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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瀛洲古调》,一刀断弦大唐芙蓉园一名中官一声长喝:“众百姓让道,桂公公到——”
人群哗地闪开了,墨蓝锦衣一身精神的小桂子,在一干中官太监的簇拥下,手持拂尘,奕奕然大步摇着身子举步登向高台,身后跟着的是数口红绫缠绕的大木箱,推开前来扶持的中官,小桂子三步并成两步蹬上青石累就的高台,人群情知有事,也渐渐平息下来。
小桂子的尖尖脆脆的嗓子呷呷的回荡起来:“诸位,杂家乃大内太监总管桂公公,逢此国之盛事,受当今陛下之托,前来督察大采选。当今陛下除皇后娘娘、萧淑妃、上官贤妃、金德妃外,尚缺四夫人之一的贵妃、九嫔、二十六世妇、八十一御妻,此次采选为期三日,三日中报名的女子皆可,过期不补。今日公诸于芙蓉园,为的是广告天下,万民斟酌!此次大采选较之以往,颇为不同,共分两个环节,第一个乃才艺比拼,相夫教子,谓之德也,陛下所言绝不要表面光鲜内里空空的花瓶,故在芙蓉园中请天下百姓目光如炬者评判谁人能艺冠群芳多的魁首。众人可向自己所中意者投鲜花以推荐,三日之后累计推荐鲜花之数,没朵鲜花价值十贯,所得鲜花推荐最多者,立赏贵妃称号,位列四夫人之选!杂家乃宦官阉人之身,陛下近臣,决以公心评判。来人,摆开鲜花。”话音落点,两名锦衣中官解开数口箱子的红绫,打开了箱盖,码排整齐的一层红艳艳的玫瑰,馨香伊人,赫然呈现在了人们眼前。
万千人众骤然安静了。
大唐自代隋立国以来,民风大开,胡风大盛,大长安城汇聚了东西方无数商旅游子,老长安人但说起大唐国事,最为自豪便是这万国来朝激动人心的篇章,无论说者听者,末了总有一句感喟:“泱泱中华,当有此不世雄风,不输强汉,亘古少见!”朝廷官府对民间言论也是放的极开,茶楼酒肆中有怀才不遇的文人墨客醉酒之时不乏嘲讽贬斥朝政的诗词歌赋,对此,李治置若罔闻,由世人褒贬,不想,今日这小桂子一番话,手笔显然是大多了。
皇帝采选妃子交万民斟酌,自古几曾有过?那夏商周至如今的大唐,两千七百多年,历朝历代帝王将相,皇皇之人如满天群星,娶妻谁个教老百姓斟酌过?再说,老百姓有几个有这个见识,能斟酌个甚,琴棋书画只怕能听明白的都没几个。要老百姓说好,除非真正的是天仙一样精彩的人物?噢,方才那个太监总管说了,一朵鲜花值十贯钱,百姓哪有那个闲钱。难怪交万民斟酌,图个甚来?还不是图个民心,图个公议。不过这大唐关中普通人家百姓木讷厚重,近年来,大唐对外战功赫赫,取得无尽财富以充实国库,故官府抽取的赋税为历朝历代极低,再加上各州各县风调雨顺,哪怕有点小灾小难,也是八方来源,因此虽立国仅数十年,百姓对官府法令的笃信已是实实在在,凡事只要涉及官府,涉及国事,涉及天子诏,大唐百姓素来都分外持重,谨慎思考,没有五胡乱华直至隋末那样天下难归心,诸事无论好与坏立马都议论风生勃勃火热。
不少历经隋末存世的老古董,感慨多多,其中两句评判最是扎实:“民有古秦之风,官有公道之心。”要使百姓民众买花推荐采选之女成为头魁贵妃,不少长安百姓便要先皱起眉头揣摩一番了。今日这大采选推荐,不似以往青楼选花魁那般简单,毕竟七宗五姓七位天之娇女那背后的世家心里虽不说,其实人人都想自家的女儿成为四夫人之一的,李治这一手,将本来还能会心会意的不是矛盾的矛盾猛然间捅破摆到台面上了,这是摆明了让财势雄厚的世家们比拼啊,哪怕再出尘脱俗的宗老人物,在这件事上都会慎之的,同台较技,输了可关系着家族颜面,对于面子比性命重的七宗五姓,首先那有天下第一姓的清河崔氏便是万万忍不住的,此事小心为妙。世间事也是奇特,若小桂子不说,芙蓉园众人还图个热闹看个希奇,尽情地呼喝议论,小桂子气昂昂一宣宗旨,万千人海一时倒有了忐忑之心。
“好,此事若无异议,便就此定了,下面要说的便是此次采选的规矩!”小桂子陡然一声,打破沉寂,人海一阵骚动,又热闹起来了。
“国家三年一选的秀女是为皇上充实后宫,繁衍宗室后代,凡候选秀女必须是身家清白,体态匀称,仪容出众,祖上三代无作奸犯科,尚是完璧之身的汉人女子,只有这样,那才有资格为大唐宗室开枝散叶,另今上特赐波斯女一十九人参加采选,所有从这一刻开始,无论她出身高贵抑或平凡,都必须按照大采选的章程来,听从杂家的指示和安排,逐一接受甄别挑选,参选秀女不得有异议。此次大采选第一环节,才艺比试,章程如下:《周礼天官九嫔》曰:妇德谓贞顺,妇言谓辞令,妇容谓婉娩,妇功谓丝炱,此次大采选,先便是女子才艺,在紫云楼、仕女馆、御宴宫、芳林苑、凤鸣九天院、杏园、茶社、唐市中将分别设置琴、棋、书、画、女红刺绣、歌舞、着装、煮酒泡茶、烹饪等,凡报名的女子如此八场甄选,有国子监众祭酒以及宫廷乐师、精于此道的宫人,诸位可莅临评判一二,以示公平,八场同比,诸位还请移步,有宫人引导观望。“话音落点,便是一片哄哄然炸开了,不少人齐声叫好,李治也起身了,归海一刀凑近李治轻声问道:“爷,我们第一站去?”
