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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人?他是什么人……他自己也很想知道。
宋弈神态轻松的在车壁上靠了下来,左腿微曲,手就很自然的搭在膝上,随着马车颠簸的频率轻轻摆着,他望着幼清,对面的小丫头正很认真的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他顿时笑了起来,回道:“你这么一问,倒让我也好奇起来……我是什么人,还真是不好说!”
不好说?不知道为什么,幼清就是相信他不是故意避开这个问题,而是,他真的说不清楚自己是谁,不过,这样却也能说明,不管如今他有多少个身份,但却没有一个令他满意的,所以他才这样回答。
幼清点点头,这个问题算是结束了。
她这是相信他了?宋弈望着幼清露出细微的难以察觉的惊讶,毫无条件想都没有想的就相信他了吗?不等宋弈开口,幼清已经接着道:“那望月楼呢,那些人都是什么人?”
“都是江湖上行走的朋友,老安曾是漕帮的三当家,专门负责打理漕帮的生意,方徊是金陵人士,祖上曾是前朝的开国功勋,显赫一时,本朝初始家族没落后,他自幼随父亲习武,后因家族旧怨得罪了润州的镇龙帮,我无意中帮了他,他们两人都是我初到江南时相识的。”宋弈顿了顿又道,“阿古则是龟兹人,先帝助龟兹王建新龟兹时,阿古的祖父便随着乡邻四处迁徙,景隆十五年龟慈王突然离世,本国内战乱不断,彼时圣上初登基,曾派兵去往龟兹,阿古便是那时候到的中原,机缘巧合认识了他的师傅习得武艺,游走在各处做一些杀人越货的买卖……”又道,“周芳和望舒曾是一个杂耍班子的徒弟,原就有些底子,我便收了他们留在身边。”他大略的将幼清今天所见过的人介绍了一遍。
宋弈说的波澜不惊,好像这些人都只是在街上行走的普通百姓,大家因为在一个酒楼吃酒兴起时结交了一番而已,可是,他说的这些人天南地北,来路大有不同,抛开周芳和望舒不谈,这些人各个身手不凡,便是独立行走江湖中也不难出头的,尤其是老安,还曾是漕帮的三当家,漕帮的手早就从运河伸了出来,各色的买卖行业他们几乎都有涉及,帮中的人数也是数以千计,这样一个大帮派中的三当家,地位可想而知,可他却愿意跟着宋弈做个掌柜而舍弃了原来的一切!
五六年前,当时宋弈才多大。
凭什么令这么多人信服他,跟随他,到底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让一个本该像薛潋那样肆意飞扬的少年,行走在各地,他在做到这些时曾吃多少的苦?!
幼清震惊的无以复加。
“我早年曾做过许多生意。”宋弈淡淡的道,“决定安心读书科考后才关了别的买卖,在陕西和京城各开了一家望月楼,将大家都安排在里面!”又无奈的笑笑,“如今只做些小生意,偶有江湖帮派之争时他们会出面协调一下,不过,这些对于他们来说确实太过屈才了。”
偶有帮派之争,找他们解决?这话不过点到为止,江湖帮派因为利益争夺是常有的事,那些个故事话本中也常写这样的场面,但是那是人家的私事,他们为什么来请望月楼的人解决呢,这就足以说明他们这些人在江湖中的地位非同寻常,幼清根据宋弈话中的意思推论着,越想越觉得惊讶……
若真是这样,那老安丢开漕帮的三当家不做,除了信服宋弈外,这个原因大约也要算作在内。
一个漕帮的三当家,虽名震江湖,可毕竟是刀口舔血的买卖,而望月楼对外的掌柜和老板,对于他来说,所谓的江湖地位却已是不同了。
“你怎么会有时间做这么多事?”幼清惊讶的不得了,毫不掩饰对宋弈的钦佩,“你不是还要读书吗,人家寒窗十年足不出户,你不但要做买卖还要和各色各样的人打交道,你怎么做到的。”
宋弈一向不在乎名头,他要的是实惠,实实在在的对他有利的结果而已,所以别人如何看他评价他,他根本不放在眼中,可是幼清眼中毫不掩饰的不可思议和佩服,令他不由自主的高兴起来,他微翘着嘴角,甚至露出得意的样子来,回道:“不过读书,如何需十年的功夫,那些刻苦的约莫也是做给外人看的吧。”
他这话说的太傲气了,幼清也知道他有着打趣的意思,可她却笑不出来。别人不知道但是薛蔼算是聪明有悟性的,可就连他也花了那么多年才高中……就算宋弈目中无人傲视别人,他也觉得他有这个资本。
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在那么小的年纪做到那么多的事,又有几个人在做了那么多事以后说要考取功名就立刻关了生意,读了几回书就一路过关斩将的中了进士!
她叹了口气,望着宋弈迟疑的道:“那,你为什么要平反舞弊案?”她很害怕宋弈又会说出令人瞠目结舌的经历来。
“这倒不复杂。”宋弈提着茶壶给幼清续茶,风轻云淡的道,“因为一段年少时的恩情罢了!”
因为恩情?是因为宋阁老?幼清做过很多猜想,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宋弈做这么多,只是因为年少时的报恩:“所以,你关了生意来而走仕途?”
“不全因为这件事。”宋弈轻笑着望着幼清,笑道,“还有什么好奇的地方?”
