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凤求凰（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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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门外走进来，一步一步。在丝竹声中，他轻微的脚步声微不可闻。

可是那一声声，却像是击在她心口，成为她听过，最美妙的音符。

他的目光那样温和，他的脸庞那样清俊。甚至于他的走路是的风姿，都能看出他的风骨。

父亲说，他是当世鼎鼎大名的大文人司马相如。她对他充满好奇，直到在屏风后看见他的这一刻，变成了向往。

背后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一手手覆上她的眼睛，隔绝了她的视线。

这种情形出现过太多次，她也早已从一开始的惊慌失措，变作了淡然。

她没动，只低低地出声问：“做什么？”

“不做什么。”陆千金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慢慢把手收回去，拢到宽大的衣袖里。

卓文君这才转过身看她，她穿着一身浅青色的曲裾，衣衫像是略有些大了，广袖空荡荡地挂在她臂膀上。还记得初见她的时候，她分明还有些腴美。这些年来来去去，一时出现一时消失，却次次都比先前更瘦一些。

及至今日，竟然已经瘦得这样。宽大的衣衫裹不住她，弱不胜衣让人感觉她下一刻就会随风去。

她大抵也是有伤心事的，否则不会落寞成这样。

卓文君隐约有个猜想，她觉得陆千金并不是一个人来的，她消失的时候，或许只是和另一个人去见面了。

只是那个人从未出现过，也不过是猜想而已。

卓文君道：“你近来像是瘦了许多。”

陆千金没接这个话茬，往外看了一眼。司马相如已经落座，果然是一曲《凤求凰》就能令世家女和他私奔的男子，即使现下清贫，坐在那里，也依然看起来贵气而自矜。

“看见他的时候，你的眼神还是这样光彩照人。”她缓缓道，“原来即使知道结局，你还是想要接近他。”

卓文君静静看着她。

她问：“你想说什么？”

即使嫁过一次人，她的目光仍然清亮干净，还带着稚/嫩天真的执着。丈夫的死亡，并没有把她骨子里的勇敢夺走。

“你已经预料到了，我会见到他，甚至……喜欢他……”说到喜欢二字的时候，她的脸略微有些红。

“我还预料到了其他的，你怎么不说？”

“我想试一试。”她那样执拗，“我全心全意对待他，我不负他，他怎么会舍得伤害我？”

“是吗……”陆千金的声音很低。她低垂着眼眸，苍白的脸看起来显得特别美好，却又有种别样的苍凉。“既然决定了，你就自己走下去吧。”

终究人生是自己的，选择也只能她自己来。

其实说到底，卓文君相信的又岂止于司马相如？

心头火焰升起的时候，她更愿意相信的，是自己。

卓文君小心翼翼从屏风后面探出头，在她眼中，那么多文人雅士里，他是最耀眼的一个。举止文雅，谈吐有理。

大抵是因为他走进来的那一刻她就心笙摇曳，故而此时此刻，他在她心底，已变成完美的典范。

经年以后，世事周折。卓文君依旧会想起这个阳光灿烂的午后，他带着一身干净的清辉来到她面前，从此再也没离开。

他听见自己的父亲在席上说：“素闻长卿琴艺卓绝……”

后面的话卓文君有些听不真切，像是有谁在她耳边击鼓，那样轰隆隆地响着。

长卿。

原来他字长卿。

咬在唇齿之间，缠/绵和旖旎就这样扑面而来。

她紧紧扣住屏风，不知道父亲和他说了什么，婢女已经取了琴上来。

司马相如撩起衣袍起身，上前坐到琴台前。

他的十指是修长而又洁白的，轻轻抚在琴弦上，却并没有立时开始弹奏。

卓文君只当他没想好该弹什么曲子，却在下一刻，看见他抬起头看向自己。

和他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卓文君几乎站立不稳。

他却朝她勾了勾唇，旋即就若无其事地低下头，拨动起琴弦来。

指腹轻挑，琴音如淙淙流水萦绕耳边，婉转不绝。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1]

卓文君听得几乎面红耳赤。

他这是，在向自己表达自己的内心吗？凤求凰，他是在求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