“自是淑然那里,小丫头可盼着相公呢。”李治毫不犹豫,也分外得意,这次大采选一应耗资,靠着那些鲜花推荐比能够赚回来,到时为了一个贵妃,那些世家们的银钱便得流水一般哗哗的,权当嫁妆了,长笑一阵,高呼一声:“各位,同去看美女啦,不要流口水哦,有钱的记得带上银钱,不忘推荐!”不少同样兴奋的人群不由分说便跟着李治吼了起来,一时声浪滔天,要将芙蓉园给掀翻一般。如此这般,每个人都依着自己的爱好兴趣纷纷散开成八道人流,滚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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弈棋尽可消闲,借以行乐;弹琴实则养性,执此。凡弹琴者必正襟危坐,古之大贤之士弈棋也不能空手,若那曹操曹阿蛮凡与人对弈必整槊横戈以待。万念俱忘之际,也不去如同俗世男儿再去计较一子得失?李治不善弹琴,谓之如虎,一手二胡拉的倒是风骚,可惜在高雅之士眼中,如同走南闯北踽踽老人,底蕴有了,终难登大雅之堂,故此李治也不再去学琴了,七弦古琴,轻佻慢抹变化少,因此对于弹琴之人的造诣要求过极高,李治偶尔对武媚娘等人自嘲时曾说自己便是那喜弹不若喜听的另类雅人,人弹和缓之音拍拍掌给点鼓励,人弹噍杀之音糙耳之音,也不去打击别人,算的一个忠实的好听众了。
古人弹琴抹筝大都讲究个气氛心情对象,譬如《文会堂琴谱》中的五不弹:“疾风甚雨不弹,尘市不弹,对俗子不弹,不坐不弹,不衣冠不弹。”看过《红楼梦》的人都知道林妹妹会弹琴,于弹琴之道,林妹妹精致完美和她的爱情观一样不允许有一丝杂垢,大致也有七不弹:环境不好不弹;时候不好不弹;心态不好不弹:听者不好不弹:仪表不好不弹:姿态不好不弹、修养不好不弹。
但于今日却无多大讲究的。
等李治和归海一刀随着人流涌入紫云楼中时,骤然之间,便闻乐声大起,旷远悠扬,分明便是婉转悠扬红粉女儿之风,从外面观望便见到临湖而建檐牙高啄的紫云楼内悬挂的青色锦幔随着夏风轻摆,轻纱下跪坐着百余少女正在群体奏一首《渔歌唱晚》,七八名老朽缓慢行走其间,沉着脸半眯着眼仔细聆听,但随着乐声的持续,不断有女子琴音走差,哪怕仅仅半分,也逃不过这些浸淫此道一辈子的宫廷乐师或者国子监祭酒的耳朵,在那个走调的音节处,这些看似昏昏欲睡的乐师祭酒们便会倏忽见睁大眼睛,微微一扫便记下了走音女子桌边的姓名,便又恢复了那摇头晃脑的模样,此所谓筛选,筛选过后便是个人独秀了。
不同于取自伯牙摔琴的《高山流水》,虽然没有“巍巍乎若高山,洋洋乎若江海”的清弹和沉浑雄厚,但在李治看来,轻灵的《渔舟唱晚》低调不事张扬,甘为绿叶,默默奉献,如同婚后执着地做一位相夫教子孝顺公婆的贤妻良母,夫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於我如浮云。”,便是此曲最好的解释,这份要求女子默默奉献,淡然不求回报之意怕就是孔颖达这群老夫子以此作为大采选紫云楼考核第一曲目的缘故吧。
闭上眼,众人恍若看见蓝天上的行云,山涧中的流水;快慢强弱对比强烈,便似在所有人新中铺开了一张泼墨山水画,慢板舒缓缠绵,如歌似唱,优美抒情,活像一幅夕阳西下,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的水上美景;快板急骤而有序,如波浪起伏,似破水飞舟,刻画出一幅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渔翁捕鱼的动感十足的图画。
