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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这太监总能逢凶化吉,此前他对她身份已是起疑,她竟真的是她,换了容颜,却依旧神韵鲜活,流盼生光。

他从没告诉过任何人,那脸谱后面还刻着一行歪歪扭扭小篆——待我长发及腰,掬郎娶我可好旎。

她要他每次戴上面具,就会想起她,想起临行时她留下的那句话。

夏锦这鬼丫头总归太过聪敏,如今众目睽睽之下,她讨的不是赏赐,她是要将送给他的收回去,她是要断了对他这份念想,她不再妄想他会娶她。

思及此,他袖下拳不由得捏得更紧。

再朝白韶掬看去,秦小鱼只见他双眸微微眯起,其中一片冷冽犀利,“鱼总管,恕白某不能答应你。”

秦小鱼又是一惊,她表露了身份,而他竟不肯将那面脸谱还给她,没一会儿,方听得他冷漠道,“你要什么都可以,唯独那脸谱不行。”

岳东睿调笑道,“白大哥,你之前还说一诺千金呢,怎这会儿就说话不算话了?如今白大哥你威名在外,战功显赫,又非一个脸谱之效力,小鱼既开口要了那玩意儿,你给她就是,再不行,我命人造十个百个同样的给你,还不成么?”

“那是舍妹留给我的礼物。”

岳东睿似捕风捉影到了一些什么,“哟,哟,妹妹?我与你认识那么久,怎么没听说过你还有个妹妹?这个妹妹是哪个妓.院里的妹妹呀?如此重要,难不成还比夏小姐重要么?鞅”

一下,夏婉安脸色惨白,她似已意识到什么,譬如白韶掬已经知道了些什么,只怕那脸谱就是夏锦送给白韶掬的,只有夏锦那样古灵精怪的人才会送人一个面目狰狞的脸谱,而白韶掬口中的妹子就是指的夏锦,他同她说过,他只把锦儿当妹妹看。

他重重望了她一眼,眸光冷峻残酷,她心中又是一颤,想必他也料到,夏锦如今成了这副模样,是她做的手脚吧。

但因局势,他自然不会揭穿夏锦真正身份,亦不会揭穿她。

她心底狠笑,夏锦你看到了没,如此地步,那人护的人始终是我,他只把你当妹妹看,而他把看做是他未来妻子。

世间最荒唐的爱情,莫过于你将他当情郎,他却只当你是妹妹。

小鱼明白白韶掬话中深意,只是为何,既然只是妹妹,他还得非得霸着那脸谱呢?她不懂白韶掬,哪怕曾经相处多年,她对他也只是一知半解罢,最懂他的是夏婉安。

突的,她想起很久以前,他说过的一句话,他说只有嫦娥才能与二郎神匹配,只怕那时他心中已有了他的嫦娥。

夏婉安又笑着瞥了秦小鱼一眼,那双妩媚动人的眸中写满了嘲讽,她悠然起身,对白韶掬说道,“这局,却是我输了。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既答应过鱼总管的,又怎可食言?韶郎,你喜爱二郎神脸谱,我便亲自仿制一个给你,可好?”

这下夏婉安要亲手替白韶掬制一个,这下白韶掬总该割爱了吧,毕竟岳东睿说的话在理,这妹妹再重要,哪及夏小姐分毫呢?

夏婉安又抛了个眼色给秦小鱼,小鱼却冷冷笑了,你夺了我心仪男子,难不成现在你替我说了几句话,我还要大方感谢你成全么?

但结局令人很意外,即便是夏婉安发话,白韶掬仍未松口,他一字一句道,“那东西于我来说独一无二,你再怎么仿,仿得再怎么相像,非同一个,与废物有何异?”

夏婉安脸色大变,竟不敢置信白韶掬说的,难不成她做的东西还真不如夏锦不成?那丫头笨手笨脚的,连针线活都做不好,制的脸谱能有多像样?

