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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太阳明晃晃的升了起来,虽然已经没有盛夏时的酷热,但也耀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轰隆隆隆,忽地,肉眼可及之处有上百只马正分成一拨一拨的在草原上驰骋,在重山叠嶂的掩映下,分外波澜壮阔。
乔装改扮,准备进九原城游玩宁格在马上直起身子,好奇打量,“这是干嘛呢?”
这个时候可不是放马的时间,看那些马后还跟着些南明的将领,却也实在不象是打仗的样子。
旁边有心腹猜测,“会不会是咱们北燕哪个部族给南明军队卖马来了?那些马看起来似乎不错啊。”
赤里胡却觉得不象,“这些马虽好,但瞧着却不象我们北燕的马匹,再说,咱们陛下还没同意开始马匹交易呢,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可能是他们南明自己的马场吧。”
要说他猜得没错,可宁格却不同意的道,“那也说不定,兴许是大楚的呢?不过他们的马再好,怎么也比不上咱们噶尔汗的马,要是把我们的马牵到这儿来,保管把他们全都比下去!”
“那是当然。”有人拍起马屁,“整个北燕,哪个部族的马比得上我们?连皇家的马每年也是我们进贡的。只可惜不能让我们来做生意,否则倒是个好买卖。”
宁格听得正高兴,赤里胡却道,“马匹是我们北燕强盛的根本,要是连这个也卖了,那将来还有什么值得大楚和南明敬畏的?所以陛下就是再与两国交好,每年也顶多送几匹完事。”
宁格听得不悦,“陛下就是年纪大了,太谨慎了。要说南明国小民弱,就是卖他们几匹马又能怎样?反正咱们北燕地大民强,骑兵更是天下无敌,还怕谁么?”
赤里胡懒得跟这种井底之蛙计较,默不作声了。宁格自以为说服了他,洋洋得意进了九原城。
他们为了出入便利,走的是商旅通道。幸好北燕这边管得不严,很容易就混了进去,等到了边境的贸易区,宁格只觉真是大开眼戒。
经过几年的发展,这里已经弄得很是象模象样了。分南北如街道般规整搭建出简易商铺来,方便大家入场交易。做完交易,还可以把商铺退出来,让新来的补上。有些安排不下的小宗交易,也有安排专门的铺位,让人售卖些零散货物。虽然今年的交易已近尾声,但整个市场还是满满当当,鲜有空位。
这样的热闹在哪里都不多见,原来没打算细看的宁格也来了兴趣。一时买这,一时买那,眼看日上中天了,还舍不得离开。两眼不住的打量着四周摊位上各色各样的时新物件,直恨不得样样都能搬回家去。
“少爷,这都快晌午了,要不咱们先找个地方吃饭吧。”赤里胡压低了帽檐,劝着已经买了一大堆东西,还意犹未尽的宁格。
可宁格却不耐烦的道,“好容易才来一回,就再逛逛呗。我说赤里胡,你也去买点东西给家里捎上,本少爷出钱就是,这总行了吧?”
眼见他不肯听劝,赤里胡只好退到一旁,心里也有点不高兴了。他们又不是旅游购物的,买这样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回去,还怎么做正经事?
可宁格这当主子的一开头,把那些随从的热情也调动起来了,眼看大家都很兴趣浓厚的买这买那,赤里胡也不好劝了。瞧着不远处挂着个酒字的布幌,他便走了过去。
北燕人善饮,寻常出门都带着酒囊解闷,可这摊子却只卖解渴的米酒。赤里胡闻着那米酒的阵阵清香倒也觉得开胃,便坐下要了一碗,慢慢饮着,观察这九原的商贸区。
要说起来,南明的皇帝确实有眼光,在这里办一个这样的自由交易区,虽然每年能够开业的时间不长,却极大的带动了两国的经贸交往。
就象去年,连他婆娘也买了瓶北燕商人贩回来的香膏。当时嫌贵没舍得多买,可用了实在是效果好,连赤里胡摸着婆娘那张老脸都觉得光滑香嫩许多。可惜一瓶很快就用完了,想再买时也没有了。
要说大件东西不好带,不如买几瓶这样的小玩意儿给婆娘带回去吧。他心念一动,便问那摊主妇人,“请问,你们有一种抹脸的香膏么?”
那妇人很年轻,眉目也看着清秀伶俐,说起话来更加爽快利索,“客官要问这个,算是问对人了,那香油铺子就是我家亲戚开的。因她家生意太好,不做零散的买卖,您要买到五十两银子以上的货才行。喏,那摊子就在前面第一个路口左拐之后的第三家摊子上。您一会儿可以过去瞅瞅。”
赤里胡可要不了这么多,想想摸出一锭银子道,“我只想给家里的婆娘买两瓶用用,能不能麻烦大嫂帮我跑一趟?多的钱全算你的,行不?”
