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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桑缓缓低头看向自己的握剑手。马略斯叹了口气。
“直到圣树王国送来灵药王长子方才醒转痊愈对当年的涉事者们逐一开恩赦罪——即便他因此卧病经年没能见到母亲最后一面此后更是体弱多病寸步难行。”
洛桑二世冷笑一声。
“开恩赦罪哈米迪尔多么高尚啊。”他咬着牙开口一字一句满含恨意。
马略斯深吸一口气活动了一下双手:
“剩下的故事大概就是你在牢里结识了血瓶帮的人出狱后无处可去于是自甘堕落干起了杀人灭口的肮脏活计。”
“然后多年后的一个夜晚你碰到了同门——当年远不如你而今却飞黄腾达侍奉御前的王室卫士阿克奈特勋爵。”
“哈哈!”
毫无预兆洛桑二世突然仰天大笑:“无处可去哈哈哈啊自甘堕落哈哈哈哈!”
马略斯轻轻蹙眉。
洛桑笑了足足十几秒才渐渐停歇下来一双眸子重新望向马略斯。
马略斯呼出一口气。
“也许你不知道华金大师最后受你牵累含疚辞任归乡隐居”守望人摇摇头“他靠着给孩童教授基础剑术勉强度日终日买醉晚景凄凉郁郁而终。”
“他活该。”
洛桑二世毫不犹豫地打断他话里饱含复杂恨意:“他活该生不如死淹死在自己为自己编织的幻梦里。”
马略斯紧紧皱眉。
几秒后他扬眉叹息。
“你知道为什么受了罪烙之刑的人还能正常挥剑吗?”
洛桑目光一动。
“当年我的堂叔祖就在卫队刑罚翼他负责行刑拷问当然了也包括罪烙”马略斯抬起头看向翡翠城被焰火照得五彩缤纷的夜空“如你所言他跟华金大师是旧识。”
洛桑二世握紧了手中的剑。
但马略斯话语一冷。
“可我堂叔祖不是枉法之徒卫队也非法外之地你以为他真敢也真能在那么多同仁们的眼皮底下徇私舞弊放你一马?”
场中安静了几秒。
“事实是你将被执行罪烙的那天夜里一生高风亮节堪为骑士楷模精研剑术堪称武艺大家的华金大师他违反禁令闯入宫门……”
马略斯娓娓道来语气平静:
“当着先王和整个宫廷的面华金大师除下头盔——先王御赐给他的头盔……”
他轻声道:
“砸烂了自己的用剑手。”
————
击败洛桑二世的不是黑剑而另有其人?
泰尔斯行走在路上细细思索着这句话。
就在此时。
【西·古·喀拉那——】
嗯?
什么声音?
泰尔斯目光一动回过头:
希莱依旧是那副狼狈不堪又满怀心事的样子斯里曼尼显得魂不守舍还时不时绊个脚哥洛佛一脸郁闷地扶着罗尔夫和凯萨琳两人……
一切正常。
奇怪。
那是他听错了?
泰尔斯摇摇头回头继续走。
那接下来要去空明宫是朝着这个方向……
嗯?
泰尔斯又是一怔。
空明宫……空明宫在在哪个方向?
那一瞬间他愣愣地望着脚底再次感觉到:
“永不迷途”失效了。
他又失去方向了。
泰尔斯下意识地左右张望:
左右前后四周……四周重新升腾起了淡淡的不祥白烟。
【米·塔拉·纳卡……】
又来了。
奇怪又生硬的音节呢喃着丛远方传来模糊不清没有逻辑不知何意。
泰尔斯一急转头招呼其他人:
你们看见了吗?大家?这奇怪的白烟就像坑道里一样还有……这是怎么回事?
嗯?
泰尔斯一愣。
感觉好奇怪。
但他来不及多想只是继续着急地呼喊大家:
我问你们话呢!说话啊?你们看见这白烟了吗?为什么——
下一秒泰尔斯就心中一顿。
少年深吸一口气瞬间意识到:不他没有在说话。
他连嘴巴都没有张开。
他连舌头牙齿都没有动。
他甚至没有看见身后的大家。
他目中所见只有缓缓蒸腾的神秘白烟。
他只是觉得觉得自己好像说了那些话。
就像半梦半醒的时候总想做什么事也总以为自己做了什么事:买了最想要的东西达成了最棒的理想做了最难做的作业……
但实际上你在梦里什么都没有做。
什么都做不成。
想到这里泰尔斯心中一慌猛地回头大叫:
你们看见了吗?希莱!哥洛佛!罗尔夫!这是怎么回事!我们怎么了?回答我啊!
周围的白烟越来越浓越来越高。
泰尔斯奋尽全力怒吼着。
但他再次意识到:他什么都没有做没有回头没有大叫没有怒吼。
他只是一步一步迷迷糊糊地向前走着。
半梦半醒。
等等这感觉……泰尔斯无比紧张:是洛桑二世追来了?是他的异能?
他是什么时候中招的?
要怎么醒来?
