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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九月并不安稳,除却陇陕之战,金宋间最大的事变莫过于河南泌阳。就在不久前的九月十五,三百宋兵袭击泌阳寺庄。杀副巡检,二十一日,焚黄涧,虏巡检高颢。种种暴动,俨然是对朱裕李全事件的延续和升级,也是南宋朝廷对自己声称不予伐金的反悔。加上林阡、苏慕梓、洪瀚抒三者特别是林阡在陇陕的徐图进取,使得金宋两国之间的态势日趋恶劣,一场涉及两国全国性的战争看似不远,能推延战期的,怕也只有使节、说客、主和派的政客、爱好和平的风雅之士,而已。
这一切,听弦懂。跟在林阡身边久了,除却察言观色之外,听弦自然濡染了太多能力,譬如洞悉和分析天下大势,尽管可能还只是师父皮毛,尽管还没有师父期望得那么高。
老实说,听弦也不希望那一天来得太快。为什么?因为感觉很多战友现在还是敌人,因为很多人才都还缺席盟军,因为时机未到要真是现在开战胜负真的很悬。
“朝廷太急。”他觉得宋廷就该一直不行动,反正林阡怎么攻伐都是林阡的事是他的错。当然,宋廷现在对金廷虚以委蛇,一边在大张旗鼓地行动,一边却把罪名巧妙地推给了林匪说其实是他授意是他擅自,然而这表面是在呼应师父,实际却是在拿师父当枪使,存心利用师父当挡箭牌挡完后他们再一股脑儿冲上来获得利益。
怕只怕算盘打得太好,打的时间却根本不对,害了天下苍生不说,更还把那一切的罪孽都强加在师父头上。师父岂会不懂,师父岂会甘当受害,但师父,终于没有退却,一旦承负,当仁不让。或许对风口浪尖的师父而言,坚持了自己的信仰,其余那些又有什么好在乎。
“师父,真要那样的话,我会和你站一边的。”揽思雨回营时他在心里暗自对林阡说。从孙寄啸对洪瀚抒的追随上,他看见了自己接下来的路。
或许动荡险恶的日子总是会被世人心照不宣地挑在同一天发生。
九月十五河南泌阳发生暴动,九月十五,这世界的另一个角落,也那么巧发生了一起战祸。
其实人数规模上还不如泌阳,却因为参与者里有一个姓洪名瀚抒,而显得性质那么恶劣,不仅是战祸,更还是灾祸……
越境往西夏的都城兴庆府的方向去,洪瀚抒的初衷,只是去抓那个第一国手来救凤箫吟的命。他这样的人,往往只为一个很小很私人的理由,就会无条件掀起惊天巨变,管它牵连坑害多少人多长时间。
一路北上,只愿挑最短的路走,奈何必须考虑凤箫吟的身体,是以也不曾星夜兼程毫无喘息,纵然如此。为了她好也得尽快,故一番曲折后仍是在九月十五就到达了青铜峡,过了这里人烟也会逐渐密集,因为已然靠近都城。
此处应也是个兵家必争之地,双山对峙,黄河穿境。宛如劈开了一面铜镜,地势自是相当险峻。为图快,再险的路洪瀚抒也敢走,也不问吟儿敢不敢托付。一则他自信能保两人周全,二则,他做事从来不问后果,这仍源于他自信。
许是天意为了应景,便是当夜,陡壁湍流。月色火光,军争之地,偏巧惹来了战伐——
原本毫无征兆,瞬即风声一紧,洪凤二人方一警觉,立刻有人飞降而下,先锋三十多人,集结合阵迅如奔雷。四面围攻水泄不通。
“竟不死心,一路追到了这里。”其实这一路都有他们的叨扰。从初四那天离开陇右起至今。吟儿认得他们的武功路数,当天他们的亲族曾讨伐黄蜻蜓成菊,却无一不被洪瀚抒内力震死,原就积怨已久,如今仇上加仇,这些人毫不犹豫竟像亡命之徒那般拼死追了过来。洪瀚抒没说但吟儿知道。他图快,一方面也是为了甩开这些人——
他离开陇陕就是想逃开斗争纷扰,没想到还是要被仇敌一路跟踪死缠烂打!
