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凄清的月光透过宽敞的窗,洒进昏暗的房间,暮春的夜风寒冷又湿润,拂在人身上,像是黏腻的蛇吐着信子爬过,让人觉得冰凉又恐怖。

盛崇猛然从梦中醒来,握成拳状的两手慢慢的放松下来,深深的呼吸着。过了半响,他才转过身子,看着被他吵醒的段媗。

“怎么了?做噩梦了?”段媗擦了擦眼睛,睡眼迷蒙的看着盛崇。盛崇的脸色有些苍白,在有些寒冷的春夜,额头上竟然冒出了些许的汗珠。

盛崇握住段媗的手,段媗被他冰得瑟缩了一下,却并没有躲开,反而握住他的手,放进被子里:“怎么手这么凉?你都多大了,还被噩梦吓成这个样子,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

盛崇将段媗整个人抱进怀里,她温暖而柔软的身体像是一剂良药,抚慰了他的冰凉的躯体。

“刚刚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盛崇的头埋在段媗肩头,神色晦暗不明。

“你梦见了什么?”段媗反手摸了摸他的脸,触到他额头上有些湿润的汗意,想要支起身子去床头柜上给他拿张抽纸,却被盛崇死死的抱在怀里。

“我梦见你结婚了,和另一个男人。”盛崇依稀记得梦中的场景,蓝色的天空,脚下的绿草如茵,盛大的婚礼,白色的纱裙,段媗穿着鱼尾的婚纱手中捧着花,被牵到另一个男人面前。那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牵过了段媗的手,宣誓之后,与她相互亲吻。

那场景太细致,又太真实,仿佛他是一个飘荡在空中的鬼魂,真实的看到了发生的一切,让他妒火焚心,又毛骨悚然。

“那个男人长得帅吗?”段媗笑着问。

回答她的是盛崇愤怒的一个吻,啃在她脖子的大动脉上。牙齿带着威胁性的在她的脖颈上磨了两下,这个位置太过脆弱,段媗忍不住瑟缩。

盛崇的吻时而温柔,时而疯狂,宣示着他激荡不安的心情。

段媗抓紧了床单,仰着头看着不断摇晃的天花板,盛崇的动作不停,直将她折腾得宛如一池荡漾的春水,荡出妩媚的波纹。

段媗被折腾得狠了,指甲在盛崇背后留下了几道指甲印。

一场噩梦以一种颇为缠绵的方式作为终结,无论是盛崇,还是段媗,都未曾将之放在心里。

——

等到天气渐渐暖和起来的时候,段媗的别墅开始装修了。盛崇在别墅装修之前倒是表现得十分热情,然而等到真正动土的时候,他的工作便忙了起来,闲暇时间也不能呆在江城,而是坐飞机飞往叶城。

段媗对他的工作很少过问,起初只以为他是去叶城汇报工作,毕竟叶城才是整个盛世集团的权利中心,如今的盛崇还没有另立门户的打算。渐渐的,却发现了一点儿不对劲。

女人常常会有一种堪称恐怖的直觉,特别是像段媗这样的,感官敏锐的女人。她敏感的发觉了盛崇有一些不对劲儿,比如,在叶城的时候和她通话的时间变得越来越短,回来之后,也变得越发的沉默,长时间的看着她发呆。

在几次沟通无果之后,段媗甚至产生了一种十分荒谬的想法‘难道这家伙在打算跟我分手,但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她一直拒绝进入他的世界,就是不希望自己像上一世一样,因为他身边的风吹草动而胆战心惊。可是,她却好像错估了盛崇对她的影响力。

段媗慢慢的学会了沉默,不再试图去过问盛崇的事情。她不去问他在叶城发生了什么,也不再去想,甚至减少了和盛崇的交谈。她有的是工作,有的是朋友,她的世界广袤无垠,事业的版图等待着她去开拓。只有在偶尔的闲暇时刻,她去别墅看装修的时候,才能生出一些颓废的不安来。那种不安,像是一颗淬着毒的利箭,插在她的心脏里,即便拔了出来,未曾愈合的伤口,也会时时刻刻的疼痛。

她的变化,盛崇自然是感受到了的。只是,这一次他却选择什么都没有说。除了每次从叶城回来,越发凶狠的*之外,他几乎像是补偿一样,送了无数的礼物给段媗。每次从叶城回来,他都会带回衣服、香水甚至珠宝。他甚至送了段媗一枚戒指,某天早晨,段媗从床上起来,带着一身狼藉坐在梳妆台前时,发现了那枚三克拉的钻戒。她试了试尺寸,是戴在中指上的。

