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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连忙转头,小姑娘还小,她的豆腐可吃不得,太有罪恶感,口中胡说八道着哄她:“当然是这样,我这人说话办事出了名的靠谱,不信你问老刘大哥。”
刘重失笑道:“卫兄弟,我记着你以前说你说话办事出了名的公道,怎不记得你说靠谱?哦,这靠谱何解?便是公道不撒谎么?”
“老刘大哥,你这人哪都好,就是这理解能力差了点。”卫央扭着腰笑嘻嘻道,“本来,咱们是可以很好地一起玩耍的。”
周嘉敏抓着马鞍脆声大笑,她并不遮掩着,笑不露齿的淑女,那跟她自然没有太大的关系。该哭她便嚎啕大哭,小脸变成花猫也不在乎。想笑便笑,一对儿小虎牙拱卫般自唇角亮出,反而与白亮的细细密密的贝齿映成烂漫的美。
刘重挠挠头,转过头想找胡大叔说话,却听胡大叔沉声道:“那不是焦南逢么,他怎地跑到了这里来了?”
刘重吃了一惊,忙凝目往前瞧去,果然那大槐树下,依着路边石碑靠着往这边瞧的,不是焦南逢又是谁?
一时三人面面相觑,心中都冒出这样一个荒唐而可信的念头:“这厮莫不是来找死的么?”
正是这人,卫央才自大都护府与刺史府的座上客成了今日轻兵营里的死士百将,以刘重对卫央的了解,到了他的地盘上,这焦南逢自个儿送上门来还能不等同于找死?
周嘉敏顺着三人目光瞧见了焦南逢,好奇地打量了好一会儿才拽着卫央袖子问:“卫央哥哥,这人是谁?是你朋友么?来找你么?”
胡大叔马背上挺直了背,挡在周嘉敏前面,回过头冲刘重使了个眼色,刘重会意点点头,将手按上了刀柄。
这人太大名鼎鼎了,那些个诸侯王,但凡要做甚么事情,大小都离不开他的脑子。这个人,一肚子的阴谋诡计,一肚子的坏水,纵然他出门闲走,碰见了也须打起十分的精神提防着他,这些年来,内卫尤是杜丹鸾这边的内卫们,吃这人的亏明里暗里太多了。
“他来作甚么?”刘重对焦南逢的痛恨毫不掩饰,但对这人的手段也很是佩服,心中矛盾之极,俱都化作凛凛的杀机,手背上青筋隐隐,握着刀柄的有千斤力气的手在微微颤抖,低声自语般哼道。
内卫折在这人算计之下的人可不少,这笔账刘重很是记得。
却听卫央竟笑了起来,抖着缰绳笑容可掬道:“刘大哥,胡大哥,我倒佩服起这人来了,你们有没有佩服过他?”
刘重冷哼一声,他心中佩服这人,但要他承认那可难的很。
胡大叔深吸一口气,眼皮飞快阖下,又飞快抬起,哑声荷荷作笑,蓦然道:“如果这人在咱们面前是一具尸体,我倒会真佩服他几句。”
言下之意,只消这人活着,那便决计不会佩服于他。纵然佩服,那也不会说出来。
卫央慨然长叹:“把人活到这份儿上,那也算是奇事一件了。”
说完不顾内卫们的不解,卫央拨马冲到镇口,勒缰如见了老友般,很是亲热地招呼道:“这不是焦先生么,曾远远有幸见过一面,敢是来我镇地游山玩水的么?驿舍没地方住了罢?不如请到我那地方,别的没有,热炕头却管够。”
久候半晌的焦南逢淡然一笑,摇着头道:“卫百将何必假惺惺地作一团和气模样?阁下性好安逸,焦某将阁下一手送入轻兵营,阁下心中能不恨么?阁下既为大都护看重,必是要为焦某对手出力的,以焦某自忖,将我放在阁下的地步,恐怕心中也恨不能一刀杀了对方才解恨。既然咱们都待彼此心知肚明,想必焦某到阁下地头所图,你也能知大概,如此惺惺作态,哪里是敢请奏诛诸侯王的壮士?岂非教焦某也心中小看?”
后头众人大怒,周嘉敏叱道:“你这个人好没道理,卫央哥哥好心问候于你,纵然彼此是死敌,这样的行事,不怕折辱了你这人的风度修养么?”
晚曦之下,焦南逢长袍大袖潇洒如寻仙者,不明情由之下一见便教人心生好感,果真是个有风度修养的人。
卫央冲焦南逢一竖大拇指,赞道:“够痛快,我喜欢!”
不待别人反应过来,卫央跳下马拔出刀陡然翻脸,破口骂道:“他妈的,你老小子把老子坑到这地步,现在还敢找上门来,不信我敢削你是不?”回头冲目瞪口呆的刘重等人叫道,“各位大哥,麻烦你们把这群恶棍帮我押进守备营里去,还有这个王八蛋焦南逢的车夫,我看那也是个一肚子坏水的跟某些人沆瀣一气的走狗,你们帮我押着他,敢反抗就削,出了事我担着。”
焦南逢吃他一顿破口大骂也噎了一下,见卫央安排布置,奇道:“将事宜都发付旁人,阁下作甚么去?”