幼清摇着头,她没有了,这些问题已经足够解答她心头的疑问,她忽然想到了薛潋,若是让他知道,他一直觉得了不起的望月楼竟然是宋弈的手笔,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让他知道,他认作乏味困苦的制艺,宋弈花了几年的时间就有了现在的成就,他会是什么反应。
这世上绝没有不付出就得到的回报,宋弈说的那么轻松,好像一切都是唾手可得一般,可谁又知道,他在风光的背后,在轻松怡然的背后付出过多少,经历过多少!
“就这么多?”宋弈好像很满意似的,隔着方几望着幼清,凝眉道,“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又留在了京城?”
幼清喝茶的动作一顿,飞快的看了他一眼,道:“你要愿意说,那我自然洗耳恭听。”她本能的绕开了此类的问题,岂料宋弈却哈哈笑了起来,神情愉悦的伸手过来捏了捏幼清的鼻子,像是找到了一件能令他时刻开心的事情一样,他乐此不彼的逗着幼清,“真是个狡猾的丫头。”
幼清皱着鼻子拍开他的手,不满道:“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她就想到了方才被他搂在怀里的情景,当时到没多想,现在回过去想那时的情景,她面颊不由自主的晕红了一片!
是行走江湖太久了,旧习难改吧,幼清瞪着他道:“往后不准动手。”她话还没落,宋弈忽然移坐了过来,挨着幼清凝目看着她,道,“可别忘了你昨晚说的话,你现在出门,称谓已经是宋太太了。”
幼清大窘,赌气的撇过脸不看他!
宋弈轻笑着,恰好马车停了下来,隔着帘子有人道:“爷,前面堵了过不去!”幼清听着一愣望着宋弈,宋弈低声解释道,“江淮有事要办,临时换了个人,这里人多,我们要下车走过去。”
她这么没有发现江淮走了,她心头腹诽,宋弈已经道:“走吧,带你去通惠河边走走。”
两个人就下了马车,幼清就看到一条原本宽敞的道路上,两边挤挤攘攘的堆着各式各样的货摊,有卖皮毛刀具的,有茶叶布匹,又各色小吃等等数不胜数,热闹景象比当日在城隍庙所见还要热闹几分。
“小心。”宋弈牵起她的手,步子走的很慢,指着两边的摊子和她道,“要不要逛逛?”
幼清摇着头:“人太多了,还是算了!”宋弈也不勉强她,带着她小心翼翼的走在人群中,又怕她被人撞着,始终将她护在身后,采芩和绿珠在后头艰难的跟着,一遍目不暇接的看着两边的叫卖,一边喜不自禁的望着宋弈和幼清相牵的手。
“宋大人对咱们小姐可真好。”绿珠一面眼馋的望着路过的细白清凉的凉粉,一面盯着宋弈看,采芩听着就道,“什么宋大人……若是叫人听见如何想。”她更多的是惊讶,小姐说过,她和宋大人说好了,彼此间是协作,宋大人看中的是小姐的冰雪聪明,还有处事能力,而小姐身为女子有太多的不便利,她需要像宋大人这样的人帮助。可是如今再看,宋大人妥帖周到,亲昵迁就,这样自然流露的情绪,她怎么看都不像只是为了协作而成亲的样子!
宋大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到底喜欢不喜欢小姐?
采芩也想不明白,但是对眼前的情景却乐见其成。
一行人走了短短的一段路,犹如跋涉了千山万水似的,终于到了码头,幼清一眼就看到水面并不清澈的通惠河,但通惠河要赏的也并不是它的风景,而是河道中千帆竟泊的繁华盛况,数不清的船只泊在这里,码头的脚夫们像是蚂蚁似的密密麻麻的行走在船只和岸边,吆喝的声音不绝于耳,甚至她还能听到别处传来的歌声,听的不大真切,但却有令人振奋的感觉。
幼清高兴的和宋弈道:“这些货他们都要从这里卸下来吗?那这么运走?”
“白天卸货,晚上再运!”宋弈指着身后高高的城门,“这里比其他八处的城门要晚两个时辰落锁。”
原来是这样,幼清惊奇不已,宋弈挨在她耳边道:“可惜这里不好泊游船,若不然可以陪你沿着河道四处看看!”幼清毫不介意的笑着,她能看到这些已经很难得,“游河也不见得多有趣,这样已经很热闹了。”
这么容易就高兴了啊,宋弈低头看她,微微笑着。
两个人在河道边站着,路过的人纷纷用惊艳的目光看着两人,宋弈长的俊逸气质清贵,即便是一身简单朴素的细布长衫,别人也会觉得他出身不凡,而幼清虽带着帷帽,但无论从她的姿态优雅的行止还是简单却华丽的装扮,都不像是应该混迹在这种场合的女子,尤其她还带着两个细皮嫩肉长相漂亮的小丫鬟,连两个丫鬟都长的这么好看,可见主子肯定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所以,自他们一出现便吸引了别人的目光,尤其终于被看的有些不自在,她动了动宋弈的手,低声道:“我们走吧!”
“好!”宋弈看出她的不自在,就带着她沿着原路返回,一行人好不容易上了马车,停停走走的进了城门,幼清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等她们到家门外的巷子口时,周长贵家的早就得了消息在巷子口等着她们了,见宋弈下车她笑着行礼要去扶幼清,却没有想到宋弈转身就很自然的扶了幼清的手臂,她微微一愣朝采芩看去,采芩朝她暗暗摇头……她也没有想到姑爷会这么细心体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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