿感意外,“可是张贵妃又说了什么不得体的话。”
“暂时不知。”
“那就派人打听打听。”
“遵旨。”
永福宫内,张贵妃哭哭啼啼的,委屈得很。她都不明白孝昌帝的怒火来自于何处,难道就因为她随口替河东节度使说了句好话。张贵妃同玉安抱怨道:“陛下忒小气了,才坐下没一会,就怒气冲冲的离去。落到有心人眼里,不知怎么编排本宫。说不定明儿一早,就会传出本宫失宠的言论。”
“娘娘慎言。陛下如今正为河东节度使一事操心,娘娘本该宽慰陛下,为何偏同陛下唱反调。”
“胡说八道。”张贵妃双目一瞪,“本宫好心好意替陛下分忧,陛下不领情,为何你却怪本宫同陛下唱反调。你该知道,本宫不懂那些朝政,对外面的事情也不感兴趣,不过是顺着陛下的话说了那么一句。谁知道陛下竟然生气,留都留不住。”
玉安无奈跺脚,“陛下正在气头上,自然听不得娘娘替节度使大人说话。”
“哼,总归就是陛下小气。”张贵妃嘟嘴不肯认错。她心里头惦记着范阳节度使,很自然的就站在了河东节度使的立场这说话。其实这种事情放在平常,不过是小事。但是孝昌帝如今正为此事烦恼,原本的小事自然也会变成大事。
孝昌帝怒气冲冲的离开永福宫,深觉张贵妃愚昧不堪,一肚子草包。可见女人都是头发长见识短。本想回思政殿,走到半路又改了主意,干脆转道前往清宁宫,寻林月音说话去。要说这后宫女人,有谁能够在朝政上给予他一点建议,非林月音莫属。理所当然的,孝昌帝也就将林月音当做了后宫最有见识的女人。
林月音没有做好迎接孝昌帝的准备,不过人都来了,还是得打起精神应付着。
孝昌帝舒了一口气,感叹道:“还是皇后这里舒服。”
林月音笑道:“既然舒服,那陛下以后定要常来。”双手奉上香茗。
孝昌帝点了点头,“自然会常来。”
林月音随口问道:“臣妾听说陛下先去了永福宫,怎么突然又到了清宁宫。难道贵妃妹妹身体不适,不能伺候陛下。”
孝昌帝那张脸瞬间变得阴沉,“别提永福宫,全是些没有见识的女人。”
林月音轻轻擦拭嘴角,笑道:“这后宫的女人哪需要什么见识。能够用心伺候好陛下,就是尽到了本分。张贵妃以前一直是这么做的,陛下不是挺满意的嘛。着会嫌弃人家没见识,却有些无情。”
“你还替她说话?”孝昌帝狐疑地看着林月音,不明白林月音的用意。
“臣妾不光是替她说话,更是替自己替后宫的姐妹们说话。陛下对后宫要求忒高了点,又要才学容貌还要有见识,对于身处深宫的女人来说,这要求没几人能够达到。”林月音含笑说道,心里头嫌弃孝昌帝无事生非。他不满张贵妃就罢了,偏生还跑到清宁宫来撒野,真正无趣得很。
孝昌帝眼一瞪,“皇后好大的胆子。”
林月音不惧孝昌帝,“正所谓忠言逆耳,臣妾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孝昌帝顿感无趣,他只是想到后宫找一处放松的地方,偏生张贵妃蠢人说蠢话,让他生了一肚子闷气。以为林月音会体谅他,却没想到林月音摆出贤后的姿态,尽同他说些大道理,让人烦闷不已。孝昌帝顿感人生无趣,为何这后宫就没个好去处。
孝昌帝在感慨,林月音则保持沉默。孝昌帝叹了一声,“皇后对河东节度使一事如何看待?”
“臣妾愚钝,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林月音面无表情的说道。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朝廷没钱,说什么都没用。真要以防万一,那就派京营出京,河东节度使只要没有造反的心思,自然会在逼迫下后退一步。如果河东节度使有心造反,自然另当别论。不过京营出京同样要花钱,又是年下,光是后勤就得要了朝臣们的老命。
所以林月音干脆当个哑巴,让孝昌帝知难而退,找别的人问策去。比如找裴颜卿这个野心家,反正这个天下是要乱的,就让裴颜卿再得意得意。
孝昌帝一脸失望,“当初皇后说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朕以为此话很是发人深省。为何如今皇后却又谦虚起来?莫非朕不值得让皇后费心思吗?”
是的,完全不值得。林月音心里头这么想着,面上却显惶恐,“陛下误会了。面对如今境况,臣妾真的是无法可想。臣妾不过是一介妇人,连朝中大臣们都想不出办法来,臣妾一个坐井观天之人又如何想得出。至于当初那番话,臣妾也是结合了前些年的一些经历体会,才有那番感悟。如今真正面对军国大事,臣妾也是有心无力。还请陛下体谅一二。”
见林月音说得如此诚恳,孝昌帝也觉着自己之前逼迫过甚。他挥挥手,“罢了,是朕为难皇后。皇后歇息吧,朕要出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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