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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俟坐定,李东阳朝门生们扫了一眼,勉强笑了笑,道:“嗯,方才在走廊听得里头叽叽喳喳甚是热闹,如何我一来,就变得鸦雀无声了?”
首辅一来,尊卑定位。周维挂衔的吏科都给事中乃六科给事中之首,因此轮到他来答话。他欠欠身子,毕恭毕敬答道:“学生们在议论军机大臣授预机务一事,思量着如何交章弹劾,这毕竟有违祖制!”
李东阳微微颔首,脸上却不动声色。大家看不出他的态度,都在心中暗自揣测。半晌,只听李东阳幽幽说道:
“你们要上章弹劾,不谷不会干涉,这是你们的权利。不过,本辅今天要提醒你们一句,弹章中最好不要拿祖制说事,否则适得其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首辅,何至于此?这本来就违背祖制啊!”赵湘追问。
李东阳瞥了他一眼,又环视一圈,见大家疑惑的眼神,叹了口气回答说:“皇上刚刚说了,如果谁以后还拿祖制说事,他一定满足大家的心愿,彻底恢复太祖洪武皇帝时的祖制,希望大家喜欢。”
“啊!?”
此言一出,众人一片愕然。
……
正德二年九月京城里似乎喜事不断,月初的北地献土大典过去没有多久,久旱的天空也开了眼,连续几场秋雨下来,让干枯的大地也有了一点生气。
紧接着又迎来了齐王的婚典。把京城的吉庆气氛推到极致。早在弘治二十年,由皇帝和皇后主持,就为朱厚炜选定了王妃,魏国公徐浦的小女儿——徐芊芊。经多次磋商,最终确定了九月十九日作为大婚吉日。
齐王成亲,朱厚炜又是当今皇帝唯一的亲弟弟,婚礼自有非常繁杂的规仪,皇帝朱厚照和张太后委托李东阳全力操办,李东阳很上心,亲自到女方家里提亲,英国公张懋被任命为纳采问名使,李东阳被任命为纳采问名副使。
前前后后忙乎了近十几天,终于完成了这一盛大的庆典。不过,让人意外的是,这场婚礼虽然豪华热闹,但给人印象最深的却是那五十多辆马车,也就是从这次婚礼以后,京城里马车逐渐开始取代轿子,渐渐在民间流行起来,而且一发不可收拾。
婚礼后,这五十多辆马车无偿分配给了内阁和六部长官作为专车使用,起到了一种广告效应。而与此同时,叶良辅管理的四海车行在婚礼的同一天开业了。
整个北京城一下子多出了三百多辆名叫出租车的马车,挥手即停,极大的方便了人们出行。没有人注意到,北京城郊外的运河边,正在悄悄地发生着变化。
而军机处成立以后,一直似乎都没有什么动作。平素里那些军机大臣偶尔开一两次会,神神秘秘的,很少有消息传出来,也看不出什么大的动作,在朝堂上似乎没什么影响力。时间长了,人们已经习惯了这个部门的存在。
刘瑾最近春风得意,齐王刚进京时,他收敛了不少。说心里话,刘瑾实在有些怕齐王,担心自己做的过分,引起他的反感,一旦得罪了这位齐王,皇帝也不一定能保得住他。
没想到齐王结婚以后,沉浸在新婚燕尔之中?很少出现在公众视线里。齐王对朝政似乎也漠不关心,只是听说齐王在筹备什么中央银行。而那所谓的军机处神神秘秘的,一天到晚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好像也无暇顾及他。这让刘瑾安心了不少,胆子也大了起来。
