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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正月,庆丰帝开始收拾叛乱的前荣王。
荣这个字其实已给了庆丰帝他哥用,那一位早就没了爵位封号,废为庶人圈禁,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儿了。如今这位老堂叔七老八十了还出来折腾,庆丰帝又不能把他贬入贱籍,整个皇家脸上都不好看。绞尽脑汁干脆把这个叔叔逐出宗族,废除原来的名字,因顾忌仁名不好杀了长辈,连同他些儿子们流放三千里,没有传召永世不得入京。
末了又有些叹服和警惕,嫡庶之差果然不能小觑,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位两代前叛乱被圈的嫡长子还能有如斯魅力,竟能拉起一批人来谋反,虽然流放蛮夷,但需找人盯着,免得又出什么幺蛾子。
女儿们不大好处理,毕竟是堂姐妹,统统封上宗室女最低的封号,能嫁的嫁了,还不能嫁的就归宗令操心。过继也好扔给别人家养也好,只要保证衣食无忧,能给他添上仁厚之名,其他的别来烦朕!
陈氏的事拖到现在也差不多了,悄悄送进宫的已被皇后一杯毒酒赐死,陈氏在朝堂上也就剩了三两只小猫,还都是五服外的分支。
陈家家主上了请罪的折子没个结果,只能躲在家里干等。外边守着一队羽林卫,他既不能上朝也不能出门拉关系,家中奴仆散了大半,每日吃穿用度虽不缺,但这么煎熬着,才几个月像是生生老了十岁。
庆丰帝还算给陈家颜面,好歹是世家,学子名士不缺,在士林里也有地位,没必要打个死结,允陈家家主致仕,爵位降为一等镇国将军,该世袭为降袭,陈家三爷革职流放,女眷褫夺诰命,嫡支五服三代内不得为官。
诸相已商议出大致章程,只等水师攻打倭国。然而新任的福建水师为副手尚佳,谋略得当,却不善断,为一军统领时难以掌控战机,只能保全先前战果,无余力率军进攻。他知自己不堪大任,上书请求易将,蒋定国已逝,大宋还有谁能担当水师重任庆丰帝一时焦头烂额。
前朝诸事繁忙,庆丰帝便不常召幸后宫,七八次里还有两三次是去昭阳殿看儿子,诸妃私下不免抱怨林云熙狐媚惑主,还不能侍寝就勾着圣人不放。
林云熙知道了也只一笑而过,僧多粥少,她无需贤德的名声,何必要替别人周全?如今她膝下有子,又得圣人宠爱,远非新入宫时可比,不过一些酸话,当阵风刮过就是了。
出了月,林云熙终于能痛痛快快地洗澡洗头。林夫人把她盯得牢牢的,轻易不许她下床,月子里还不能见风受寒,外间都不许去,只叫躺着。洗头洗澡更是想也别想,只能用热水擦一擦。幸好是正月里,天气还冷,撑了一个月,林云熙只觉得她浑身都要长毛了。
满月宴虽未请遍邀群臣,但诸王亲贵都到了,仪制分毫不减。众嫔妃恭祝皇子满月之喜,宗亲亦有佳礼以贺。
剃头时孩子睁大了眼睛,小手一动一动的,就是不闻哭声,庆丰帝去抱他还得了一个流着口水的笑脸。长平大长公主难得出言赞了一句,“六郎喜得麟儿,这孩子眉清目秀,看着伶俐通透,长大了定是个德才兼备的小郎君。”
庆丰帝笑道:“借姑姑吉言,若他日后有出息,可要叫他好好孝顺您。”
皇后正抱着孩子,听到这话笑意微微一顿,转手把孩子给了乳母,“抱去给诸位王爷和王妃瞧瞧。”自然又是成片的赞扬恭维之语。
林云熙浅笑嫣然,说皇后真的要把二皇子扶上去也不然,毕竟二皇子生母身份低微,来日能登上帝位的机会太过渺茫。皇后大约是打着拉拢一位未来王爷,并且与未来圣人相交好的主意,再借以提拔许家,既没有外戚之逾,又能慢慢筹谋得益。只是两人已很难和平相处,皇后自然不愿看到她的孩子得到宗亲支持喜爱。
——却不想想以宗室诸王之见,宫中皇子唯有她的儿子出身最高,为何不表达善意交好?又凭什么按着皇后的心意刻意疏远?
看皇后脸上的笑意勉强,林云熙心情都好了不少。
孩子被乳母抱着给宗亲一一看过,最后却是由毅亲王妃抱着送回来的,王妃脸上还有些许病色未退,略带苍白。林云熙唬了一跳,忙起身与毅亲王妃见礼,含笑温和道:“王妃怎么亲自抱着他过来?这孩子如今重得很,王妃当心手酸。”又轻斥一旁的乳母嬷嬷,“都怎么当得差?累着王妃怎么好?”
