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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不单行,当金军与五岳达成一致、联手围困海,身为河东盟军统帅的越风竟被伤病击倒、无力营救。而不容喘息也是这晚,凌大杰和赵西风两路人马攻袭碛口据点,意图将盟军一切可能的增援扼杀于萌芽。
形势凶急,祝孟尝、沙溪清临危受命,前往迎战凌大杰、解涛;盟军后方本营,暂由殷柔、沈宣如坐镇布防;仇香主则负责硬扛赵西风。
多事之秋,人手短缺,仇香主才被金军暗算过一战、尚未休整到最佳状态,林阡对他委以重任的同时,自然要对其多加关怀,因此一边疾行一边与他多说了几句:“仇伟,我记得初见你时,还是淮南争霸,你在西津渡迎我们上岸,告诉我们你是京口的副香主。”
“后来能成香主,幸得帮主赏识,也多亏有南龙将军提拔……”仇伟眼圈一红,“可惜,他……”
林阡面色微变:“南将军去得可惜,还待你帮他实现夙愿。”说的同时,拍了拍他的肩,“这一战,拜托了。”
仇伟腰杆当即一挺:“是,盟王。”
林阡知赵西风无甚本领,只要仇伟能忘记上一战的打击,击退赵西风不是难事,见他振作,放下心来,亲自动身营救海夫妇。
轻骑简从,卷甲韬戈,风驰电掣。却不出预料,那条通往海驻地的最快战路上,以逸待劳着一支最精锐的敌军,正是由燕落秋所领的五岳兵马。
狭路相逢,道阻且难。
“回去吧,这阵法你过不去。”燕落秋身后,谢清发麾下百余人布列阵势,给他设了一道据说比登天还难的障碍,存心要在他赶到之前教海粮尽援绝,甚而至于要他知难而退根本就去不了。
不管关于燕落秋有苦衷的推断是否正确,这一战的表面,她都是敌人无误。
但看她身后这百余人,并不全是虎背熊腰,大半都是白衣儒雅,隐者居士,林阡一见,难免恻隐:“饮恨刀不愿杀无辜,现在退下,还来得及。”
她原是对他劝退,未想他还施彼身,一怔,笑:“家园近在咫尺,有几人是无辜。”一声令下,这些人全数剑拔弩张,杀气凛冽,群情激越,原是被他小觑。
“好!”他听得出这阵法内的鼓声如雷、气势逼人,欣慰着敌人的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忍不住喝了一声好:“既都是热血男儿,哪个会不战而退?众将听令,全力突围!”
豪情干云,一呼百应,饮恨刀在手,众兵将在后,何惧之有,一往无前
破阵!
比这人多势众、诡异万倍的阵法他都见过,哪种不是来势汹汹、去势凄凄?!
甫一闯到阵中,便窥出属性一二:这一百余人刀枪剑戟纵横交错,构造出的阵法境界令人感觉置身熔炉,前后左右上下六面,哪个方位都有焦灼之感是火阵,十年前林阡在魔门就与诸葛其谁较量过,以水克之,方法大同小异。
林阡胆魄过人,却怀敬敌之心,故而不曾怠慢,不遗余力撞围,饮恨刀锋芒壮盛,如水浩荡,光影掠处,震地冲天。不消半刻,第一层的敌人便被他杀得七零八落,跟在他身后拼杀的十三翼都有火势颓败之感。
倏忽攻入第二重兵阵,林阡持刀左冲右突,杀气震荡,刀声慑人,群敌竟觉不仅兵刃在退,而且兵刃的色泽在褪,视觉听觉皆受其损,大叹饮恨刀名不虚传。待到推进第三阵时,他贯穿驰骋,仍游刃有余,十三翼紧随其后,都有此阵不过如此念头。
谁料就在这第三阵末尾,林阡正摧枯拉朽之际,一个几乎不可能的死角,突然斜出一人一剑,恶狠狠向他要害刺去,无论力道速度,都比先前见过的直接跃了三四等级
这真是故意令你轻慢,忽然超乎意料祭出实力,便好比你走出火场,以为小事一桩,一时松懈,背后砸下火柱一般。
若将阵法比人,前三阵就如四五当家和赵西风,不费吹灰之力,不配成为对手,可到了这第四阵的起始,便换了燕落秋、谢清发、三当家那样的棘手劲敌,这才显露出真正实力。
所幸林阡不曾轻敌,一旦后背生风,即刻低腰后斥,打偏了那人手中长剑。饶是如他般武功卓绝,都因此人速力诡谲而牵动伤口,大叹吕梁人杰地灵、猛将如云。
“五岳火行阵,盟王认为如何?”那人虽被林阡内力震退,脸上却是棋逢对手的笑。
“超乎寻常,不同凡响。”林阡发自肺腑赞,好一个五岳,连一个排不上号的武将都能这般武功气度。
“盟王亦刀法绝妙,田揽月实在佩服。”眉清目秀还带些书生气,原来是五岳的风雅之士,传说中的揽月公子本尊。
竟不止诗书画三绝,林阡朗声大笑:“不虚此行,河东豪杰亦入吾刀中!”揽月公子一愕,居然被迫接受这这不是挑战,竟是征服?