大家互看了几眼,都是明了,白韶掬那个心中的妹妹啊比夏小姐来得重要,可不是么,夏小姐做的是废物,那妹妹做的脸谱可是独一无二的宝贝。

戚蔚是清楚的,这么多年了,白韶掬身旁除却一个夏婉安,其他女子近他身是非死则伤。那个夏婉安妖里妖气的,整日搔首弄姿,着实不讨人喜欢,他一直很怀疑白大哥品味,反正与皇上相比也是半斤八两。因此,他却对白大哥口中那个妹子更感兴趣一些,若真有那人,他倒宁愿撮合他俩。

白韶掬这话,甚是迷糊,让小鱼听得是云里雾里的,但归根这人是因太过霸道。

“就算我那妹子亲口问我要回去,我也会一口回绝。鱼总管,对不住了,你偏要了一个别人送给我的东西。你若要其他的,我自别无二话拱手送你。”

白韶掬这话是让她再想想,选其他的,可其他的她并不想要,白韶掬见她紧紧蹙眉,眉梢亦是一扯,随后,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由丝帕包着的什么,打开一瞧,竟是一只翡翠玉镯,那玉镯子通体莹绿,光泽细腻,一看便是极其贵重之物。

他刚迈一步,竟教夏婉安愤然拽了下他衣袖,他回瞪了她一眼,似有警告之意,继而又走向秦小鱼,“鱼总管,这玉镯是从西域古矿中挖出的古玉精造而成的,拿这个抵了那脸谱,如何?”

王中仁望着那镯子眼里发亮,哪怕是见惯了珍宝的琳琅

,瞧着那枚翡翠镯子也是喜爱不已,那可是千年古玉打制的,就连母后也未必有如此珍品玉镯,真是便宜了秦小鱼了。

“一只千年古玉翡翠镯抵了一面脸谱,怎么算都是奴才赚了。那奴才就此谢过白将军了。”秦小鱼微微笑着与他一揖,就从他手中接过,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唇角弧度更深,白韶掬亦是一笑,他就知这玉镯她必定喜爱。

“这镯子可真好,触手温润,光滑无暇,不愧是从异域千里迢迢飘洋渡海过来的,只是可惜了,奴才也非女子,这东西于我也无甚用处。”她瞥了眼愤慨难诉的夏婉安,转眸一笑,便快步走至夏妃那处,声音清爽干脆,“这些日子以来,奴才多蒙娘娘眷顾,手上之伤才好的如此之快。奴才借花献佛,送与娘娘当做谢恩之礼。”

这太监也真是会做人,竟拿这宝贝来献给她,夏嫣一时不知所措,连忙拒绝,若说到手臂啊,她这手臂也是秦小鱼给医好的,应该是她来谢秦小鱼才是。

但秦小鱼已握住她手,将东西推进她掌心,“美玉配美人,这玉镯子配娘娘最合适不过了。”

她一张小嘴灵巧得很,又逗得夏嫣一笑,但这玉镯终归是白将军赠与秦小鱼的,她收了,是不是会不太好,而且她看得出来,大姐也喜欢那镯子,但秦小鱼苦着脸,“娘娘你不收下,是不是嫌弃奴才这身份不配送您礼物?”

秦小鱼似是吃准夏嫣了,她这么一说,夏嫣自然摇头,“小鱼,你误会了,我绝没有这个意思。”她自个儿无法做主,只得问燕王,“王爷,你看……”

燕王也是无奈地皱眉,小鱼嘴巴活络,又道,“王爷,难不成你还怕白将军怪罪不成?白将军既已将这镯子送给了我,我就是这镯子的主人,我借花献佛又有何不可?难道王爷您要伤了奴才的心才成么?”

说到最后,她声音竟有呜咽了去,燕王这才忙答应下来,他哪里舍得伤了这个宝贝奴才的心,他这腿是小鱼儿竭尽全力治好的。

小鱼亲自为夏妃套镯,二姐玉手纤长,这镯子口径不大,却很容易套了进去,如碧翡翠与二姐皓碗相得益彰,着实般配。

夏妃笑容尴尬,秦小鱼却笑得欢畅,再往那白夏二人脸上瞧去,白韶掬气得额上青筋暴露,你以为这玉镯就是我想要的么?