几人低头正要请罪,毅亲王妃连连止道:“昭仪不要怪罪她们,是我自己要抱的。”她轻轻一叹,眉含轻愁,仿佛似隐忍,“皇子生的玉雪可爱,我很喜欢,忍不住想多抱一会儿。又怕您担心,就亲自来了。”
林云熙笑道:“也是王妃与他投缘呢。”客了气几句,毅亲王妃恋恋不舍地看着孩子,极为小心地摸了摸他娇嫩通红的脸蛋,方才告辞。
这一晚庆丰帝宿在昭阳殿,林云熙和他已有快一年未曾亲近,情意绵绵,欢梦绮丽,正是欲掩香帏论缱绻,先敛双蛾愁夜短。紫铜青鸾烛台上红烛灿灿似星光点点,濯然生辉,烛泪滴滴垂累凝结如珊瑚株,红罗帐暖,鸳鸯羞枕。
折腾了大半夜,守在层层落地通天绡金鲛纱帷帐外的宫人们才渐渐听不到动静了,不一会儿又传来要热水梳洗的吩咐,整个栖云轩悄无声息地忙碌起来。
次日醒时已过了卯时,两人都卷着被子打哈欠,林云熙懒懒地靠着庆丰帝不想起,后者一把揽过她到怀里,揉揉她柔顺的头发,“累不累?再多歇一会儿?”
她迷迷糊糊挥开庆丰帝的手,“时辰不早了,您快些起吧。”然后脸上被捏了一下,她斜过眼瞅他,庆丰帝坐在边上含笑看她,“小没良心的,这么急赶着朕走?”
林云熙瞪大眼,到底是谁没良心把她折腾得这么惨?
庆丰帝见她晨起脸上粉嫩粉嫩的还留着两道褶子印,双眸盈盈湛然若神光婉转,心头一动,俯□在她唇边偷个香,这才心满意足地起身走了。
林云熙捂着嘴满脸通红,大白天当着这么多人面他还做得这么坦然,这人越来越不要脸了!!
立春过后天气渐暖,东风飒飒,鹂鸣莺语,垂柳如碧玉丝绦。窗外那树青芝玉蝶梅尚未落尽,玉兰已开的芬馥如云,皎皎如银花玉雪,绰约似琼英素娥。
她披衣起身,隔着窗摘下一朵尽态极妍的玉蝶梅簪在鬓边,听青菱笑吟吟道:“主子,小皇子来与您请安了。”方洗漱用膳。
孩子还睡着,她抱着宝宝戳戳他肉肉的下巴和小嫩脸,又亲一亲。宝宝在她怀里挣扎了一下,两条淡淡地眉毛皱起来,大有要哭的趋势。
林云熙忙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哦哦哄了两声,不闹了。小心翼翼地安置到床上,宝宝四仰八叉地睡成一个大字,小胸脯一起一伏,霸气无双。她看了就笑,小声吩咐青菱去取了一床彩绣福寿如意的茜红云锦薄被来给他盖好,冷着脸敲打了伺候孩子的乳母嬷嬷几句。一应侍奉的人都是早早挑选预备好的,但事关她的宝贝儿子,怎么小心谨慎都不为过
又见时辰不早,这才整顿衣衫,去给皇后请安。
这是开年头一回往重华宫去,她掐着点儿进了正殿,大半嫔妃都已在座,正陪着皇后说话,见她进来,殿中霎时一静,而后众人连忙起身,福礼道:“昭仪颐安。”
林云熙颔首回礼,远远看见皇后脸上收敛起轻松的神情,背后也微微挺直,唇角一扬,反而笑了,缓缓上前两步,向皇后微微屈膝福身,“妾身向皇后请安,皇后颐安百益。”
皇后含笑虚扶道:“妹妹快起来,不必多礼。”她下手左右便是敬婕妤和忻贵仪,没有空位,又忙叫人添座,面含愧色道:“他们翻年时换了新椅子,你长久不来,倒是我疏忽了。”
林云熙双眸微敛,皇后左右不过七八张椅子,都是五品以上方能坐的,其余嫔妃不过坐在绣墩上罢了。而今日忻贵仪竟越过谢婉仪坐在皇后右手下,谢婉仪反倒坐在敬婕妤下手,而忻贵仪再下手便是出了禁足的甄婉仪,左右不仅连她的位子不曾空出,连伤重未愈的丽修容都不留空。
她虽不知皇后是哪一出,心头却嗤笑,这是不把她和丽修容放在眼里?两个主位被活活打了脸,皇后是要逼着她们联起手来?先前皇后还能沉得住气,如今连脸面上好看都不肯做,出了这么手昏招,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
她欠一欠身,温婉轻笑,“妾身不敢。”并不多言一词。
皇后垂目看着手中的白瓷茶盏,忻贵仪翩然屈膝行礼,爽朗笑道:“倒是咱们姐妹僭越,妾身先行赔罪。昭仪若不嫌弃,先挑了妾身的位子去坐吧。”
这话厉害!自己赔罪脱身,几乎把她和所有人推到了对立面;可若她真坐了,又矮左手敬婕妤一头,几重锋机纠缠,进退自如。林云熙不动声色,婉言推辞道:“怎么能叫贵仪站着等?是我来得晚了,本该与皇后请罪。且娘娘已有吩咐,不劳动贵仪大驾。”
忻贵仪笑意不减,“哪里算得上劳动呢?昭仪位尊,妾身等也只有恭敬遵从之份。”又好似无意道:“说来许久未在皇后娘娘这儿看见昭仪姐姐,还以为姐姐身体抱恙呢,今日看姐姐容光焕发,倒是妹妹白担心了。”
林云熙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担心?本宫不曾耳闻贵仪忧心,也从未见贵仪来昭阳殿探望,难为贵仪还把本宫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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