卫央仰天一阵大笑,又冷下脸喝道:“我做什么?我这镇里有很多种菜送到县城里去卖的,每有菜地,必有粪池,我么,送阁下到粪水池里洗个澡,不行么?”
说着,卫央将大枪带在马背,左臂下夹住直刀,空出右手抓小鸡似揪住焦南逢的领子,发力一带,将焦南逢举过了头顶,焦南逢一介文人,游学天下时候也不曾如李太白般仗剑杀人,稍稍有些力气,教卫央这么一高举登时筋酥骨软,只觉着一身骨架子都散了,连忙叫道:“卫百将且慢,焦某比不得阁下手能裂虎,还请手下留情哪。”
卫央立马满面笑容,将焦南逢轻轻放下,细心地还帮他整理好了衣领,笑容可亲道:“那么,焦先生觉着我这两种待客之道,哪个更应该用在先生身上呢?”
焦南逢喘着气道:“还是虚情假意着更好些,心里知晓着就好,却不必这样,这个这样急剧地表现出来。”
卫央又翘起大拇指,不住口赞道:“不是我夸你,焦先生啊,你真是个再聪明就赶上我的人了,这选择,啧啧,世上还能有除了我比你更明智的人么?”
那车夫咧开嘴,无声地笑眯了眼睛。
焦南逢理正被卫央揪出褶皱的衣裳,无奈地摇头苦笑道:“卫百将的夸赞,实在是高明的很,既捧了自己,又损了焦某,这个,看来咱们对卫百将是有不知之处的。”
卫央笑道:“因此焦先生亲自上门来讨教,我这要不好好招待,传出去落个不热情好客的名声,这以后还怎么在大唐混?虽说咱只是个轻兵营的百将,但眼下看来好歹还是这马家坡子镇的守备百将,应尽地主之谊,焦先生里边请!”
一边说,卫央热情地把住焦南逢的手臂,表面上一团和气地往镇中而来。
焦南逢对一个守备百将竟将这么多捕快抓来毫不惊奇,应该说,他对卫央为甚么以及怎会将这些人带回来毫不惊奇,他既敢公然出现在这里,那便是不会掩饰他有图谋的来意了。
“先生此来,住宿可安排妥当了么?”卫央问道。
焦南逢信步而行,双手又缩回了衣袖,闻声冲卫央随意拱拱手:“倒要多劳卫百将费心,如果只是站远了端详着揣摩卫百将,既是对阁下的不尊重,又如隔靴搔痒收获不得端地,焦某也是有出身的幕僚,守备营可住得。”
卫央为难道:“不瞒焦先生,实话跟你说啊,这守备营里安排个热炕头简单的很,只不过焦先生也是知道的,无论我屯里的一百弟兄还是内卫府这些大哥们,那都是要出力才会有住宿安排的,焦先生只一个就近考察咱的籍口,如果我硬给焦先生这么个吃闲饭放死骆驼的人也安排下食宿,恐怕人心不服啊。你知道,这带队伍最怕人心散了,人心散了,队伍没了规矩,这队伍就不好带了啊!”
焦南逢偏过头,彷佛要洞察般上下打量着卫央,微笑道:“我知阁下用意何在,只是……”
“这边方向不对,咱们先去菜地看看,能顺手买点时鲜蔬菜,回去教人做好了给焦先生接风也好。”这正到了上守备营那厢的道路,卫央仗着身高,伸出手将焦南逢脖颈往臂弯里一带,扯着便往岔路上走,口中客气地道,“为了防止焦先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吃了饭跑野外拉肚子却说咱们给你下毒,咱最好从一开始就让你一直盯着自己的吃食是怎样做出来的,走,先去那边。”
刘重等人哑然失笑,这分明是变着法的威胁焦南逢,一时均觉解气。
焦南逢连连苦笑:“好,卫百将先放手,要焦某出甚么力,只管道来可好?这般威逼利诱,阁下实在难以教人心服啊。”
“要你心服干嘛?你能听我的话夤夜带刀子去别了李成廷那王八蛋?”卫央很是不屑,觉着焦南逢在侮辱他的智商,“闲话少说,有个忙,焦先生是帮还是不帮?”
焦南逢叹道:“人在屋檐下,强项也低头啊,请阁下直言,焦某义不容辞。”
“义不容辞啊?”卫央摩挲着下巴,点点头上下打量着焦南逢好一会儿,倒退一步深深一揖下去,恳切地字斟句酌着道,“那么,为何我镇土兵夤夜冒雨私自外出而又横死他乡,土兵死后那么巧南县令吴某及一众所谓捕快将卫某与敏儿当成凶手,且人证至今对亲眼目睹凶案始末如他所说供认不讳,又阁下亲来马家坡子镇,诸侯王目光聚集小小守备营?如此一问,请先生教我!”
一口气也不管断句顺不顺将这番话问出,卫央目光亮晶晶地瞧着眉心皱成个疙瘩的焦南逢,颇有些三顾茅庐时候刘皇叔的真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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