那夏婉安也好不到哪里去,死死咬着牙,恨不得用牙齿将她撕碎,然,她笑得更开,大姐,我知那镯子是白韶掬要送给你做定情信物的,才可成全你们这段金玉良缘,方才我大可不必收下,但我就是想教你尝尝心爱之物被人夺去是何滋味?

“借花献佛?”四个字从慕容肆薄唇中轻轻逸出,他一双睿眸默默看着这一切,他反复回味这几个字,又挑眉浅笑,妙哉,妙哉,不愧是他相中的人,就是这么别出心裁,合人胃口。

站在慕容肆一侧的王中仁见得皇上看着小鱼笑得有些得瑟,有些腹黑,还有些下.流,不好,皇上的恋奴癖更重了。

管它多为珍贵,管它多为稀有,非所爱,便弃之,这样我行我素的个性,倒有些像我,这个小鱼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啊,岳东睿贼兮兮摸了摸下巴,这一幕又教王中仁瞧去,他怎么觉得岳小侯盯着小鱼的眼神也怪怪的,就像一只贪腥的猫。

琳琅只觉有戏,那镯子去了夏嫂嫂那里,回头她可以去问夏嫂嫂讨要过来。

岳、秦两位妃子又是一震,这个太监性子明艳,八面玲珑不说,更难能可贵的还有一身风骨,难怪皇上如此宠爱?猛地,秦妃想到一人来,与这公公有几分相似。

气氛怪异,一言难尽,有人欢喜有人愁,这时夏元杏夫妇已过了来,周氏一瞧自家女儿脸色难看,连忙过去安抚,秦小鱼得意地看了她们母女一眼,便借口去厨房看下,这就离开了大厅。

一出门,小鱼一张笑意张扬的脸就耷拉下来,眼中又浮出些湿意来。

在云水镇的那些年,她见到好看的好玩的总想留给菊花公子一份,他第一次送她礼物,竟是原本打算送给大姐的,这教她如何不感伤呢?

脚步迟钝地走向厨房,身后一阵疾风扫过,手臂教人用力握住,她吃痛转身,却是对上那人锋利无比的黑眸,这人向来如世外仙,还是个有张僵尸脸的世外仙,如此震怒表情与他真是不符。

小鱼冷瞥了他握在她手腕上的那只洁白却有力的手,若是换做以往他这般对她动手动脚,只怕她会欣喜若狂,但这人一次次表明心迹,他只将自己当做妹妹,她若再自欺欺人,岂不可笑?她提气开口,可这一开口,喉间轻痒难抑,“你我这般拉扯,白将军不怕被人看见?”

听着她这话,他眉头攸得蹙得更深,却还是松开她腕,但下一秒他就捉住她手,比之前更为使力,就像要将她指骨捏碎一般,秦小鱼咬牙忍痛,狠瞪着他,她那眸光,不知为何竟教他心中一刺,她得不到他的回应便如此怨恨他么,他冷笑一声,“在众目睽睽之下,怀帝两次牵你的手,堂堂一国之君都不介怀,我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在她心中,白韶掬

是孤傲矜贵的,却不知他也是强横暴悍的。

饶是小鱼牙尖嘴利,这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夏锦,不想死,给我闭上嘴。”

