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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业道人暗叫不妙,自顾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孔丑虽是个沉默寡言之人,待西陲第一他可瞧的十分要紧,这人如此大话,恐怕要激怒使孔丑不能自在了。
果不其然,孔丑脱口喝道:“不必,你这一刀,孔某片刻来接。”
哗啦的一声,腰间两柄铜锤落在手中,孔丑飞身扑下高台,轻轻倒提锤柄在手,环顾上下厉声道:“谁先来死?”
这还不是时候,张浦怎能教这粗汉如今便坏了夜宴规矩,忙斟酒满盏笑容可亲下来奉迎,口中劝道:“壮士何必心急,且不在这一时片刻!”
孔丑喝道:“酒且先停下,片刻便成。”
卫央喝一声彩,连连赞道:“壮哉孔丑,一会我那一刀,定不会留手。”
张浦恼地想跳脚,眼看着孔丑一出,众好手均都按捺不住的蠢蠢欲动,首当其冲的便是赛虎痴,忙往李继冲打眼色。
李继冲乃于李光伷目视,李光伷虽不愿,也只好依定计而行,手掌拍处,屏后笙箫渐起,分列两排,盛装彩扮款款而出十来个丽女艳姝来。
大凡壮士,必有争雄之心,所谓自古英雄都好胜。时维大争之世,多有豪杰并起,谁肯轻易低头?
而有英雄,必有情长气短,温柔冢里,穿肠毒中,古往今来多是埋葬英骨雄魂的地方。
快活林别的没有,美酒管够,美人众多,将元日夜宴排在了快活林,并非是偌大个兴庆府果真寻不到坐落众多壮士的地方,李继迁也非敝帚自珍的人,若不然,王宫里岂不是最好的夜宴之处?
那两列盛装丽姝自屏后摇曳而出时,彷佛这宴客厅里穿越千年装载了功放音箱,飘渺一声箫吟,渐渐低落处,悠长横笛宛如雪霁时松林小径数客轻袍缓带而来,渐渐近了,渐渐短笛竹箫俱都杳杳而去,有丝弦拨动,叮咚叮咚地两声轻响,又铮铮秦筝大作,似主客寒暄,颇有些热闹的意境。
卫央猜测,那排屏后当是个梯形的三面墙壁,屏上有洞孔,乐器之声为三面墙壁遮挡,反回自屏孔里穿过后,音质不改。
到底这还要建筑上的高明间接,卫央便不知所以然了。
十数摇曳生姿的美人,他只识得个佛儿手,看是快活林里丽姝之中有头面的,她竟只落后前头佳人一个身位,湖绿绣鞋,裙带曳起时,亮出肉光致致一双秀足,倘若宽裙扬起稍多些,腴而不肥凝脂般小腿也流了出一段风流来。
这是个极会打扮的美人,眉目里淡点粉脂,细细地描着修眉,眉心里并未点朱砂,却似在眉心正中染着荡漾的销魂——她身量并不高挑,最胜在遥遥瞧去恍似一管春水样的婀娜。
扬眉飞目中,快活林里倾巢而出的美人们偶有拂发扫腮者,长袖滑到臂弯,外罩自肩窝里晃动,白生生泛霞藕臂,嫩生生风流锁骨,又有几个长发微微凌乱的散落在最诱惑的锁骨处,许也是这厅里甚暖,倘若那美人两靥生潮,足踝不堪支撑那似,带露的海棠一般。
便是卫央,不禁也生出神摇的动荡,孔丑藐视满堂壮士的阖起一双环眼也张了开来。
只是卫央到底见识过的美人,远在眼下所见的之上,只一个周嘉敏的意态娇憨灿若霞光,尽将这里的都比将下去,何况那是天然的勾魂,快活林里的红姑们虽未必都是身不由己的,毕竟少了太多天性,怎肯果真神驰神往?