但是。
不。
泰尔斯摇了摇头——或者说他觉得自己摇了摇头。
但他本能地感觉到:这次不一样。
跟洛桑给他们的那种如有实质般的梦境幻觉不一样。
就像……
就像鬼压床意识清晰却无能为力。
就像他变成了行尸走肉唯有灵魂困在身体中呼天抢地而无可奈何。
他眨不了眼说不出话甚至动不了一根手指头。
只能维持着之前的动作静静向前任人宰割……
怎么办?
【西·古·喀拉那·莫萨·福米亚……】
奇怪的音节再度穿透白烟从远方传来依旧难以理解。
泰尔斯一愣。
等等这些音节他听过他刚刚听过这些不是梦呓!
而是……
下一秒泰尔斯一个激灵!
哔——
一阵耳鸣传来但这一次泰尔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痛苦地忍耐着。
哔哔——
但耳鸣很快消失了。
咕隆——他只觉耳朵一堵又一清像是冒出水面一般。
与此同时那些奇怪的音节好像在耳朵中一跳自动变成了可供辨认的语言:
【拜托别是现在。】
这是一个熟悉的嗓音说着他能听懂的话。
就来自……自己身边?
泰尔斯一惊想要回头可无论他怎么扭头都看不见身边的人少年这才反应过来:他动弹不得。
【那还能是什么时候呢?塞西莉亚我心心念念的好姑娘……】
一个让人心寒的沙哑嗓音从身后传来——它响起的时候泰尔斯只觉得浑身都在发颤起着鸡皮疙瘩。
塞西莉亚?
这个名字是……
【好吧你这次又是谁?】熟悉的嗓音。
泰尔斯皱起眉头——或者他以为他皱起了眉头。
【哈我怎么知道?一个残忍残暴对自家兄弟痛下杀手的王子?历史上多得是多了去……你们家不也挺有经验的嘛……】这是那个让人心慌恐惧的嗓音。
泰尔斯慢慢反应过来:这是两个人在对话。
尽管他开始听得懂这些话语但这些话它们却像是隔了一层水幕……要他很用力很用力很用力才能听得清。
而他泰尔斯此刻的思维好像也放慢了要过上几秒才勉强听懂意思。
【好吧你对洛桑二世对那个黑衣杀手做了什么?】这是那个熟悉的嗓音带着嫌恶和不耐。
还有……强忍的恐惧?
等等洛桑二世黑衣杀手……
他好像有印象?
【所以他是个杀手有趣。】那个让人心寒得忍不住发抖的嗓音又传来了。
好像……近在耳边。
泰尔斯咽了咽喉咙——如果他真的有这个动作。
【别跟我来这套!】
【我什么都没做只是帮了他一把。】那个让人心寒的嗓音态度敷衍浑不在意。
【帮?】熟悉的嗓音压抑着怒意。
他们在说什么?
好像很熟悉又好像很……陌生?
泰尔斯紧皱眉头。
不。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
他要听明白他要听懂他要反应过来!
啊啊啊啊啊啊——
泰尔斯用尽全力——虽然他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努力但是下一秒……
轰隆!
他的耳膜一阵巨响泰尔斯整个人生生一颤。
是狱河之罪。
熟悉的终结之力让泰尔斯又惊又喜。
是老朋友!
快来!
帮我!
泰尔斯怒吼着。
【一点小小的心理开导交心深聊让他不再厌恶自我不再掩藏自我而变得更加……坦荡真实?】外面令人心慌的嗓音似乎相当惬意。
【他发疯了!你差点把我们害死!】
【可你不是好好的嘛?】
狱河之罪缓慢而艰难地扩张像是被瞬间冷却的熔岩正在从内里重新燃起温度努力向前滚动想要漫过高高的围墙。
一寸一寸一点一点。
终于。
哗啦!
狱河之罪漫过围墙轰然巨响!
它重新流动起来升腾起来燃烧起来
它像是失踪许久好不容易回到领地里的动物在泰尔斯体内狂暴地来回冲撞。
轰!
泰尔斯的耳膜像是被狱河之罪冲破了又痛又麻还有难以言喻的烧灼感。
但是……
“对我好好的!好你麻痹!好得‘要死’!”熟悉的嗓音清晰了许多充满他并不陌生的讽刺意味。
是个女孩。
女孩儿?
思维慢慢变得正常的泰尔斯突然反应过来。
是希莱!
是她是她和……和其他人在说话?
“但按照这一次的交易你走出了下水道。”
那个让人心寒的嗓音传来清晰而准确悠长而热情但不知为何泰尔斯听见它的刹那就止不住地一抖。
这……是谁?
此时此刻是谁走在他身后跟希莱对话?
