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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降官说,这些人都是洛阳城中的大户,家资巨万,怎会拿不出区区一点粮食?定是有意私藏!杀!有多少杀多少!全杀尽了才好!”娄宿霍然起身道。
石家奴一听,不再多问,抚胸行了个礼,掉头就往走。还没出殿门,便撞上耶律马五行色匆匆地地迎面过来,他点了下头,便着急着去办自己的差事。不想,马五却叫住了他,问明事情原由之后,请他在殿外稍候,自投殿内来寻娄宿。
“元帅。”马五是契丹人,辽国自澶渊之盟以后,与宋朝维持了一百多年的和平,深受中原影响,其政治、文化、习俗多习汉人。因此,身为契丹族将领的耶律马五,在战场上虽然骁勇善战,但平时看来,却跟个儒将一般,不像胡人。
尤其是受伤之后,不能着甲,这南方又炎热,因此他便穿了件南人常见的直裰,系根腰带,松松垮垮,飘飘而入。到殿中立定,行了礼,口称见过元帅。娄宿见他前来,问道:“马五创口可曾全愈?”
“多承元帅挂念,已然无妨,只是上不得马,急得慌。”耶律马五回答道。
这话却说到了娄宿痛处,踱下殿来,不无忧虑道:“何止你着急?目下已四月初,眼看着天气转热,若再无援兵来,我军怕是只能无功而返。最让本帅忧心的,莫过于粮草,这士兵吃不到肉,打仗便没力气,战马吃不到豆,奔跑便无精神,如何能与西军战?”
耶律马五闻言,也是面露难色。按说银术可兵败平阳,逃回太原之后应当立即上报元帅府,而以国相的见识,他必然能洞察其中凶险,该立即出兵增援才是。为何一直拖到现在还没有音讯?最要命的,日前接获军报,徐卫遣军夺了潼关,正在扫荡陕州。已然将我军进关中之路封死,无论怎么看,似乎都不该再等下去了。
想了片刻,忆起自己来找娄宿的目的,遂道:“元帅,我在街市上见百余口人被缚,号哭之声响彻满城,却是何故?”
不提这个便罢,娄宿一听,气不打一处来:“这些南人,本是洛阳城内的富户,却不肯献粮,本帅命令处死。”
耶律马五一时沉默,娄宿见他如此模样,问道:“怎么?你觉得不妥?”
“元帅,几年以来,大金已经夺得两河之地,想南朝覆亡,亦为时不远。彼时,总不能事事依靠如高世由李植等辈吧?我军擅长弯刀快马夺取天下,但这江山可以从马背上夺,却不能在马背上治。便如今日之事,元帅处死百十口人,易如反常。但这些人一旦被杀,便绝了人望,从长远看,始终于大金不利。”耶律马五毕竟是受汉文化影响过的,因此深明这个浅显的道理。
可在娄宿看来却不尽然,他是从小打仗打到大,跟随阿骨打打完契丹打大宋,早就习惯了这种掠夺屠杀的方式。听马五反对,心中不悦,我杀百十口人又怎地?谁敢说个不字?但凡与女真为敌者,便是这个下场!
“哦?马五之言,莫非太过?”完颜娄宿回到殿上,冷冷问道。
“元帅,恕我直言,自大军退入洛阳以来,一月时间,河南义军揭竿而起者比比皆是。我颇知南人心性,但凡有条活路,决不会铤而走险,拿性命作赌。又如……”马五正当苦劝,娄宿却已不耐。
心想着,莫不是吃了败仗,受了回伤,便把胆气也骇没了?但马五是军中大将,定戎一役,若不是他率马军拼死断后,真不知能不能活着退入潼关。因此也不便驳他面子,便道:“既是你这般说,本帅不杀就是。”
两人正说着,只见一群将佐吵吵嚷嚷冲进殿中,人人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欣喜之色。撒离喝冲在最前头,一进殿便叫道:“国相南来!”
娄宿一怔,随即拍案而起,厉声问道:“当真?”
