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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成公英率偏师收服河西四郡、击退陇西太守刘繇,与韩遂会师冀城以来。韩遂看着进展之顺,局势之利,是他从起兵开始所未曾料到的。他知道朝廷在雍凉防守薄弱,要调集精兵东征,但没想到会如此空虚!以至于让韩遂几度怀疑朝廷究竟有没有将他视作大敌,或是另准备好了陷阱诱他入套。
无论是什么缘故,韩遂眼下都要攻占冀城,这是他重新割据雍凉的最后一步,然而他屡次进兵,都被城中的张济、钟繇等人牢牢守住。虽然冀城只有守军两万余人,但经过这几日的观察,汉阳郡有不少豪强大族为了抵抗他甚至献出了家兵部曲。
军心久战渐堕,粮草消耗太快,韩遂不便严令催逼,便在这一日彤云密布的天气里暂缓进兵,并任由诸羌氐王千万、杨腾、阿贵等人分兵郡内搜刮草谷。韩遂又命麴演、蒋石、阎行等将严守营寨,以防突袭,做好种种安排后,他这才有机会与心腹成公英说些体己话。
“此战今冬是打不完了!”韩遂仰天一叹,天穹遍布阴云,朔风如刀,刮得营中大纛猎猎作响。风声将他的声音掩了下去,细微的连马蹄声都盖不住,唯独并肩而行的成公英能清楚地听到:“你看这气象,不日大雪将至,届时积雪塞道,退兵必然艰难!依我看,不如趁此时粮草尚有余数,好从容些走,等明年开春搜集河西四郡粮草,纠集勇士,还复再来。”
“我军本也没做一战而下的打算,朝廷近年用心经营京畿、益州,着眼关东,至于雍凉鲜少用心,驻防兵马也多集于要隘。冀城乃雍凉重镇,钟元常多年治下,我军一时难以取胜,也不是说不过去。”成公英拍了拍身前马鬃,示意坐骑在风中走慢些,相比韩遂眉宇间的不甘心,他倒是看得很开:“眼下要留心的,一则是我军退离后,如何防备张济等军出城追击;二则是一旦退兵,羌氐诸军各自散去,他日该如何骤集;三则是……”
“这旬月张济未曾出城迎战一次,可见其人虽勇悍,但受制于钟繇。钟繇文士,不敢犯险,走时我亲自断后,从容而退,只要军容整齐,量彼等不敢出城来战。至于诸羌,他们要散就散了,像是兴国氐等部,家在汉阳、安定,正好可以为我监视这边军情。”韩遂目不斜视的看着营中狭窄的道路,未等成公英说完便抢白道。他二人多年相处默契,成公英往往还没说他就能大致猜出对方要说的是什么:“我现在担心的是皇甫义真,他兵马至今未动,我猜不出他的心思,岂敢擅议退兵。”
这个疑问成公英已经想过,并自问不是什么疑难,听韩遂问起,便从马缰上松开一只手,指向远处的山峦河谷:“冀城地处上游,其周群山延绵不止,南达秦岭,北接陇山,其间沟壑起伏,河滩交错,东西之间则是渭河谷地。此处虽然历代是贯通雍凉与关中的要道,但其道南北山势起伏,不易大军急行。我军只要守住上邽,皇甫嵩便轻易不得进,我想他必然是料到上邽不易进取,故不会从上邽来,而是会走街亭。”
街亭在冀城东北,哪里正好是陇山向北绵延伸展的薄弱地带,地理不算险要,但位置对于韩遂来说却十分重要。
“我早已派兵驻守该处。”韩遂得意的笑笑,然后笑容转瞬即逝,神情有些疑惑:“可皇甫嵩若是走街亭,我早该得到消息了,可却迟迟不见动静。莫非他心老怯战,没了年轻时的威风,眼看着冀城危急也不肯来援,与我一战么?”
成公英缓缓摇头,继续说道:“我本也是如此想,可廉颇尚能饭斗米,肉十斤,被甲上马,而皇甫嵩何许人也?我等切不能小觑之。故而,他既不攻下邽、又不肯走街亭,迟迟不曾动兵,缘由当在于他有所凭恃。”
韩遂面色一沉,偏头看过来:“他是笃定冀城不会为我军攻破,所以才不着急出兵,想静窥时机?”
“不是不会,而是笃定我军短短旬月之间,在大雪初降之前,攻不下冀城。皇甫嵩知道我军在大雪之际必会退兵,届时冀城之围不救可解,等来年我等再与之合战。”成公英略有些遗憾,如果能多一个月的时间就好了,低声道:“说起来,我军起兵还是晚了。”
韩遂面色一滞,这个说起来还要怪他,当他探听到朝廷在雍凉的军事力量薄弱、几乎是对他不设防的时候,他心里很疑惑朝廷到底对自己是什么态度。以长安君臣的智谋,即便是要全力东征,也该对自己做好足够的防备。可朝廷偏偏敦劝他要与钟繇一同治好雍凉,语气中俨然是把他当做与钟繇一视同仁的地方大臣。
既没有刻意敲打,又没有用利禄笼络,这种‘平等’的态度让韩遂大感迷惑,甚至惊骇的产生了一个想法——难道朝廷丝毫没有将自己视为眼中钉?还是自己这些年的恭顺打动或是迷惑了朝廷君臣?
这个荒谬的想法把韩遂吓了一跳,他不肯去信,但仍是犹豫了很久之后,才在袁绍信使的催促下按捺不住的起兵了。
“无论早晚,百年羌乱非一战可决。”韩遂面色逐渐变得坚毅,他不是个喜欢后悔的人,一旦选择的某条路,就会一直走下去:“再不行,我与大可与皇甫嵩僵持此处,再联络鲜卑、乌桓等部,袭扰并州。只要逼天子分兵来救,袁绍那边就能腾出手来进取。天下大势尚未确定,天子急于求功,出关东征,置我于不顾,是小瞧我了。”
成公英点头答道:“既如此,便暂且退回金城,今冬还能再作筹谋。关中留守兵马不足,我军仍大有机会。”
韩遂分析优劣利弊,弄清楚皇甫嵩的企图与自己不谋而合都选择在开春再战,忽然间又想起一事,道:“是了,皇甫嵩不敢急着进兵,这其中会不会有马寿成的因由?”
马腾现在是皇甫嵩麾下的拥兵重将,韩遂在一开始就想策反他一同作乱、里应外合,但马腾在关中过惯了好日子,又亲眼见识过朝廷的实力,迟迟不肯与他正面的答复。但马腾这次似乎是见到关中防务空虚,韩遂纠集雍凉羌胡、军势盛大,一颗心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若说皇甫嵩顾忌着马腾与韩遂的关系,不敢轻易进兵,倒是很有可能,成公英颔首道:“主公睿鉴,如若马腾脱离皇甫嵩,与主公联手,皇甫嵩何愁不败?”
“马寿成虽不肯径直给我答复,但私下往来书信不断,近日多述当年起兵之事。”韩遂心里默默转着念头,细声说道:“只可惜我这几日进展太快太顺,至于忘了要借他之力,如今看来,却是我短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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