那妇人偏头想了想,笑着应承下来。她拿着钱走了,不一时给赤里胡捧来一堆东西,“这里有面油两盒,唇油一瓶,我还给你买了一小支头油,都是家常能使得着的。因说是给你媳妇,我没买那些包装好看的,这些家常用最实在不过了,连我自己也是使这样的。我也不白拿你这辛苦钱,这儿再送你块衣料,是我自家布摊上的,给你家娃娃做件小褂子穿吧,日后觉得好就再来。”
她一面说着,一面就拿张油皮纸把东西给包得妥妥当当,还用细麻绳捆成个四四方方的小包袱,赤里胡直接往怀里一揣就完事了。
赤里胡见这妇人手脚利索,做事也公道,心里不禁有了几分好感,正想跟她攀谈几句,却见这米酒摊子上又来客人了。
为首一人面白无须,衣饰华丽,态度傲慢之极,后来跟着的几人虽穿着便服,但看他们的腰刀模样,赤里胡却知道必是大楚的士兵。
他低下头不再言语,心下却在思忖,这大楚可没加入九原的边境贸易,那这些人来干什么?还这样大摇大摆的,也不怕给人认出来,莫非是有什么公干?
就听那侍从要了几碗米酒,为首之人喝了口道,“来这南明这几日,想不到还就是这碗米酒做得差强人意,其余连口能下咽的饭菜都没有。”
听他声音尖细,竟似女子。可那相貌分明不是,应该是宦官。赤里胡心中疑惑更甚,宦官一般是皇上身边亲近之人,他们来办的自然多是机密要事。尤其大楚皇帝宠信宦官那是三国之中出了名的,让这么个有派头的公公出来,到底办什么事呢?
只听旁边侍从附合道,“这些天可真是辛苦大人,这么大的太阳还要特意来此地走访民情,待到来日见到南明的使臣,大人自是成竹在胸,知道如何应对了。”
那位公公拿捏着腔调道,“这有什么法子?食君之禄,忠君之忧,皇上既然把这么重的担子交来,我怎能不尽心尽力?行啦,废话少说,去把这儿的米酒打上一坛带走,你们去把那几个闲逛的叫回来,咱们也该回去啦。又没有美人,有什么好看的!”
有个侍从调笑道,“真正要看美人,还得回去看才行。那北燕的丫头,可真真是个绝色,怪不得他们的三殿下也愿意为她去死。”
“这话可不能在外头随便胡说,事情不还没水落石出么?”那公公又笑骂了几句,带着人走了。
可赤里胡却已经基本能够确定了,这伙人应该是来跟南明谈判,要加入九原商贸的,葛沧海应该也参与了其中。如果她能在其中起到重要的推动作用,这对于她日后洗清罪名,并接任族长之位无疑都是极其有利的。
可这对于现任族长花木图和下任族长宁格来说,就极其不利了。其实赤里胡真不想帮宁格这种人,可他年轻时受过花木图的大恩,要是就这么弃他而去,又实在有些不讲义气之嫌。
思来想去,赤里胡还是决定等到离开这里,就把此事告诉宁格。
……
咚!
弘德帝一拳头重重砸在茶几上,震得那茶盅叮叮直响。一屋子的官员俱是低着头,连大气也不敢出一气。
弘德帝铁青着脸盯着面前那两块叠得方方正正,如砚台大小厚薄的布,目光中有愤恨,却也有着淡淡的无奈和悲哀。
方才的一切,他都站在屏风后头听得一清二楚了,不需要任何人跟他复述。
大楚的使臣,那位姓彭的宦官,轻蔑的对南明派出的使臣,九原监军魏公公说,“我们陛下说了,你们若是想让我们大楚也加入九原商贸,此地就必须由我们进行管辖,无论是哪国的商人来此经商,我们都要抽取三成的交易税,否则免谈。”
临时受命的魏公公气得不轻,据理力争道,“这九原是我国的领土,凭什么由你们来管辖?再说了,现在我们和北燕都是各国收取各国百姓的税赋,凭什么现在要交你们?”
彭公公讥诮着道,“要是你们做得好,为什么还要拉我们大楚加入?无非是看着我们的东西好罢了。哼,就你们市面上那些粗俗的玩意儿,说实话,再怎么做也只能糊弄些穷苦百姓,真正上档次好货我是一件也没见着。魏大人,你可别生气了。瞧,这儿就是你们南明官方经营的布料,而这,是我们大楚官营的东西。素闻你们南明能工巧匠最多,刀具精美,这把匕首就是你们南明之物,现在为示公允,不如就请你我的武士各自刺上一刀,看看效果,如何?”
眼下,这两块布就摆在弘德帝的面前,一块布已经生生的被刺穿了,而另一块布却只刺破了上面几层,底下的数十层完好无损。
彭公公走时得意的笑道,“你们南明若不服气,尽可以等铸出能刺穿这块布的刀再来说话。否则的话,还请贵国陛下三思。”
耻辱!简直是绝大的耻辱!
拿起本国官营的布料,弘德帝狠狠掼在地下,怒道,“传令下去,限洛笙年十日之内炼出东西来,他若炼不出,朕就拿他来试刀!”
盛怒之下的天子之威,谁人敢犯?