正德皇帝依然故我讨厌政务,只关心玩乐的事情。因为豹房的工程还没有全部完工,正德皇帝很不满意,就把刘瑾叫来质问。工程需要银子,前面的花销被刘瑾贪污了不少,他趁机向正德皇帝奏道:“如果天下官位都由司礼监举用,那么咱们就有银子啦。”
没想到,正德皇帝居然欣然同意,立刻委托刘瑾去办。
于是刘瑾开始卖官。山西临汾人、浙江布政使安惟学贿赂刘瑾白银千两,即升为宁夏巡抚;河南鄢陵人、刑部侍郎刘璟贿赂刘瑾白银千两,升为刑部尚书;陕西榆林人、山西按察使陈震贿赂刘瑾白银五百两,升为户部侍郎;陕西汉中人、锦衣卫千户石文义贿赂刘瑾白银千两,升为锦衣卫指挥使。
另一方面,刘瑾继续动用罚米法敛财。前大学士刘健、谢迁虽被贬为平民,也被罚米,两位大臣本来就两袖清风,没什么积蓄,只能变卖家产。前户部尚书刘大夏坐罪戍边,也被罚米;前户部尚书韩文虽已贬为庶民,仍旧罚米五百石;江西安福人、顺天府丞赵璜不附刘瑾,被逮除名,罚米三百石。
十月份短短一个月,刘瑾就处罚官员总计达一百四十余人,许多官员赔得倾家荡产。
这段日子,朱厚照似乎更加沉溺于歌舞伎乐、射猎宴饮、飞鹰走马。为此,每当正德皇帝爽快时,刘瑾总是抱着一摞一摞的奏章去请他审决,他是故意这样做的。
不出所料,正德皇帝每每怒目圆睁,冲刘瑾喊道:“朕要你们这些奴才干什么用?怎么老是拿这些东西来烦朕?”
刘瑾赶紧趴在地上叩头谢罪,心里却是乐开了花。入宫这么多年了,刘瑾等的就是这句话,等待着为所欲为的这一天。
刘瑾擅权专权,胡作非为。受孔孟教化多年的朝臣们,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于是,第二波”倒刘”风暴又起。很多御史言官纷纷说:“一心为国敢直谏,刚正不阿品自高。以直报怨是孔子的气质,刚正不阿是孟子的品质。我们这些儒家子弟,就是以直报怨、刚正不阿。”
十月下旬,众臣交弹章,请求铲除恶宦,恳请皇帝召回刘健、谢迁。去年谋诛“八虎”时,是北京官员发难,这次请留刘健、谢迁,铲除恶宦,则是由南京官员来办,戴铣等南京六科给事中全都站了出来,连章奏留刘健、谢迁。
戴铣,江西婺源人,向来正直,给北京城递上奏折,说忠臣不可去,宦贼不可信。蒋钦等南京监察御史,连名上疏,请除“八虎”,委任大臣,务学亲政,以还至治。
刘瑾看到这些折子,气得脸都绿了。正巧正德皇帝正在踢球作乐,刘瑾就趁机送上奏本,请正德皇帝裁决。朱厚照大概看了几句,就不耐烦地扔给刘瑾道“行了,朕没心思看这些胡言乱语,你自己看着办吧”,刘瑾巴不得有这么一句话,马上传旨抓捕戴铣、蒋钦等谏臣,将他们一律打入大牢,廷杖伺候。
蒋钦,南直隶苏州府人,杖责之后放出。出狱刚三天,铁了心的蒋钦又上疏参劾刘瑾:“刘瑾,小竖。陛下亲以腹心,倚以耳目,待以股肱,是在用贼坏天下事,乱祖宗法。一贼弄权,万民失望,愁叹之声动天彻地。刘瑾遍索天下贿赂,不给则贬斥,给了则提拔,通国皆寒心。请问陛下,尚何以自立?幸听臣言,急诛瑾以谢天下,然后杀臣以谢瑾。”
刘瑾又是大骂,将蒋钦重新逮入大狱,再杖三十下。蒋钦的旧伤还没有恢复,又添了新伤,被打得血肉模糊,伏在地上呻吟不绝。
锦衣卫校尉问蒋钦:“蒋大人,你还敢胡言乱语吗?”