征服之路,岂是轻易,障碍重重,伤痕累累,第四阵过后,整座山林都充溢着如揽月公子这般,武功高强、协作如一的骁将,为了阻挡林阡,他们毫不客气地施展起各自看家本事。
林阡打第一阵是闯,第二阵是攻,第三阵是推,第四阵是挤,越往前去,强者就越多,围得越紧密,堵得越厚实,突破便越难。
当是时,十八般武艺在自己身旁背后肩头肆虐,风激电骇,火光烛天,他越打越难看清出口,比上次楚风月围攻还棘手。
燕落秋尚未参战,只是随着战团的移动慢慢靠近,看着战局中央这个牵引着所有人所有轨迹的男子,轻声道:“对不住,浪费了盟王三日光阴。”
先前推断看来是没错,这句话原原本本透露出,她本意求中立求和平,三天一直在努力抉择,没想到最后谢清发会变卦设局。
然而她终究逃不开谢清发的控制,依旧要带兵将他阻截,林阡蹙眉,心知言多必失,因此说得短促:“分合皆顺心意,无谁对谁不起。”
“我们为的,是吕梁的未来。”她此刻还是谢清发的化身无误,不是躯壳里属于燕落秋的灵魂。
“你可转告谢清发,我敬他的魄力,却忧五岳前景,万一赌输,全盘皆覆。”他心知,谢清发与金军心照不宣地相互利用,却冒着“夙愿达成、但消耗不是最少”的风险,换作他林阡,绝对不敢置麾下于险境。
“时不我待。”燕落秋却云淡风轻这样回答。
说话间,她一时忘了看紧攻势,没发现林阡不知何时起已经逆转困局,势如破竹,得心应手。
林阡起先从逆境中搏杀,还只是掂量对手强弱,待到渐入佳境之时,择强压迫,余威慑弱,端的是切中肯綮,故而能所向披靡。短刀万寓于零,长刀以一驭万,顺利挑开七八道防线,超强刀意,层出不穷,恒长气力,取之不尽。
与燕落秋对话的过程中,他一直思量着如何一鼓作气、彻底终结这火行阵,不错虽然他已经占了上风,但阵法内在能量实在太强,一方有难十方牵动,想要在半个时辰内破阵都是奢望。
果然比登天还难。可是,他必须尽快、尽力,只因海夫妇还在等他!
恰在这时,饶是林阡、燕落秋都无法预料,没有任何征兆,将林阡困在其中的紧密阵型,竟不知何故蓦然出现松动,刹那乱势传递开去,一乱俱乱,整个阵法顷刻分崩离析。
本该调控麾下的关头,燕落秋受惊连退数步,再一回神,大势已去火行阵一旦松垮,攻击力自然大减,林阡要突围轻而易举,五岳众人再想上前合阵,为时已晚根本挡不住他。
燕落秋当机立断,提琴追掠而上,一袭绿影如雾似电,轻飘飘落在林阡身前,七弦乍亮,光如醉意般朦胧,力如酒意般醇厚,拦住林阡去路,伊人面带怒容:“好一个林阡,原不过小人!”
林阡一怔,不解其意,燕落秋将琴一横,清晰可见一排暗器擦过的痕迹,林阡顿时恍然,难怪方才燕落秋后退数步,否则已然身受重伤,这出现在他们对话末尾,不算君子所为,可是,林阡自己明明没有命人向她发暗器……
燕落秋话音刚落,琴弦一震,绕过林阡直冲暗处,琴中银针精准无匹。林阡对那人的存在就始料未及,自是料不到燕落秋忽下杀手,更想不到真有人躲在树后已被伤及,听得那声惨叫,林阡心念一动:“难道是河东的哪路盟友前来助我?”
