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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九章 谋而后动
赵谨高居于御座,这个位置,他的父兄都曾经坐过。赵谌当初坐时,虽则体格瘦弱,时常患病,但其威仪是能震慑群臣的。而赵谨则不同,不是说他年纪轻就没有威仪,而是因为你明显看得出来他有些紧张,从赵鼎徐良踏进殿里开始,他就不停地变换着坐姿,尽管动作都很小,但却暴露了他心里的慌张。
等二臣行了大礼,他伸出手去勉强笑道:“两位贤卿平身,来,赐座。”在宋代以前,宰相见皇帝都是“坐而论道”,还得摆杯茶。因为皇帝是国家元首,但宰相是政府领袖。相权,一定程度上制约着皇权。但是本朝宋太祖,就废除了这种制度,从他以后,宰相见皇帝都是站着说话,除非皇帝赐座,你才有位置,至于茶,是别想了。
两人坐下以后,赵谨自己连喝了几个口茶,这才道:“朕召两位贤卿来,是想再听听关于北伐之事。所谓,偏听则暗,兼听则明,二卿是不是再,再与朕说说?”
赵鼎在他话音刚落之时,掐准时间迅速起身,奏道:“官家,臣……”
皇帝见他站起来,伸手似乎想让他坐下,但赵鼎已经啪啪开始往下讲了,赵谨几次动了动嘴唇,终究还是不敢打断这倔老头的话。
“臣认为,前番徐郡王引西军复河东半壁,重挫北夷气焰!今番,又攻灭党项,击败金夏联军,北夷之士气已然跌至谷底!更因如此,北夷势必将防御重心放在西部,不可避免地削弱其中原江淮的力量。此时,正该号令三军,许以赏格,以振奋将士军心,使其披肝沥胆,鼓噪而北!如此,则中原可复,陵寝可还!”
这但凡耿直之人,情绪激动处,说话自然是慷慨激昂,掷地有声,极具鼓起性。皇帝如何不知道,就连徐六听了这话,都感觉一丝躁动。
赵谨频频点头,接着道:“朕向使在王府,也时常听到前线将士击败北军之捷报,由此可知,北夷不足惧,是吧,赵卿?”
“陛下圣明,正是如此!这一点,相信徐相也清楚!”赵鼎突然扯到这个。
徐良默默起身,点头道:“自建武以来,北夷已不复昔年之勇,内外交困,实不足惧。”
赵鼎马上接过话头:“陛下,先帝在时,锐意进取,以收复失地,恢复旧疆为任。惜天不假年,中道崩殂,今陛下继先帝之遗志,当以祖先基业为念,以中原遗民为念,切不可错失良机!”
皇帝听到此处,正要说话,却见赵鼎跟变戏法一般从袖子里取出一个本子道:“臣近日会现参知政事朱倬,李若水,进一步拟定方略,恳请陛下过目。”
赵谨见状,便使身旁内侍下阶来取,赵鼎趁机奏道:“今岁两浙、荆湖、江南等地皆大稔,军需充足,无须担忧。而前线将士枕戈等旦,士气高涨,也无须怀疑。臣所忧者,只有两件。”
此时,徐六见他说得头头是道,倒真想听听他有什么高见,想听听他怎么解决两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一是统一指挥,二是西军的配合。
“这第一件,就是统一指挥。”赵鼎朗声道。“上回北伐,折彦质都督诸路兵马,然则何蓟以功臣之子,手执兵柄而跋扈不法,违背节制,方有失利。此番,臣仍拟用折彦质节制荆湖江西两宣抚司部队,权荆湖宣抚使韩世忠,都统制岳飞二将,皆起于行伍,折彦质以二府大臣之尊,易制二将,统一指挥没有问题。”
徐良听到此处,嘴角不禁挂起一丝冷笑。
“第二件,西军连年征战,方才经历了收复河东,讨伐西夏诸役,民力匮乏,将士疲倦,实不宜再举大兵。但是,金人极为忌惮西师,就算六路西军不动,金人也断断不敢掉以轻心,也不可能将其燕云河东诸师调往中原驰援。这两个问题都不在话下,如此一来,北伐之役,焉有不成之理?”
赵鼎侃侃而谈,条理清晰,给人一种你不得不信的感觉。赵谨听了,也开始犹豫,照赵鼎这么说起来,好像北伐易如反掌,收复故都只在朝夕一般。
“臣请陛下,勿使中原遗民,南望王师空流泪,冬去春来又一年!”最后这一句话,赵鼎以极其沉痛的语气说了出来。徐六甚至怀疑,那两句诗就是他为此次面君所作。
面对此情此景,赵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道:“赵卿且坐,且坐。”
赵鼎坐下,皇帝又向徐良道:“徐卿,朕知道你虽是正经进士出身,但却长在行伍之家,故清河郡王早年奋战于沙场,后转文阶,亦是美谈。卿之兄弟,皆良将,更有东莞郡王徐卫这等西北长城。相信贤卿于军旅之事,极为稔熟,朕想问你,北伐,可行否?”
先不说徐良,赵鼎把皇帝这话听进耳里,就觉得有些不对头,赵官家似乎在为什么而铺垫。
徐良躬身一礼,而后道:“启奏圣上,臣自幼不喜弓马,无志于沙场。但受家风影响,更兼入仕后游历各方,对军事不敢称精通,也算是一知半解。”
宋代有一个典故,说是某位官员,十年寒窗苦读,博取一个进士出身,不过这位仁兄文也来得,武也了得,射得一手好箭。皇帝要接见辽国使臣,得知这位辽使武艺高强,恰好宴会上又有射箭这一助兴的娱乐项目。便打算暂时把这位文官换作武阶,去跟辽使比试,希望得给大宋长长脸。
这位文官表示同意,结果一回家,气得老母亲一顿好打,边打边哭:“我养你成人,供你读书,好不容易金榜题名,你不思用你的才华辅佐君王,安邦定国,竟干此等下作之事!”
在她看来,你正经的进士出身,却去换个武阶,这简直是自甘堕落,有辱门楣!
赵谨的话,本来是想称赞徐良文武双全,本没有其他意思,但徐六却不得不先郑重说明。我打小就不喜欢弓马骑射,对于征战沙场也没有兴趣,只是受家风的影响,多少知道点军事。
你想想,他徐家上一代的两个伯父是武臣,他爹最先也是武臣,这一代四个兄弟也全都是武臣,而且哪一个都中响当当的勇将,能将,名将。但他面对着皇帝时,却非要把自己划分出区别来,可见纵使如今朝廷大力倚重武臣,但根深蒂固的观念仍旧难以改变。
赵谨听了他这话,也不觉有异,点头认可。
“臣认为,赵相先前所说的种种,大体上是不错的。而且,臣也丝毫不怀疑赵相的赤胆忠心,臣也一样,期盼着王师早定中原,还都开封,臣是积极赞同北伐的,但不是现在。”徐良道。
不等皇帝问,赵鼎先就抢道:“敢问徐相,为何现在不能北伐?”
徐良没扯其他闲话,比出两个指头:“两个问题。一是统一指挥,二是西军配合。”
不但赵鼎听愣了,皇帝也很错愕,刚才人家不是说了么,这两个问题不是问题,你现在怎么又扯出来?
皇帝除了错愕以外,还有些着急,朕本来等着你能有听起来比较有说服力的理由,然后就好顺水推舟,你这是作甚?
“徐相,莫非刚才我没说清楚?”赵鼎侧头问道。
“陛下,恕臣直言。赵相在这两个问题上,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徐良显得很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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