蒋钦厉声说道:“孟子说,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儒家子弟就是不畏强暴,刚正不阿,嫉恶如仇。只要我一天不死,就要尽一天臣子的责任。”
锦衣卫校尉又将他关在牢里。昏昏沉沉过了三个昼夜,蒋钦才苏醒过来。心中越想越气,蒋钦就又向狱卒要来纸笔,准备继续参劾刘瑾。刚刚写了几句话,蒋钦忽然听到墙壁间发出阵阵声音,凄凄楚楚好像鬼啸,不禁搁下笔来。
过一会儿,声音低了下去,于是提笔再写。快写完的时候,鬼声又起,案上的残灯也绿光荧荧,似灭未灭。蒋钦不禁毛骨悚然,暗暗想道:“这奏折一旦递上,肯定会招来大祸,想必是先灵默示,不想让我葬送性命。”
蒋钦准备将奏稿付之一炬,这时又转念一想:“孔子教我以直报怨,孟子教我刚正不阿。我既然已经决定做了,怎么能忍气吞声,让先人蒙羞呢?”
于是,蒋钦奋笔写完,然后托狱吏代为递上。蒋钦上疏问正德皇帝:“刘瑾忠乎?臣骨肉都销,涕泗交作,七十二岁老父,不顾养矣。”
刘瑾又是大怒,假传圣旨,杖责蒋钦三十。这次的杖刑比前两次更加厉害,蒋钦中途昏倒几次。等把蒋钦拖入狱中,已经不省人事。勉强挨了两个晚上,蒋钦终于与世长辞。这件事传出,就像是在朝堂上点燃了一个火药桶,上下舆情汹汹,眼瞅着一场危机扑面而来。然而就在这天晚上,军机处出手了,一切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天晚上,刘瑾并没有回家,他就近睡在了内值房,他这样做,为的也是能够随时对可能出现的情况做出应对。应该说,他的这一举措还是收到了一定效果,至少现在起码方便了抓他的人。
正当他睡得安稳之时,忽然听见外面喧嚣一片,刘瑾立刻起身,大声责问道:“谁在吵闹?”
刘公公确实威风,外面顿时安静下来,只听见黑暗中一个声音回答道:“有旨意!刘瑾速接!”
刘瑾这才穿好衣服,不慌不忙地打开了门。然后他看见了面带笑容的朱厚炜。
第二天,两年来权倾天下的刘瑾被抄家,共计抄出银元五百多万,奇珍异宝文人书画不计其数,连皇帝朱厚照也闻讯特意赶来,一开眼界。
也在这一天,六部六科、十三道御史同时上书,众口一辞弹劾刘瑾,罪名共计十九条,内容包括贪污受贿、教育司法腐败、控制言论等等,瞬息之间,朱厚照的办公桌被铺天盖地的纸张淹没。
刑部按照朱厚照的指示,召集众官会审,可是刘瑾就是刘瑾,即使是到如此地步,他还是做出了令人惊讶的行动。刘瑾上堂之后,不但不行礼,反而看着周围的官员们冷笑,突然大喝一声:“哼哼,你们这些人,都是我推举的,现在竟然敢审我?!”
这句话一出口,周围的官员们顿时鸦雀无声,连坐在堂上的刑部尚书都不敢出声。刘瑾这下子来劲了,他轻蔑地看着周围的官员,又发出了一句狂言:“满朝文武,何人敢审我?!”
“我敢!”
话音刚落,一个高大的身影就出就走了进来,站在刘瑾面前大吼一声:
“我敢!”
还没等刘瑾反应过来,他又一挥手,指挥两个护卫:
“扇他俩耳光!”
刘瑾就这么结结实实地挨了两下,被打得眼冒金星,本来火冒三丈的他睁眼一看,立刻没有了言语。因为这个人确实敢打他,这不是别人,正是齐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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