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沮授冷笑一声:“这等事情,不仅是陛下与你知道,荀公达也知道。”
“但能将他拿来说的,却只有国家一个。”贾诩很肯定的说道。
沮授面色稍稍缓和,这才将一颗悬着的心彻底放下。
贾诩这时看了看沮授身后的树,又看了看远处碧空如洗的天空,悠然道:“其实我来是真的向你道喜的,阴馆这个地方虽然残破、才收复不久,但他毕竟是曾经的雁门郡治,以国家的志向,郡治迟早是要移回去的。朔方、云中、五原等郡也是都要收回来的,并北以后将大有可为,令郎还年轻,在塞北历练几年,总比待在中原安乐之处要好,不是么?”他顿了顿,又说道:“王邑到任冀州后,最首要的,就是奉诏清算冀州叛附袁绍的一干豪强……巨鹿田氏,应当也在此列,从冀州押赴雁门、上郡,千百里的路途,到了苦寒之地,每日又要受劳役,寻常人如何忍受得了呢?”
对方一开始就表明了皇帝能掌握沮授的生死,然后又给出好处,靠着贾诩与王邑的交情,可以让王邑在清算的过程中对田氏采取较为宽厚的措施、更能将田氏族人流放到沮鹄治理的雁门郡阴馆县。有沮鹄在当地亲自照顾,雁门远隔千里,田氏可以过上与常人无异的生活——这也算是沮授多日以来,不惜甘冒触怒皇帝的风险,也要为田氏家眷争取到的最好的利益。
“王命不可违……”沮授深吸了一口气,他的眼底飞速的闪过一丝得逞的光:“但到底是共事多年的故友,能让人少吃些苦,也算是弥补我心头憾事。”
贾诩似若没有察觉到沮授语气里的喜悦,将双手藏在了袖子里。
很快,在随后关于樊稠的争论中,沮授异常的保持了沉默,没有了他这样说话耿直、气势刚强的人出面,其余人也都不敢贸然带头。于是樊稠杀良冒功的事情,明面上暂时以太尉董承的示威压下而告终。
曾受到樊稠劫掠的魏郡豪强们吞不下这口气,但随着冀州刺史王邑的到来,冀州其他郡的士人渐渐开始将视线转移到王邑本人身上,一时没有再集结起来对樊稠进行攻讦。
王邑虽然是大儒刘宽的弟子,但因是凉州北地人,声名不曾远扬。冀州士人费力搜罗讯息,也只知道王邑在河东太守任上是以温和而坚定的施政风格著称,仗着河东豪强几乎绝迹以及皇帝的大力支持,坚定不移的贯彻着朝廷的每一项制约豪强的政策。然而冀州的具体情况与河东的并不一样,尽管经历过公孙瓒与袁绍之争、朝廷征讨河北等战役,以及皇帝对部分参与叛附袁绍的豪强进行的狠厉清算,但冀州到底是大州,豪强世家在此根深蒂固、盘根错节,他们完全可以对王邑形成强大的反对阻力。
在王邑开始奉诏逐一清算冀州叛附豪强的时间里,彼等豪强有些不愿束手就擒,仗着坞堡家兵抵抗诏命。皇帝本来想带着大军继续留在冀州给王邑坐镇,威慑河北宵小,从而将新政的框架基本搭起来,但他已经在关东拖延太久了,已经到了必须要返程的地步,所以只留下冀州典农中郎将于禁带领李典等兵马助王邑剿抚叛逆。
建安四年,七月二十六。
皇帝的大驾刚刚渡过黄河,还没到雒阳,就听到了刘表从荆州传来的奏疏——皇帝的老师、太仆赵岐死了。
太仆、都亭侯赵岐在东征之初,就奉皇帝之命南下襄阳,实行贾诩所提出的‘弊荆’之策,联络荆州豪强、士人,软硬兼施,迫使刘表半推半就的为朝廷东征筹措大量人力、物力,将荆州多年积蓄一扫而空。加之蔡瑁、黄祖等人配合甘宁率军东下,一年半载的东征时间里,荆州一直老老实实、安安分分,其中大半的功劳都要归在赵岐身上。
赵岐已经九十多岁了,经历了几代皇帝,亲眼见证了汉室由盛转衰,又如何从天下崩坏重现中兴气象。其实早在几个月前他就病重了,那时候他强留着一口气,对在荆州意外相遇、曾经的救命恩人孙嵩说道:“汉室尚未兴复,我今日若死,如何得以瞑目!”
而当时被皇帝收回镇南将军职务的刘表也不希望皇帝的老师死在自己的居处,于是到处为他寻医,甚至上疏请皇帝从长安调来张机为他诊治。只是赵岐年岁太大,身体元气枯竭,再好的良医也无济于事。直到听见皇帝彻底收复河北、攻破南皮的消息之后,赵岐这才满足的溘然而逝。
刘表惊吓至极,赵岐病死在他这里,固然不是他的原因,但他此时生怕自己有什么过失被人抓到,万一皇帝因此嫌恶他,他以后还会有什么活路?
好在赵岐当年在青州避难时的救命恩人孙嵩在很多年前就客居荆州,刘表也十分敬重他,赵岐在的时候,孙嵩就在两人之间居中调和。如今赵岐亡故,刘表必须将这里的事情原原本本的禀告给皇帝,尤其是要将自己的关系给撇清,证明自己为了赵岐已经尽最大的努力了。所以刘表找来了孙嵩,希望他能为自己去一趟邺城,可孙嵩却身心疲累的拒绝了刘表的请求,说道:
“我身体也不行了。”孙嵩喘着气,故友死后他的身体仿佛也跟着就垮了:“使君还是另请贤明吧。”
刘表深叹了口气,他这几日也是憔悴不少,眼圈还是红的:“放眼荆州贤士,我又能寄望于谁呢?”
其实在与荆州黄氏、庞氏等大族分道扬镳以后,刘表已经在荆州没有真正信任的人了,然而孙嵩却不这么认为,他推荐道:“我听说义阳韩嵩,为使君征辟为从事中郎。君臣义结,此人向来忠义,使君有疑,不妨任其前去?”
孙嵩是颇有名望的名士,对于他的话,刘表只得将信将疑的请来了孙嵩:“方今天下大定,国家驻跸于邺,我等身为臣子,理应遣使称贺。我多年不曾入朝,国家及公卿何以待我,实不自知,还请德高为我观望朝中风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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