他依旧转不了头但是重新回来的地狱感官让他无比清晰地捕捉到身后的情形:
哥洛佛脚步沉稳却不言不语对周遭一切充耳不闻一路向前好像他这一生一世最重要的事就是闷头走路。
不不止是他罗尔夫凯萨琳斯里曼尼……他们都如行尸走肉般前进对周围的事情毫不在意。
即便眼前的白烟已经升级成了厚厚浓雾遮天蔽日看不清去向。
“对”希莱冷冷道“现在交易完成了你可以滚了。”
“哟别学神殿那一套嘛”那个声音疏懒又精明“好不容易见个面叙叙旧聊聊天不好吗?”
“我跟你没什么可聊的。”
“就这样?”
“就这样!”希莱一口回绝态度坚决。
“真的?”那个声音突然降调连带着泰尔斯也打了个寒颤“我可爱的六指姑娘你不再想想?”
“想什么?”
“别装蒜了亲爱的”那个可怕的声音拖长尾音“按照交易你平安走出了下水道身体完整灵魂完好……可我我的报酬在哪儿呢?”
希莱沉默了一瞬。
“刚刚那个洛桑二世他就是你的奖励”希莱的声音在轻轻发抖“他的灵魂、生命、血肉、知觉、智慧、信念、记忆、经历、知识、个性还是什么其他你喜欢的硬通货随便拿走不用客气。”
泰尔斯思维一动。
他瞬间意识到:希莱现在在说的并不是通用语。
更不是其他语言至少不是泰尔斯能辨认出的语言。
而是……
“看亲爱的你又犯了想当然的毛病契约的公平不止写在纸上不止停留口头……”
那个声音友善地道好像辩护师友善地接受客户咨询:
“更存乎内心。”
下一秒它耐心又平和一字一句地开口却让泰尔斯越发心慌:
“我亲爱的塞西莉亚·雷吉娜·蓓拉·凯文迪尔你真觉得你邀请或者说催请我上来凡间让我承受穿界越障的痛苦承受混浊不堪的空气还冒着被发现的危险消耗精力和体力帮你挡刀消灾然后你再顺便把那个极境的敌人当作报酬让我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你真觉得这是一笔公平公道的交易?”
“那……”希莱话语一顿旋即理直气壮“对啊!”
那一瞬间尽管回不了头但泰尔斯几乎可以看见:希莱脸上那副他常看见的、无所谓的、“你能拿我怎么办”的霸道表情。
就连那个可怕的声音都止息了一秒。
“哈哈哈哈哈!”
它爆发出惊天大笑时高时低连带着周围的浓雾波动不已:
“我就喜欢你这副无赖的样子!每一次每一次都能害死更多的人!”
希莱话语一顿。
“闭上你的臭嘴”等她再开口的时候泰尔斯听得出那份咬牙切齿的怒意“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
“啊无情的合伙人”它毫不愠怒似乎习以为常“没关系催债嘛总得亲力亲为。”
“我没有奖励给你也不欠你什么!因为你把事情搞得更糟了!”希莱急急喘息她的回复有些失控。
“但那不是奖励是我应得的账款。”它慢条斯理毫不着急。
泰尔斯听了一会儿突然心脏一跳:是狱河之罪在轰隆作响。
他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希莱希莱她做了什么?
那个声音……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泰尔斯忍不住道:
“这是什么?”
他猛地回过头大叫出声:
“他……它是什么?”
但就在话语出口的一瞬间泰尔斯一惊立刻反应过来:他成功了。
他成功地动起来了。
他转过身了?
空气安静了下来。
周围白雾笼罩几尺开外的一切都影影绰绰能见度极低。
而在泰尔斯身后希莱震惊地看着转过身的泰尔斯吓得脸色煞白。
“你……你没事?你醒过来了?”希莱呆呆地道。
好像她第一次发现这里还有个人叫泰尔斯。
但是。
只有她。
泰尔斯呆呆地看着希莱:他的身后只有她。
没有第二个人了——其他人都专心致志地走着路如行尸走肉。
那刚刚是……
“呀呀呀这下有趣了。”
那一瞬间泰尔斯浑身起了无数鸡皮疙瘩!
因为声音是从后面传来的。
他的……耳后?
泰尔斯下意识想回头却被希莱一把捧住脸!
“不不要看它!”
希莱一脸恐惧焦急地大喊:
“保持清醒别看它别想它当作是一场梦它就不能——”
但她的声音瞬间消失只剩嘴唇上下弹动。
像是被突然消音了。
希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望着泰尔斯的身后瞪大眼睛张大嘴巴惊恐万状。
“瞧瞧亲爱的塞西莉亚早说嘛……”那个声音轻轻地响起惊喜又愉快。
那一刻泰尔斯神经一紧浑身发软!
他感觉到了。
他的脖颈传来冰凉的触感。
是它。
有什么东西轻轻地勾住了泰尔斯的脖颈就像母亲轻抚儿子——“它”碰触着摩挲着抚摸着。
希莱目光恐惧表情焦急下意识地摇头。
不不不!
她眼眶晶莹眼角甚至渗出了泪珠。
却只能迎来低沉而不祥的笑声。
“呵呵呵呵……”
那个存在再度开口但这一次泰尔斯感觉得到“它”的话语里尽是难以想象的恶意:
“你这不是有钱付账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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