魏公公不敢,韩瑛不敢,就算是邓恒在此,也不敢对着大发雷霆的亲舅舅求情。
旨意很快转达,便不说是天子口谕,但魏公公亲口说出的话,耿南塘如何不信?何况还有韩瑛作证。耿南塘虽然不知道为何皇上突然就发了这么大的脾气,但他也知道,此时除了遵旨,最好不要再说旁的废话。
不过韩瑛最后也挺不好意思的告诉老耿同志,“都怪我嘴快,说起大人在查探九原的经济事务,陛下说,限你十日内也要报一份详尽的解决方案上去。”
要是此事落在旁人头上,听说皇上盛怒之下要召开,多半要恼韩瑛多嘴,但老耿同志心理素质很过硬,听了这话也没翻白眼做怪相,依旧一句遵旨就算完了。
不过接下来,耿钦差却跟打了鸡血似的,生猛的让人受不了。
军队里的清查事务是已经基本完成了,他不找韩瑛的麻烦,却是把盛行恕抓着,蹲守在了原本由洛笙年领导的监事院。
除了军部,九原一应大小官员算是有机会见识这位耿大人的雷厉风行了。他那一个脑子就跟人家三四个似的,转得飞快。为了不给钦差大人留个坏印象,每个人都忙得脚打后脑勺,再惫怠的人此时也瞪圆了眼睛,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就连钱扬名也不例外,他虽是学官,跟这些经济事务没多大的关系,但眼下别人都去忙了,身为文化教育方面的官员,他也领了个不大不小的差事,就是去陪那大楚来的使臣,彭公公。
本来这工作应该是魏公公的,可魏公公刚在彭公公那儿受了一肚子的气,哪里还肯去见他?便把这差使推给年轻人了。
亏得钱扬名脾气好,性子又本分低调,既然上头交来了任务,他就去办呗。不管彭公公如何颐指气使,只要不辱及国格,他就不生气。也从不瞎打听人家从哪儿来,来这儿干什么之类的事,只听魏公公成天抱怨没什么好吃好喝的,他便利用裙带关系去托了钱灵犀,让她每天送四菜一汤来给他改善伙食。
男人的心总是跟胃贴得比较近,就算魏公公只是半个男人,但胃和心的距离还是没有变化的。于是,在每天都能吃饱吃好之后,他对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官也有了几分好感,说话做事就客气多了。
至于钱文仲,则再一次发挥他多年的官场经验,在耿南塘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位老将请出马时,他主动前来毛遂自荐了,话也说得委婉诚恳之极,“老朽虽然年迈,但于九原事务还是略知一二,若是能有什么要问的请尽管开口,定当知无不言。”
耿南塘心里舒坦,要说还是老同志的觉悟高。钱文仲明知眼下女婿是个怎样艰难的处境,可他半字也不提,反而只说要来帮忙,这样并不挟功自居的态度让人用着就放心。
若论九原的经济事务,最早参与其中的钱文仲才是最了解的,有他襄助,那耿南塘办起事来就事半功倍了。
当然,他这差若能办得皇上满意,他也不会忘记提一提钱文仲的功劳。至于皇上能否往开一面,那他就做不了主了。
但有些事,毕竟只有努力过才有可能。耿南塘明白这个道理,钱文仲明白这个道理,而对于洛笙年来说,眼下却不需要懂了,他已到了拼死一博的时候,哪还想得了那些?
熊熊大火中,一把烧红的刀出炉了。
这是按照南明军方配置打造的一把单刀,厚背薄锋,刀锋呈弧线型,如下弦月般饱满弯起,置入冷水中淬凉之后,寒光四溢。
公孙图拿着这刀看了许久,然后交给了洛笙年。见邓恒在一旁微微颔首示意,洛笙年奋起全身之力,对着旁边绑好的草人挥去。刀锋闪过,草人被齐齐断成两截,断面整齐如镜,端得可见此刀锋利。
洛笙年大喜,“这就成了?”
可公孙图却没表态,只是亲手执起一把普通的单刀,示意洛笙年对他来砍。
洛笙年双手执刀,再度砍去,两刀相交,只听呛啷一声巨响,刺耳之极。待收刀细看,却见公孙图手中的单刀固然给磕出了一个大缺口,可洛笙年手中的刀却是断成两截。
“怎么会这样?”洛笙年的脸立刻白了大半,邓恒也禁不住疑惑起来,“明明这刀就要锋利些,可为什么还会被震断?”
公孙图叹道,“打制此刀时我就曾经想到,这刀虽好,却过刚易折。纵然是锋利无比,可如此经不起敲击,又有何用?”
洛笙年脸更白了,“那就是说,再没有希望了?”
公孙图却又摇了摇头,“我觉得这个方子还是对的,只不是做炮膛,而是做刀的。只是这方子不全,应该还有些别的说头。能不能把这写方子的人请来,让我讨教讨教,兴许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洛笙年闻言立即看向邓恒,能请你媳妇来一趟么?
眼下这节骨眼,不能也得能了。邓恒当即转身出去,他在这儿虽被监禁着,但邓瑾既然能把公孙图送来,自然也还留有眼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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