洪瀚抒这种人,真是“他不在江湖,江湖却有他的传说”——全都是谁又去找他复仇了、谁又被他打死诸如此类的传说。所以他想逃却不可能逃开纷扰、而且是永远无法消失于江湖的一个角。
“洪瀚抒。拿命来!”不知这帮人是谁与他的仇恨是从何时开始的,待到他知道有仇的时候已经是不共戴天。话音未落,尽数亮剑,大约是亲人们都已死了生无可恋,他们宁可送死也不肯放过洪瀚抒。生死全抛,穷凶极恶。
“哼,当你失踪了落单了,第一个找到你的,永远都是敌人。”洪瀚抒冷笑一声,一手挟紧吟儿,一手持钩蓄力,他不想问这些人的来历,也不屑于。他眼里这帮人都是杂碎,专等人在无援的时候下手寻仇,也不掂量他们自己几斤几两。
甫一挥钩,烈焰狂扫,任它千军万马也都燃尽,更何况区区几个等闲带些刀兵。这一团火热掠过吟儿的面前,明明是朝外扬起,却都熏得她脸颊发烫、眼睛酸涩。热度怎样自不待言,关键是瀚抒红色钩影造就的火海之中,那帮人的剑法和内力卑微得还没发挥全都成灰……
若非她也剑法卓绝,怎捕捉得到这些人的剑法沿袭自青城剑派!没错她虽艰难但还是看清楚了,他们还是过去在夏官营驻扎的程康程健麾下。
“莫顾忌,有这女人在,他不会太敢打!”这时核心者开口,是为给同伴打气。
“是吗!”洪瀚抒哈哈大笑,钩行愈发炽烈,火势所向披靡,腾挪辗转,身影如梭,凤箫吟在他怀里等于不存在,就要这么游刃有余。五六回合,斥得这一圈围攻者无不跌爬滚摔或是向外飞开。他手中红光鼎沸,正巧对比出这些人的剑影森冷,光影交织在一起便像是个火核放射出四面八方的寒气一样。
吟儿则心念一动,漩涡中冷静回味着核心者的话。如果只是有个包袱会拖累瀚抒,那个人不会说,“他不会太敢打”……相反,依瀚抒个性会快刀斩乱麻,他们不会不了解的。直觉告诉吟儿,这核心者好像知道瀚抒受她牵制一般……
瀚抒受她阴阳锁的牵制。
牵制吗?其实也不尽然,瀚抒只要不关心她,不爱她,就不会受这牵制。爱怎么打,就怎么打。
然而被那群人言中了,这些日子有理智时都极力克制的他,为防止动武太过牵累吟儿,在此情此境并没有太放开打,只出了平素一成气力左右,吟儿不吃苦,他也不吃亏。
只是,这样一来,攻防的时间注定漫长,那帮人明显是有计划的复仇训练有素,车轮战术,前仆后继,久矣竟害得堂堂洪山主吃紧。
“是为给程康程健报仇!?就可以不择手段,趁人之危、以多欺少么?”吟儿知道这些人手段卑鄙,为了报仇不惜一切,早已不是青城派的作风,是以站在洪瀚抒立场质问。
“与个恶魔,择什么手段!”“岂止两位少主,还有恩师他老人家!”“还有父亲、兄长!”那些人全然咬牙切齿,目露凶光,更有甚者带着哭腔控诉,仿佛这不是青铜峡,而是青城山,他们正开着批斗着洪瀚抒的大会。七嘴八舌说的同时,七上八下着打。
“你不必动!”洪瀚抒察觉吟儿要动,即刻控制住她,低声,“给你剑不是让你动武。”
“可是你……”吟儿被他强悍内力制住,竟是分毫动弹不得。
“盟主不是善恶分明的么,才几日不见,竟就改变立场、和这恶魔统一战线了?!”“什么几日不见改变立场,你怎知这里就不是一家子。”他们顾忌吟儿拔剑,即便她不如平素,惜音剑却一定能逆转此局。
“闭嘴!”吟儿大怒,瀚抒冷笑,提钩继续扫打,“凤箫吟,我倒是见到了,比你更卑鄙的小人。”抑制着满心的怒火,宁愿将自己陷入至险之局。
洪瀚抒,他从前羞辱吟儿并不是为了羞辱而只是自己心里高兴,哪会容许别人有一对吟儿的唐突冒犯、名誉诋毁?!
吟儿沉默收回剑来,呼吸着山风驱赶走紧张。当此刻眼角姿态万千的岩石,都成了亟待合攻的敌人,阴气森森的古木后面,似还埋伏着又一支讨伐的兵马……她却是听了洪瀚抒的话,她愿意听这个正常的值得尊敬的有良心的洪瀚抒的话。
渐渐的,十回合过去了,一百回合将近了,和着脚下撞击山崖的黄河水,钩剑交击的节奏也越来越张紧,瀚抒与他们的打斗相当吃力,每一轮激打后都血肉一片,个中不乏洪瀚抒自己的,吟儿却当然分毫无损。
杀气澎湃,山河震荡,声响不绝,光电明灭。吟儿蓦地感到脚底发颤,这份感觉越来越明显……当立足之地不稳,她唯恐这里塌陷,只循声往下看了一眼,那浪涛莫名焦狂、撞山而卷千堆雪,一次又一次,还愈发急切。
“要不……就快刀斩乱麻吧……一成不行,就用两成。”这时瀚抒闷哼一声,肩头被砍中一剑,吟儿于心不忍,即刻对他说道。
“不。不行。”他笃定说。
吟儿心一震又一暖,真的回来了,云雾山上的那个人。
此刻为了她,也为了他自己的良心,一成险,他都不敢冒。只是,拼力杀伤了半数敌人,他身上也血流如注。(未完待续。。)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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