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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知军!可把大人给盼回来了!”无数的声音重复着同样的话。
徐卫作着四方揖,百姓自动给他闪出道来,快到衙门时,回头对张庆说道:“安抚一下百姓,告诉大家,金军已经溃退,定戎万无一失。”
“知道,你先回吧,弟妹估计也吓得不轻。”张庆应允道。
这话算是说进徐九心坎里了,打仗的时候他心无旁鹜,也顾不上想。可战事一结束,这心里始终觉得挂着个事,怎么也不安宁。种师中、徐原、徐胜都在整顿部队,收拾残局,他便先回定戎城来安民了。
至衙门之前,他麻利地跳下战马,将缰绳马鞭扔给卫士,大步登上了台阶。转过大堂、二堂、直入庭院,两个妇仆还没睡,见他回来先自骇了一跳!继而大声唤道:“娘子!娘子!知军回来了!”
徐卫走得快,已经转过了走廊,张九月的身影方才卧室中闪现。分别数月,小两口乍一见面,一个掌着门上下打量,一个脚步稍缓,双目炯炯。片刻之后,两人同时往前奔出,紧紧抱住了对方!
没有说一句话,就那么紧紧地相拥,数月以来的思念、牵挂、担忧都在这一拥之间,传达给了对方。张九月把头深深埋在丈夫怀里,好一阵才说出句:“你可算回来了!”
这简短的一句话听得徐卫心里一痛,抚着娘子后背,在战场上面对尸山血海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紫金虎柔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这不回来了么?”
又过许久,两人才分开了来,张九月念着丈夫征尘未洗,悄声道:“官人且去卸了战甲,为妻去弄些热水来。”
徐卫哪肯让她走,又一把搂住腰枝,张九月轻轻推开,笑颜如花:“你先进屋吧。”徐九这才罢手,自入内卸甲脱衣。张九月便吩咐仆妇弄了一大盆热水,两个人抬着到了后堂。
“当心些,别洒了。”至卧室门口,张九月提醒道。可话说出去,两个仆妇都愣在那里不动,面露惊骇之色,眼睛直勾勾地往里走。九月觉得奇怪,扭头望去,却见屋里那一幕,比下午金军扣城还让人震惊!
徐卫,招讨使、定戎知军、虎捷乡军都指挥使、承宣使、开国伯、四品武臣,也算是个人物吧?两河陕西也小有名气吧?可这时,此人在屋中来回跑动,振臂摇头,紧闭双眼,面目那叫一个扭曲,嘴里哇呀呀乱叫,仔细一听,原来是在嚷:“娘的!赢了!赢了!哇哈哈哈!”
在长官、同僚、部下、士兵面前蛋定得让人蛋疼的紫金虎,这会儿就像是过年得了大红包的孩童一样在屋中乱窜,看得门口三人瞠目结舌!
叫声嘎然而止,徐卫丰富的肢体动作地停滞下来,望着门口三个人,迅速长身而立,干咳两声,迈着八字步,正色道:“呃,洗澡!洗澡!”
对于几个月没洗过澡,浑身酸臭的徐卫来说,躺在澡盆里,让那温度适宜的热水浸泡着身体,还有娘子拿块瓜布轻轻地擦拭,世上再没比这惬意的事情了。这个时候,他脑子里完全放空,不去想任何公事,只享受着每个家庭最平凡的幸福。
张九月见丈夫身上没添新伤,终于放心了些,温柔地替他擦洗着身子,柔声问道:“官人,还得如何?”
徐卫取下盖在脸上的热方巾,扭头看着娘子道:“金军的主力被击溃,剩下的都奔往潼关,大规模的战役不会有了。我和种太尉、大哥、四哥小议了下,都猜测金军在陕州恐怕也呆不长,全线撤出陕西,也就是最近的事情。”
张九月一听,欣喜道:“那金军这次入侵陕西六路,岂非就此了结?”
徐卫一声冷笑:“那有这么便宜的事情!我和府州的折经略在河东把退路都给他堵死了!除非娄宿窜到河南,去跟东路军会师,否则想全须全尾地回金国?难!”
“我就知道,官人非但会平安回来,而且一定能打败金贼!”张九月看来是真欢喜了,使劲一搓,那瓜布把徐卫背上愣搓出一片红印来。
听到这句话,徐卫心里一紧。自己在平阳呆了那么久,长官和哥哥们自然担心,可最急的,非九月莫属。唉,也怪自己,偏生钻进一个行伍世家,干什么不好干个武臣。和老婆成亲以来,聚少离多,这次打完仗,可得好好陪陪她。一念至此,他突然想起件事,遂问道:“九月,我进城的时候,怎么听百姓们说甚‘多亏了知军夫人保全,否则怎样怎样。’这是怎么回事?你别是……”
张九月嫣然一笑,全无半点女中豪杰的模样,取过一方干巾替丈夫擦干水,一面说道:“哪里的话,只是当时有金贼袭扰,我就出去转了转。好在守城的将士们奋勇杀敌,金贼见破城无望,也就走了。”
她说得倒轻巧,徐卫哪里肯信,再三追问,张九月只是轻描淡写。又说了一阵,见徐卫没有动静,她仔细一看,却是靠在自己手臂上睡着了。
“这男人呐,在外头冲锋陷阵,叱咤风云,一睡下来,还就跟个孩童一般。”心里这么想着,张九月也不忍叫醒徐卫,搂着他的脑袋,拿脸轻轻贴了贴,便任由他那么睡着。静静地看着他,一双凤目里,满是爱意……
京兆府,长安城。
这座数朝古都,简直就是个难民营。耶律马五接连攻城掠地,丹州、坊州、延安的百姓一窝蜂地往京兆逃。完颜娄宿破河中、陕州、同州,又给长安城送来一批难民。把个陕西首府四面围定。有些本事的,便去投军,次一些的,也举义兵抗金,剩下的就只能问官府要饭吃了。
官府也不能不管,宣抚司先后拔下粮食救济百姓,城中的大户也共渡时艰,捐钱捐粮。可几十万张嘴等着吃饭,这么大的窟窿怎么填得够?把个李宣抚相公急得直上火,病倒了。
一顶官桥在宣抚司衙门前停下,刚一落地,宣抚判官王庶就跟后头有鬼撵似的钻出来,撩起衣摆就往上窜。一个不留神,摔在台阶上,慌得卫士们赶紧去搀扶。
“闪开!”王庶一声大喝,顾不得身上疼痛,又往衙门里窜。看得侍卫们面面相觑,王判这是怎么了?
二堂里,李纲抱病办公,那两边脸颊整个陷了下去,颌下的胡须也白了不少,一边执着笔批阅公文,一边咳个不停。
“宣相!宣相!”王庶的激动呼声远远传来。
李纲抬起头,竟连眼眶也深陷了,全无半点威仪!等了片刻,望见王庶的身影转进堂来,跨门槛的时候,一脚踹翻,摔得又脆又响!二堂里办公的佐官幕僚当时就有三五个拥上去想扶他,都被他掀开了去,又高声呼道:“宣相!宣相!”
“不是在这儿?你嚷甚么!”李纲看来心情不太好,或许是因为生病,或者是因为揪心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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