却见人群中一员耳挂金环的女真将领出来,望上而拜道:“小人是银术可麾下,奉命过河传达国相军令。”
娄宿大喜!国相竟然亲自出征?但这一喜之后,他突然意识到,如果自己能顺利拿下陕西,又何劳国相出马?西路军本是不容有失的,但定戎的惨败实在……
“国相现在何处?”娄宿急忙问道。
“国相为保后顾无忧,先于河东扫平贼众,目下正集结兵马,准备开赴河中府。特遣小人来问,元帅麾下尚余多少兵力,粮草还能支应几时?能否分别自蒲津及潼关进兵陕西?”那金将问道。
三个问题,问得娄宿不知如何回答。当初十四万兵马出来,银术可败走,自己手里也不足五万马步军。而粮草,也是捉襟见肘,至于从潼关入陕西,恐怕有些难度。紫金虎是什么人?他已经遣军拿下潼关,扫荡陕州,隔断河南与陕西,就是为了防止我从潼关进入。
本来,驻守潼关的兵马不至于如此轻易被宋军击败,但据逃来洛阳的将士们说,宋军动用了火器,而且是以往任何战役都不曾见过的。一砲下来,就炸得城头石屑横飞,其声如雷,兵士甚至有惊死者!潼关的关门,直接被炸得稀烂!无奈之下,娄宿只得据实以告,命来人回禀粘罕。
大宋隆兴二年四月,粘罕亲提大军南下,在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内,便扫荡河东义军,连破隰州、绛州、慈州、昭德府各地,又让李军围困平阳和泽州。河东初步稳定后,他便挥师西进,入河中府。
此时,他与盘踞洛阳的完颜娄宿军取得联系,在得知对方境况之后,估计再拿下潼关绝非易事,遂命娄宿不扣潼关,而是寻合适地点北渡黄河,与他会师。这点对娄宿来说倒不难,上次南征,他跟随粘罕一路进兵到巩县,前头遇上徐家三兄弟堵截,后头又有徐彰率领的五路西军猛追。后来,金军就是绕过邙山,从河阳渡河北归。
就在金军卷土重来之际,徐卫的陕华经略安抚司正加紧扩军。除了将原有的乡兵编入正军之外,他的侄子徐成率领四千人接手三州防务,与占据城池的义军会合。徐成受命向各路义军传达帅司命令,对义军起兵抗金的壮举给予鼓励和认可,同时又说明陕华帅司正在招兵买马,有愿投军者,一概欢迎。当然,这是听其自愿,并不强求。
徐卫这两年虽然一直在河东勾当,但在陕西诸路里名气也不小。尤其是定戎一战后,小徐经略相公的威名震动鄜延长安。因此,一些规模较小的义军部队,纷纷转投其麾下。而拥兵上万的大规模义军首领们则表示,愿听三位徐帅节制,共赴国难,同抗金贼。
这日,徐成正与鄜州城内巡视。这义军呐,说来都是以抗金为号召,但毕竟龙蛇混杂,各色人等都有,况且一城之内,时常有多支义军。这样一来,互相之间摩擦,甚至械斗,就再所难免。也出现了一些害民之举,甚至屠戮百姓的事情也是有的。
徐成一到,发布严令,抗金欢迎,有敢混水摸鱼的,严惩不怠!众军都知他是徐原之子,徐卫之侄,因此不敢小觑于他,那些借抗金之名啸聚之人,便夹起了尾巴。
“徐统制,看。”巡到城西时,部下忽地喊道。
一身戎装的徐成向西望去,只见有兵马鱼贯入城,而且衣甲鲜明,全是锃亮的新装备。当下,他便引众迎了上前去。
“徐统制!”一名都头见到他,快跑几步上来,纳头便拜。
“怎么回事?”徐成疑惑地问道。这千把人是自己派往坊州接手防务的,怎地回鄜州来了,莫不是……
“今天一早,有兵马至坊州城下,声称是曲都统部,要接管城防。卑职对其言明,三州防务已由我陕华帅司接手,不劳曲都统费心。哪知那领军将官将卑职一通臭骂,还辱及大帅。并威胁说,如果不交出城池,便要动武。卑职气愤难当,真想**一仗!但事前统制有严令,若遇冲突,须得避让。因此卑职交了城池,领军回鄜州。”那都头满脸晦气,愤愤不平道。
听到坊州被曲端的部队夺了,徐成居然面色不改,反而伸手扶起那都头道:“无妨,他是制置司都统制,有总管诸军之权,咱们拗不过他,交就交吧。”
那都头听得一头雾水,怎地?交就交?这可是一座城池啊!当初在河中府的时候,曲端袭击了平阳义军,大帅都怒发冲冠!直接闯进驻军军营,缴械抓人,从此以后,诸路方知我虎捷不能欺。这回也太窝囊吧?况且,咱们接手三州防务,那也是制置司下的命令,又不是咱们私自占领的,于公于私,也不用怕曲端才是。
“你一路辛苦,领弟兄去吃饭。”徐成摆摆手,跟没事人一般走开了。留下个都头站在那处,心里直嘀咕,两位徐大帅何等英雄,怎地这当子侄的却是这般怂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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