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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逆本就是罪有应得,因此张越一句即刻处斩与其说是让人生出兔死狐悲之感,还不如说是使人震慑于这二话不说就杀人的手段,只不过,这戒惧的心思却在那“一律不罪”四个字出口后化作了乌有,就连心里七上八下的卫青也是如释重负。等到下了城头,预备去迎接那两艘过来的小船,刘忠忍不住对张越低声问了一句。
“汉王世子那些随从尽可杀几个立威,你怎么光是朝威海卫中的军官下手?那可是正四品指挥佥事,品级和你相同,你说杀就杀了,小心回朝之后别人做文章。”
“恰恰相反,但凡汉王的人,如今都动不得。即便是谋逆的藩王,却毕竟是皇上的叔父,随意动杀手的话,哪怕我带着天子剑,那也越权了。而这些卫所中被买通或是自己投靠的军官……”张越顿了一顿,声音又低了三分,“杀一儆百,也能够让某些看不清现实的蠢才好好醒一醒。这儿死了十几个,成山卫等地兴许就能少死几十几百个!”
夕阳下,当张越和船上下来的郑恩铭相见时,威海卫城中大校场上赫然是官兵齐聚。众目睽睽之下,十几把雪亮的钢刀高高举起,旋即又重重落下,带起十余道刺眼的血光。尽管这儿不少都是杀过人打过仗的汉子,也看过行军法打人杀人,但从前都是小兵遭殃,很少有涉及到军官的处置。而今天行刑斩杀的这些人中,却是从指挥佥事、镇抚司镇抚、卫所千户副千户等等,就是最小的也是个百户。因此,行刑那一刹那的惊惧之后,更多的人是兴奋。
往常这些人在他们面前何等威风凛凛,眼下却成了那城门上高高挂起的死人脑袋!
由于郑和还要守备南京,因此这一次便派了郑恩铭随王景弘出海。此时此刻,郑恩铭规规矩矩地行礼拜见之后,便把郑和吩咐的口信一一说了,又转致了义父的感谢和问候,随即才问道:“王公公让卑职问大人,接下来仍是按照原计划,宝船游弋海上?”
张越点了点头:“不错。等到山东之乱平定之后,你们便跨海前去日本。日本和我国断交多年,此次你们前去,一是重申让其称臣纳贡,交出犯边倭寇,二则是把船上装载的那些江南特产卖出去。如此一趟,不但能弥补船队出海的消耗,还能略微有些盈余。对了,别忘记好好打探日本国如今的状况,据说那里闹腾得厉害。”
郑恩铭跟着郑和王景弘也下过好几趟西洋,可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命令。只不过,一想到那些随行官军个个都对出海欢欣鼓舞,都想能够捞一票,从来没去过日本的他不免也有些期待。于是,在威海卫城停留了一夜之后,他立刻上船返回。
三天之内,随着宝船的出现,以及皇帝亲征消息的散布开来,靖海卫、成山卫等卫所相继恢复了平静,而威海卫城四门高挂的脑袋也同样让不少已经动了反心的人为之警醒。就在天子命人昭告宗庙社稷等等预备出发之际,一个更惊人的消息传开了。
汉王薨了!
听闻这消息的时候,张越已经到了青州府。尽管这里距离乐安近得很,山东都指挥使靳荣又相传早就归附了汉王,但随同他一块来的刘忠在山东的根基毕竟更深,因此一行人轻轻巧巧就进了青州府,兵不血刃地重新占据了都司街的都指挥使司衙门,活擒了靳荣。尽管他在威海卫成山卫靖海卫灵山卫等地都大开杀戒,但这一次却没有再动用天子剑。
那是皇帝咬牙切齿欲杀之而后快的人,他就别去抢着作恶人了。
尽管不知道消息是怎么传出来的,但站在都司衙门大门口,听着满大街的欢呼声,他不禁觉得如释重负。他自然不怀疑这是个假消息,朱高煦身边有那么一个可怕的人潜伏着,能活到现在已经算是命大了。想到不用数万大军开到山东,也不用大动干戈攻城守城,更不用朱瞻基故作仁德,等气不过了就拿一口大铜缸炙死朱高煦,他不由得长长舒了一口气。
“小张大人,凌知府来了!”
听到这声音,张越方才回过了神,闻声望去,只见知府凌华正快步走了过来。一别数年,他在朝中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事,凌华却因为考评不上不下,仍旧安安稳稳地当着自己的青州知府。这会儿两人一打照面,彼此呆呆看了好一会儿,方才各自深深一揖。等到起身之后,原本还打算寒暄几句作开头的凌华忍不住说出了另一番话。
“小张大人,这会儿青州街头的百姓都闹腾开了,都说你一来就带来了好运气,如今仗也不用打,兵也不用征,大伙儿也不用再纠结什么赤地千里的传说,可以安安稳稳过好日子了!眼下这是都司街两头都给军士们堵住了,否则正欢腾的他们必定会全都涌到这儿来,毕竟你又给大伙儿免掉了一场兵灾!说实话,要不是事关官体,我也想和他们一块闹腾!”
看到年龄比自己大一倍多的凌华喜上眉梢的样子,又听到外头那一阵高似一阵的喧嚣叫嚷,张越也觉得心中极其欣慰。宁为太平犬,莫作乱离人,这话听着悲凉,却是确凿无疑的大实话。提心吊胆了这么些日子,也难怪百姓们如此欢呼雀跃。
都司街东头,两个年纪相仿的儒衫青年负手立在一座茶楼的屋檐底下。瞧见路上百姓奔走相告额手称庆的情景,唐青霜忍不住往都司衙门那儿瞅了瞅,随即转头看着唐赛儿:“三姐,你帮了他这么大的忙,又让他扬了名声,就不去见见那个得意的家伙,也好讽刺他几句?”
“他的名声如何与我何干?”
看着那些满脸欢喜的人们,唐赛儿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当年的做法恐怕是想当然了。在这些百姓心里,只有不遭兵灾才是天大的好事。眯缝着眼睛站了片刻,她便吩咐道:“别看了,咱们该走了。”
尽管是土生土长的山东人,但对于这块留下伤心记忆的地方,唐青霜没有任何留恋。然而,当穿梭于那兴高采烈的人流中时,她忽然诧异地发现,多年冷冷淡淡的姐姐,嘴角赫然露出了一丝明显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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