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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界碑没有多久,一开始尚未觉察到与之前有所不同的人终于慢慢发现这个闻名天下的州到底与别州有着怎样的不同了——这里实在是不像乱世中的样子,在从西越东来的一路上,他们虽选的竟是些偏路、近路,却也看到了战乱给百姓带来的伤害:流离失所、家破人亡、饿殍满街、易子而食……除了荒凉、血腥,便是绝望、凄惨,仿若置身地狱一般。
最令花恨柳印象深刻的是,这一路上每每遭遇流民,他们总会提高了警惕防治被这些流民冲击——并非残忍,因为他们每个人心里都清楚,眼前的这些人已经是逐渐消磨了人性、而兽性慢慢“觉醒”的人了,一个不慎众人便当真会成为他们眼中待宰的肥羊、口中的嫩肉……
一路看,一路提心吊胆。
然而在他们眼前的延州却不是这样的。
在这里彷佛看不出来天下是一片混战的局势,一切的一切都如以往平和的时候,乡下已经有务农的百姓忙着在田中除草、翻耕了,街市上虽不见了说书的、南来北往做生意的,但本地的茶摊、小吃店、旅店仍旧营业,安静却也说不上清冷。
“这个……”众人看着眼前的场景,一个个难以置信地看着,嘴里说不出话来。
了解这其中缘由的,除了淡然处之的天不怕,也就只有知道内情的花恨柳了。
那一夜在熙州,杨武分析天下形势的时候天不怕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乱且乱去,莫动我延州。当时花恨柳听到了以后还紧张得要死,如今看到眼前的情景他方才彻底觉悟,天不怕既然这般说,自然是有着他这般说的底气。
先不说杨武有没有能力打到延州来,便是在延州一旁虎视眈眈的昆州,也没有丝毫要动它的意思。
若这尚还不足以说明说明问题,那不妨看看那些流民:延州周围被镇州、肃州、怀州、相州、吉州、丰州六州环绕,这几州也均是战乱的延及之地,尤其是吉州、肃州,一个正受着萧书让的控制正准备与信州背后的宋季胥正面对抗一番,一个在关、饶的旁边,右王庭若是想发展势力尽快站稳脚步,势必先将留州、肃州吞并。然而便是在这两州,一个位于延州之北,一个处于延州之南,在各地流窜的百姓却没有大批地进入延州、躲到延州避乱——这是为何?
这是因为普天下的人都知道一个道理:延州不能乱!
中原人将延州视作民族之根所在,只要是根在,遭受些风雨、山火,大树仍然能够枯木逢春;而作为外邦之人的关、饶更是清楚,此时的大蜀乱且乱矣,却也还在理智的“乱”,但若是将熙州动了,恐怕这以后要面对的就不只是来自各地军阀、分割势力的讨伐了,而将变作天下百姓都要参与的一场拼命的围杀。
另外有一点各方也都非常清楚,将来不论是谁控制住了局面,所需要的治理天下的良臣、安抚流民的干臣、恢复生产的能臣……都能从延州找出。
延州安稳,他们才敢放开了胆子来打来闹,才敢不顾天下百姓怨声载道仍然为了帝王位置敢拼敢杀。
然而花恨柳要感叹的不是这个,他只觉得将天下信仰所在系于一州固然不易,但更不易的却是在辛苦经营了近八百年的四愁斋——在八百年的时间里,一点一点通过自己的努力悄然改变了这一州的一草一木,也将其精髓潜移默化地渗入到一代又一代的延州人骨血中,更为不易的是,这番举动最终也赢得了全天下人的认同……
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从四愁斋的老祖宗开始的。
一想到这里,花恨柳心中按耐不住激动,他越来越想迫不及待地拜谒一下这位一直以来自己都蒙受其恩荫的四愁斋的创始人、自己的老祖宗了!
“就快到了。”天不怕轻轻地说出这句话,虽然他竭力地装作淡然的模样,花恨柳却仍然能够听出其中的情绪:激动,忐忑,欣喜,害怕……
“先生当初是由延州出发去熙州的,想来应该已经去过四愁斋了吧?”愈发稳重的佘庆此时更是难抑心中的激动,竟也少有地有些得意忘形了——他不得不得意,自己所在的宗门四愁斋马上就要到了,这延州出现的种种他虽不能像花恨柳那般知道得清楚,却也不难猜出这其中的关键所在:这里之所以不同于别处,正是因为这里是延州,正是因为这里是四愁斋的所在。
“进了山里,大家就要步行上山了……”掀开马车的垂帘,天不怕往外瞧了瞧道,见众人无人介意也不再多说,沉默半晌又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对着花恨柳与佘庆道:“山中还有老祖宗的一幅画像,应该是这时间唯一的一幅了,不知道有没有被人翻去点了柴火,又或者被老鼠什么的咬坏……到时候可以找出来拜一拜的。”
画像?花恨柳眼前徒然一亮,不过他更感觉到无语的却是天不怕那句“点了柴火”,不禁乐出声来:这还真有四愁斋的风格啊!
他心中这般感慨,所以连后面天不怕低声嘀咕的那句话也没有听清楚:“现在想来,老祖宗的画像和你的模样倒是有几分相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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