可是,即便如此,盛崇却依旧什么都没有说。仿佛礼物就是他用来弥补她的工具,以此来慰藉她的不安。这样的手段,其实和上一世是如此的相似。只不过上一世,她比现在更可怜,因为他连礼物都不买,他只给钱。

在这样的日子里,她再次接到何月白的电话的时候,竟然有一种出乎意料之外的平静感。

“别多说了,约个地方见面吧。”段媗打断了何月白的话,轻描淡写的说。

何月白一愣,飞快的报了地点。

段媗挂了电话,拎着包就从公司里出去了。

段媗记得很清楚,上一世,她和何月白见面,是在一个美容沙龙上。何月白那时候穿着一身月白色的旗袍,脖子上挂着一个碧绿的玉佛,与手腕上那只羊脂玉贵妃镯相映衬,显得温婉高雅,让人一见便生好感。若不是日后两人之间的龌龊太多,段媗约莫会一直保持着对她初见时的好感。

然而这一世,两人之间的见面,是在市中心一家大商场下的甜点店。何月白此刻的打扮,显得丝毫不起眼,淡蓝色的风衣,脸上挂着一幅大墨镜,如果不是段媗对这人实在有着不浅的印象,恐怕还没办法从甜点店里那繁杂的人潮中,找到年轻版的何月白。

何月白站起身,朝段媗招了招手,在段媗打量她的同时,她也在打量着这个把盛崇迷得五迷三道的女人。

乍看之下,她必须要承认,段媗确实有让人为她疯狂的资本。她确实是个美人,虽然站在盛崇这样的高度,这世界上最不值钱的就是美人。可是,却很少有女人,能够美得像段媗这样妩媚动人。

段媗手里提着LV的包包,坐在何月白对面。就在她坐下的那一瞬间,何月白稍稍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让自己的身体显得更挺拔,更加的优雅动人。即便她其实并不喜欢这样的坐姿,但是在面对情敌的时候,却会下意识的摆出自己最具攻击性的一面。

而优雅和气质,在段媗这样的普通出生的女人面前,向来都是最有力的武器之一。

“你这么坐着不累吗?”段媗看了何月白一眼,如今的她看着二十多岁的何月白,很清楚的感受到了对方身上的稚嫩。这种稚嫩,不是外表,不是语气,而是一种由内而外的补成熟。跟三十二岁的,历经了人世沧桑的何月白比起来,如今这个带着些小心思的她,确实不够看。

何月白笑得风轻云淡:“我并不觉得累,你会觉得累,只是因为你还不够习惯。”

段媗随手招来侍应生,点了一杯焦糖玛奇朵:“我大概一辈子都习惯不了了,毕竟我是个作家,而不是一个模特。”

何月白横了她一眼,语气里带着些嘲讽:“你觉得我是个模特?”

段媗故作惊讶:“难道不是,毕竟你现在的坐姿,跟我上次联系的那个拍插图的模特一模一样,我还让她放松一点儿呢。毕竟,太刻意的东西,比不上宛若天成那样好看。”

何月白险些被段媗的伶牙俐齿给呛到,却偏偏无法反驳。她一个业余选手,试图与一个以文字谋生发财致富的作者斗嘴皮子,也只能活该她被呛。

两人斗过一轮嘴,各自对对方的段数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终于开始步入正题。

段媗端起桌上那杯温度适中的焦糖玛奇朵喝了一口,白色的玫瑰拉花被她喝掉了一小半,呈现出一种落寞的残缺。

“聊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何小姐找我什么事?”段媗敲了敲玻璃桌面,将包放在了桌上,里头放着她之前准备好的微型录音器。

何月白在她妆容精致的脸上扫了一眼,实在是看不出半分情绪,只好垂下视线,笑道:“那就要看,段小姐对盛崇的了解有多少了。”

段媗摊了摊手,无辜的问道:“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见段媗总是装傻,何月白的神色显得有些不耐烦,却还是按捺住,沉下气:“段小姐何必装傻,盛王两家的合作案闹得沸沸扬扬,叶城的小报上都已经有了两家即将联姻的消息,我不信段小姐根本不知。”

段媗道:“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脸上一片风轻云淡,心中却感觉到了一丝疼痛。然后紧接着,那一抹疼痛在胸腔慢慢的扩大,扩散到她的四肢百骸,差点儿让她无法维持这光鲜亮丽从容淡定的外表,变得脆弱又狼狈起来。