既然方才那人助他,不论是谁,林阡都不可能置之不顾,也敢于担下罪名,看燕落秋对着树后闪过的黑影再度出击,林阡狠下心来,一刀迎向燕落秋解了那人性命之危,但饮恨刀撞在燕落秋琴旁的一刹,已经承认他和那人合谋,他和燕落秋便注定为敌。
斑驳纹路写在琴弦边缘的桐木。
记得几天以前,也是这琴的主人,潭边月下,为他奏弦,那时良辰好景,此刻黯然萧索,那时嗅到一些琴中诗意般的酒香,沁人心脾,此刻还是一样醉人,却醉得追魂夺命。
星火湾方向,杀声四起,想必正历经不止一场兵荒马乱。
新月初上,默然看碛口当地,也同样是刀光剑影,战斗不止。肃杀之气,升腾弥漫,笼罩着黄河两岸。
叶阑珊端了一碗新煎的药步入帅帐,却意外看见越风已然从榻上起来,正坐在案边写着什么,握笔的手却微有颤抖,脸色也略见苍白,阑珊禁不住担心:“沉夕哥……”
“阑珊,我思忖着,不如趁空,向帮主回封信。我已大好,不必躺着。”越风回答,这般逞强的病人,大夫通常都不喜欢。
阑珊微微一笑,也不揭穿他的故作无病,轻声道:“就算大好,片刻后也得将这药喝了。”
越风正待回答,忽然一阵晕眩,险些握不稳笔,差点就任由着笔杆将墨全化了,所幸阑珊眼疾手快,一把将他连笔带手扶住:“要写什么?我来帮你?”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手攥住他手,明明不那么紧、很快就放开,却令他心念一动,所有意识都跑去她身上,难以置信比吟儿还要贴近,促使他忽然愣在那里,一时忘记回答。
片刻后,才顺从点头,将笔让给她:“只差个落款十六当家越风。”
“好。”她温柔地执笔,写他的新身份。
像不灭的火焰,燃烧在这难忘的夏夜,困倦和疲惫折磨中,他忽然觉得,有这温暖的晚风,有这微黄的灯火,有阑珊做他的双手,哪怕旁边还有一碗苦涩的药,生活也是满足无憾的。
“阑珊,我们认识,多少年了?”他忽然问。
她一怔,微笑:“阑珊多大年纪,便认识多少年。”
“这样久……不知碛口枣树的叶子,能否衔叶而歌?”他失神自语。血色苍梧的十几个日夜,陇陕沙场又近十年光阴,阑珊,原来这世上所有的颜色,令我最深刻的还是天蓝。
她一愣,深深看着他,静默不曾开口,却是有所洞察,所以释然一笑。
一段旧曲放在许多优美的乐章里,听上去并不觉得特别动听。可是当夜深人静的时候,陡然听到那一段,反复听,它会隐隐约约带你回到旧年的那个乐章。重新回味,才会发现这种习惯、这种熟悉,是怎样的刻骨铭心,是怎样的非你不可。沉夕哥,原来我们都没有失去,我们因为习惯而遗忘。
“副帮主!”帐外响起仇香主的声音,终究打破了这份无声寂静。
“怎么?”越风因对外隐瞒病情,是以尽可能中气十足。
“赵西风已被击退。”仇香主带来第一份捷报。
“甚好。仇香主辛苦……不知他们怎样了。”越风更期盼的捷报,必然来自前往星火湾的林阡。
饮恨刀和烛梦弦的第一次交锋,由猛然撞击开始,瞬间便杀招迭起,节奏被林阡带得沸腾,光影被燕落秋衬得炫目,十招以内,便白热化。火行阵中其余武士,全然回过神来近前,但无一人敢插手,遂与林阡麾下交起手来。
刀在琴上翻滚,便似千崖浩瀚的天风,强劲而坚毅,琴在刀下游走,宛若一段流失的空气,灵动又鬼魅。
燕落秋招式特点离不开一个醉字,初始还有“与君一醉一陶然”的闲适,林阡信手拈来的几招几式就能碾压,但随着她琴招渐次狠辣,杀机愈发明显,速度越来越快,连带着琴声也更加紧迫,醉意浓郁得令人无力抗拒。
“醉杀洞庭秋。”这一招如果林阡来冠名,便是醉杀洞庭秋,周围环境也实在应景极了,夜雾弥漫在这片荒芜的山野,一切似乎都在等着烛梦弦的醉意覆盖……可惜她内力修为不足,使出这招气力明显不够,是以这琴法还存在太多的进步空间。
林阡以“上善若酒”迎战,刀中气象万千,似挟巴陵胜状,横铲三山,平铺湘水,倒是与她这琴招完全匹配,纵然是她,也心中一颤:“巴陵无限酒?”
看到她如此贴近的幽静面容,掺杂着些许忧愁的神色,并不是如昨般自信和笃定,林阡不由得压低声音问真相:“到底想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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