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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太爷被砍了,衙门里滚了一地的血葫芦瓢…”田孺人回到内宅,在房中坐定,心口仍扑扑地跳。

流寇闹了多少年,她早有耳闻,以为不过是梁山草寇,图的是朝廷招安,不过尔尔。不想竟闹到这般田地,老头轻飘飘一句话,对她来说简直就是灭顶之灾。

县太爷被砍了她心慌气急,没有主张,只有去佛堂,虔诚地祝祷一番,也好减却心头的惊悸。

银钿脚步匆匆地往西跨院里赶,一进院子脚步又迟疑起来,挨挨延延地上了阁楼,向小姐转述了她刚从金婆子口中听来的段子。“细看重生女,千载妲己魂。”扉娘喃喃念了几遍,神色茫然,低低地自语:“这么说来,我还真是那妖狐妲己了?”

敏感得草木皆兵的银钿大惊,不觉后退一步:“小姐…您说什么呢?”

自从西跨院门口的符箓揭去,扉娘就将银钿要回自己身边,临来那一日银钿躲在自己小屋里哭,田孺人遣了人来向她解释,小姐身上鬼气已除了,小姐肯要你是你福气云云,最后银钿趴在小炕头向佛祖祷告良久,才磨磨蹭蹭地收拾起包裹回到文绣楼。

“怎么了?我又吓到你了?”扉娘看一眼神色极不自然的银钿。

“没…没有”银钿摇头否认。

晚间梳洗过的扉娘乌发雪颜,长发顺下来遮住大半张面孔,晚烛莹莹相照,映出一副恍惚又妖异的神情,嘴角似乎还含着一抹诡笑。“随便说去理他作甚?”扉娘冷冷地道。

银钿垂头不敢再看,小姐此时的样子让她再度生出了逃之夭夭的冲动。

“银钿,外头的谣言当不得真,你跟我这么久,我哪里就像个妖了?”扉娘见银钿一副可怜相,出言抚慰。

善意的慰言并不能消除已经生根的恐惧,或许还起了一些相反的作用,卖瓜的喜欢说瓜甜,醉鬼都嚷嚷着我没醉,干了天大的坏事的人到了公堂还喊着“冤枉啊”,银钿不傻,而且正当想象力最丰富最泛滥的年纪。

扉娘索性闭了嘴。

银钿也着实可怜,几次三番被自己惊吓,却又不得不强忍心里的不适留在自己身边,是扉娘定要她留下来的,一则是因她目睹了那一场迷离又分明的诀别,共享了她与他之间的秘密。二则她与自己同岁,自己需要这么一个年岁相当的友伴。

然而她是伴非友,尽管年岁相当。

银钿心里的恐惧自然是原因之一,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扉娘前几日才弄明白。那一日银钿刚刚返回文绣楼,几近崩溃的神智大致恢复了,然言行举止间还是又畏又怯,十分的拘谨,于是她向银钿推心置腹:“银钿,不必如此拘束规矩,咱们年岁相当,做朋友做姐妹都可以的。”然后她眼巴巴地看着眼前这个可怜的奴婢,期待对方的回应。

银钿又被她吓了一跳,为什么小姐总是有惊人之举呢?银钿摇头,与她壁垒分明:“不成,咱们是主仆,您是小姐我是奴婢。咱们是不一样的人。”

“如何不一样呢?”

“命不一样,您裹了细脚,是受人服侍的,我粗着一对大脚丫到处颠,是伺候人的。”银钿说这话的时候,一双眼睛里暂时褪去了恐惧,含羡带妒地看向扉娘的裙底,那里有多么金贵的一样东西藏着啊

扉娘觉得匪夷所思,苦笑了一下,接着道:“这个不算,我还情愿和你换呢”

银钿也觉得匪夷所思,想了想,还是老实地回答问题:“不一样的地方多了去了,您坐着我立着,您在天上住着,我在地下蹲着。”

扉娘失笑:“那咱两个朝夕相处日日相伴,粘到一堆了,怎么就天上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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