他再低厉一声,有些咬牙切齿的凶狠样,她心中轻轻一颤,下一刻,他就拽着她向偏僻地带走去。

好在今天悦仙宫宫娥大多在厨房忙活,这一路过来,没被人撞见。

白韶掬将她拖进后院无人柴房之中,撒气地用力将门关上,那门又没招惹他,好好的对门发什么火,她动了动手,示意他现在可以松开她了吧,他微一咬牙,这才松开她手。

他垂眸,再睇了她手一眼,她的手,他从未牵过,但出乎意料却是柔软的很,但又不同于夏婉安的那种无骨的酥软,而是一种柔中带刚的触感。

不巧,白韶掬那一眼呗小鱼捕捉住,她不由的暗暗一抖,仿佛这人会将她手当酱猪蹄给啃了一般,她将袖子往下拉了拉,遮住自己的手,与这人独处,直觉告诉她也十分危险,这般僵楞下去,也不是办法,她率先开口,“菊花公子,你出来追我,我大姐是知道的吧,你不怕她不高兴?”

本是怨她将那玉镯送给她二姐,但听得她那声阔别六年陌生又熟悉的“菊花公子”,他心眼竟是没来由的一软,眼中厉色也是渐散,现在再去看她,只觉她像醋坛打翻与他闹别扭的小媳妇儿,她是气他待她大姐比她更好,才会吃醋,想到这里,他心中一时竟喜忧参半。

“我是怕她不高兴。只是,我也担心你。”

从他声音中听得出他已没方才愠怒,她亦清楚他究竟在怒什么,他迫于无奈,才将送给心上人的礼物拿来交换,可是,她转眼就转手与他人,他怎么不气?

她说,“既怕她不高兴,你又为何不将那脸谱还我?还将送给夏婉安的定情信物来换?你不觉得这么做得不尝失么?”

他眸光一敛,她竟已猜出那是他给婉安定情信物。不知为何,她一提那镯子,他就来气。

“是,早知你会将那镯子给你二姐,我绝不会拿那镯子来换。夏锦,你何等机灵,你目的不是达到了么?我认出了你,亦追了出来,哪怕我知会惹你大姐不快?”

他眼神重回方才逼迫灼人,她心中又是一疼,只觉呼吸有些困难,他以为她这么做,就只为要伤他心上人的心?

“打我记事起你就住在我家隔壁,我们认识多少年了?白韶掬,你还不知我喜好么?镯子那些个玩意儿,我便当真喜欢么?那是我大姐所爱的。”

与他分别的这六年,她没有哪刻不在想他念他,为了再次相逢她连见面时的呼吸都反复练习,梦里多少次梦见他,忐忑又欢喜,也曾设想过他们相认后会说些什么,但她万万没想到,他竟嘲讽她满腹心机,夺了她大姐的心头好。

“你以为我能有多机灵?我要是够机灵就不会被夏婉安下了毒再扔进这冰冷的像鸟笼一样的深宫之中。我若是有夏婉安那些心思,我就不会在多年前就被她横刀夺爱,还傻瓜似得等你你功成名就之后回来娶我。我如果只为达到要你追出来安慰我的目的,我就不会当着众人的面向你讨回那面脸谱。”

白韶掬竟又是一震,他是看着她长大的,这么多年了,她总是围绕在他身边,一口一个“掬郎”或是“菊花公子”,她从不曾唤过他全名,就在她微微沙哑着叫他全名时,他竟是不喜,甚至听来有些刺耳。

他一直以为他很了解这女子,可他似乎望了,小锦儿从小便不爱姑娘家那些首饰,她整日在草药中捣腾,以治好阿猫阿狗小病为乐。

以她这不受拘束的心性,强加与她的,她岂会欢喜?

柴房内本是阴暗潮湿,况且这是个多雨的季节,堆砌于地面的那些柴堆受了潮有些发霉,在底端长出一簇簇的毛木耳,看着令人作呕。

这地方,她实在不愿再待下去,她如今身份不再是一个小太监,他是悦仙宫管事,万一被人寻到这,发现她与白韶掬共处一室,只怕惹人非议。

她心底苦涩无人能说,即便说了,这人也只会站在大姐那边,爱屋及乌就是这个道理,她仍有礼地朝他一福,“菊……”刚开口又觉失言,这人不再是她的菊花公子了,她该遵守本分才是,“白将军,我要说的都说完了,我且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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