所幸,她撑住了。

“段小姐有所不知,你恐怕还没和王茹接触过,所以才会对未来抱着美好的幻想。”何月白不遗余力的调动着段媗的情绪:“王家的家世,应该不需要我多说。如今网络是这样的发达,段小姐你就是上网搜一下就可以知道。”

段媗此时才想起来,在上一世的这个时间段,仿佛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只不过那时候,盛崇三言两语的告诉她,不过是商业宣传,就跟饭桌上的应酬是一个道理。可是,如今,他却什么都没有说。

“何小姐,难道你是过来当说客,让我识相一点儿的吗?”段媗看着何月白,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敌意和嘲讽。

何月白却并不生气,反而觉得一喜,段媗有反抗的意识,她才有机会让对方为自己的所用。

“恰巧相反,我是来与你合作的。”何月白露出和善的笑容,看着段媗的眼睛,她的神色十分真诚:“我和王茹不一样,我不介意和别的女人,分享同一个男人。”

段媗睁大了眼睛,由于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她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将咖啡杯放在桌上,以免在接下来的谈话中,她一不小心被咖啡给呛到。

她难以置信的看着何月白,那种视线混合着不解、钦佩和古怪,她用手指了指自己,又在虚空之中点了点何月白:“何小姐,你的意思是,你想和我合作,然后,咳咳……分享盛崇?”

她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有想过,有人可以提出这样厚颜无耻的要求。一张床上三人躺,还真是所谓的天下大同。然而,何月白想当宝姐姐,也得看看她段媗,到底愿不愿意当花袭人。

“段媗,盛家的门第你也应该清楚,我也可以告诉你,以盛家老爷子和盛伯父的观念,你是绝对不可能进盛家的大门的。”何月白盯着段媗,目光几近疯狂。段媗觉得她不可思议,又有谁知道,她走到这一步,自己内心有多么煎熬?

“你是个聪明的女人,盛崇也很喜欢你。我不介意你们在一起,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甚至,如果有孩子,我也可以让他进家门。你还不知道吧,盛家第三代,明面儿上只有五个人,实际上却并不止。盛崇至少也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在外头,应该还有一个妹妹,不过是被他和盛琪压着,没办法进门。不说一辈子都是个父不详,以后连一毛钱的财产都拿不到。至于盛家的长女盛瓷,原本就是非婚生子。”盛家的情况虽然混乱,好歹盛老爷子分得清轻重,私生子女,除了盛淳博在婚前弄出来的盛瓷,之后的一个都没能进家门,总算是蒙了一张遮羞布。而何家就乱多了,简直是百花齐放,各个手段不简单。

段媗简直要震惊了,这样的事情对于盛家来说算得上是丑事,即便是她也是在嫁给盛崇之后,很偶然的情况下,在盛崇醉酒之后知道的。盛崇显然对他父亲的行为极为不耻,对那两个异母弟弟更是没一个好脸色。至于盛琪,那是更不用说。

然而,这样的事情,何月白竟然这么轻而易举的就对着她说出来了,而且还一副理所当然毫不吃惊的样子。

“何小姐,我能问你个问题吗?”段媗认真的看着何月白。

何月白脸色淡定:“你说。”

段媗问:“一个乱成这个样子的家庭,你到底为什么想要嫁进去。以你的出身,找一个自己有本事的好男人也不差吧?即便家世上差一些,但是钱是死的,人是活的……”

何月白摆了摆手,笑道:“人是死的,钱才是活的。”

段媗:“?”

何月白苦笑了一下,随即神色又变得坚定起来:“这是我的事情,你并没有必要管。我已经开出了条件,只看你有没有诚意。不过……”

“不过什么?”段媗追问。

“不过,盛琪应该也马上就要来找你了,记住了,虽然人是死的,钱是活的,但是也要看钱的数目是多少,值不值得去换你手中的这个人。”

何月白笑笑,没再说话,径自离开了。

直到很久之后,段媗才懂何月白的话。钱是活的,大多数的人在钱的面前,都是死的,只能用自己的劳动、时间来换取一定的金钱。而只有极少数的站在社会最顶层的精英可以操控金钱,在绝对的资本的长河之中,成为跳出水面的那一条大鱼,跨越时间,看到更长远的风景。

盛崇这样的男人,他的出身他的成长经历,就决定他能比别人看得更长远。

对于何月白来说,得不到他的心又如何,只要得到他的钱,得到那一份该得的体面,她就心满意足了。

——

这天晚上,段媗一个人坐在沙发里,看着复式公寓中成双成对的家居用品,突然想起了何月白的话,于是在她脑海中突然觉得异常的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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