那么微微的一愣神刹那,卫央便收敛起了失神,转目孔丑,这人竟心地也是个坚韧的,不差卫央清明的前后也回过神来,重重皱起浓眉。
他有些为难,是该回到守业道人身边,还是就在下头落座,一时不得解答。
卫央轻咳一声,孔丑立时转目,见卫央持盏笑请在之下就座,略一犹豫,再看守业道人心思重重低头不语,便又犹豫起来。
“怎么,孔先生想要等到首位教人占了才甘心么?”卫央轻笑道,“到那时,满堂美人请盛饮,孔先生便是破坏大好气氛的那个人,惹发了众怒,那可不妙的很。”
孔丑一愣,分明高台下壮士们就座的这两行里卫央就了首位,他莫非不知?
转念一想,孔丑明白了卫央的意思,重哼一声,大步抢了卫央之下三个倭人再之下的首位,自先坐了——倭人既为客人,身份自在一众扈从之上,也不算抢了首席。
卫央的用意很简单,他的食案,是斜着近打横了在首位的,之下座位,都是与对面直直相对的,如今故意摆出个局外之人的姿态,无非是不肯轻易插足西陲壮士们的纷争而已。
教孔丑这一声重哼,满堂上头就坐的众人才渐渐敛住神态,至此,十来个盛装丽姝走到了台上,扇形前头列开,前后向客人们见过了礼数。
李光伷半眯着浑眼,依着靠背将玉如意在手掌心里一起一落轻敲,荷荷笑道:“真是不易,孔壮士一怒,群雄作色,多赖美人解怒,方得落座之便,众人才有侥幸之利,看来,这一桩安排,倒是最合乎心意的了。”
守业道人早见孔丑落座了,稍稍一沉吟,便也默认了他赞同将诸国使者与扈从们分开上下的安排了。
韩知古大是皱眉,转眼瞥过张浦与拓跋先也,挥挥手教南虎与兀颜维而也在下头去坐,南虎瞧见金小波抢先占了次位,双眼毫不掩饰直瞪过去,杀机闪烁。
李光伷一张口要说话,下头自进门来一直沉默寡言的倭奴客商打扮者却忽然笑了一声,瞧瞧南虎二人,又瞧瞧二人身后拓跋先也的其余扈从,意味深长地道:“看来,这座次安排……”
一言未尽,突然卫央森然转身,剔开双眼暴喝道:“敢以言挑拨,我一刀杀了你。”
众人大吃一惊,怎么也不能理解卫央怎会视素昧平生的倭人富商如仇敌,毫不掩饰地当众表达自己的厌恶。
倭商面皮一紧,倒勾眼皮一卷,按住发作的身后两个扈从,深深吸一口气,仪态自若拱手笑道:“不敢请问,阁下何人?”
卫央站了起来,不快也不刻意慢,常人般,按着食案站起,一步便到了倭商面前,他半蹲下去,握住倭商的酒盏,淡淡道:“再多嘴,便就死。”
倭人大怒,两个随从分前后张开蒲扇大手来抓卫央,卫央倏然起身,端着那酒盏,他竟走到自己食案之后的那席上,将酒盏丢在案上,起身作请状道:“既然三位不习惯在前头就座,这里虽不是最适合的,倒也勉强,这就请。”
李光伷知晓这倭商的利用,怎肯让卫央的轻视落到实处?
一时怒喝道:“杨先生,你敢越俎代庖?”
卫央听若未闻,道:“三位不肯就座,要我动手来请么?好得很,生死莫怪。”
“且慢!”这倭商大唐官话说地极溜,面皮上的青红落后,他倒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眼光闪烁中,双手撑着食案爬了起来,大肚皮又在案上撞了一下,多亏后头扈从伸过一把手接住方未仰面倒下。
坦然自若走到后排首位上坐下,又教两个随从在次位落座,倭商笑呵呵道:“首排的都是壮士,今夜里当为争锋者,我三人不过寻常之人,不敢忝居要位,这里最好,自在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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