乐曲的高潮过后,更是别有洞天,含蓄轻柔的结尾,把人们带到深远的意境中。晚霞映照着万顷碧波,天水相连,波光粼粼,老渔翁满载而归,晚霞把他那饱经风霜的脸,照得通红通红。
《渔歌唱晚》在一声回旋高拔的浅吟低唱中戛然而止!举座默然,李治和紫云楼外远处观赏的一帮人乐的禁不住连声叫好,但紫云楼中气氛却十分压抑,李治眼力好,但见不少女子牙关紧咬,眼中竟是泪光莹然,然后便见宫人捧着乐师们手上的书薄指出某某女子此曲音节的错误之处,淘汰出来,这些女子抱着古筝泪眼朦胧的走出了紫云楼,外面看得人也熄了欢呼声,看着走出来的悲伤的少女,不少人面面相觑,闻听这些少女弹的差了音更是一片哗然,但那神秘的皇家宫廷乐师还有国子监的祭酒们都是一般人仰望的存在,虽不甚懂但也不敢贸然出头理论,只能看这些少女在宫人的引导下出了芙蓉园,这是大采选的第一场筛选,过不了连补救的机会都没有,一曲定胜负,猛然间回神,李治心中得意尽去,竟忍不住喟然一声叹息:“何德何能啊。”
“乐——起——!”
紫云楼中的人并没有因为李治的感慨而中断采选,留下的七十多名女子开始一一上前奏曲,每人只有半盏茶的时间来让这些乐师祭酒们评分,和后世的达人秀倒是非常想象,只不过没有评论而已,喊停就退下,进度倒也快。
一片丝弦奏出了悠扬轻快的乐曲,顿时使人想到了春日的胡地草原。乐曲稍顿,心不在焉的李治只觉眼角绿影一闪,一个鹅黄翠衫彩衣的萧淑然怀抱柳琴便飘出众女从案头轻盈地飞了出来,那跟着李治来到紫云楼的龙二一帮混子见了竟不由自主地惊叹了一声:“呀!飞天仙子也!是萧后萧良娣。”萧后之语不过一番戏言,不过出场的正是萧淑然却没错了,李治见了也禁不住露出一抹会心的微笑。
便在这一声惊叹之中,柳琴丝弦之声大起,李治心头一惊,此乃李治四岁初跟孔颖达学琴时偶尔兴趣所致把古曲《瀛州古调》和李治当年最欣赏的莫扎特《安魂曲》第三段残谱协奏曲《继叙咏》在老师孔颖达的指导下合成的琴曲,两者启转承合竟是惊人的默契,让孔夫子大是惊讶这段私自搭配上的尾音,对于这位天才钢琴家李治和不少喜好钢琴奏鸣曲的人有同样的遗憾,一生竟没有写出一首和其地位相等的独奏曲,李治自打正统学了音律后,便将这段能哼出来的残谱搭上《瀛洲古调》,凑成一首新的琵琶独奏曲,也算完成了这个小小的心愿。
此时翠衫彩衣的萧淑然怀抱着酷似琵琶的柳琴已经在大红地毡一面演奏柳琴,一面竟飘飘起舞起来,柳枝轻摆,像只不断飞过眼前的燕子,萧淑然飘忽无定地上下翻飞,时而飞身掠起,时而旋舞如飞蓬劲草,轻盈柔美的彩衣闪电般在紫云楼大厅中飘飞。
紫云楼大厅四面大门洞开,门外便是碧波荡漾的芙蓉池了,像个大号的凉亭,厅中更是挂了无数的青色锦幔随着夏日午后的暖风肆意的摆动,萧淑然今日特地在发间带起了云英未嫁之时常戴的流苏,常常的流苏在也跟着熏人醉的夏风飘飘飞翔,裙裾飘飘锦带翻飞,整个大厅都被一片彩色笼罩,不仅如此,萧淑然劲舞之时,手上的那柄柳琴仿佛《西游记》中蝎子精的琵琶一般,有了生命一般随着萧淑然的轻舞而扭动虚幻起来,一波波琴音更是如潮浪侵袭心头,看的所有人眼花缭乱目痴神迷,莲步轻易,萧淑然尽是清歌慢唱起来了:雁飞山原,三千弱水,翩然而去;
声闻于天,淡烟疏影,莫问朝暮;,北溟之鱼,扶摇直上,诗经明秀,暗香莲华承足齿间;
执卷凝眸,半卷离词,今夕唤起玉人;
捧一卷古辞, 瀛洲的墨香再次凝眸,一袭风吟,冷了画案,宣纸之上谁独望空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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