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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回来的?”方朝阳看着他,打量了一眼,晒黑了点但人越发显得精神,二十出头的男子便就是块煤,也是能闪闪发亮的。
赵勋颔首,道:“是!”
“太子登基的事准备好了?”方朝阳问道。
赵勋答:“此事礼部都已经备妥,明日吉时到了便可行礼。”转头看向顾若离,低声道:“你要是累了就先回去歇一歇,今晚没有什么事。”
她望着他点了点头,回道:“你也是,抽空找地方歇着。”
方朝阳看两人说话的神情,又看着赵勋的样子,他眼中满是担忧和心疼。
在他的眼中看到这种神色,还真是令人……惊喜。
方朝阳满意的道:“行了,这个时候各自保自己,别在这里说的没完没了。”她话落一顿,道:“我和娇娇晚上就在坤宁宫住下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赵勋颔首,转身回了乾清宫。
“赵将军。”杨文雍见他进来,回头看了一眼赵凌,和赵勋一起去了偏殿,“明日登基后,可要将太子一并立了?”
立太子,赵安申是长子也是嫡出,他做太子无可厚非。
“我正欲与阁老说此事。”他负着手凝眉道:“此事你让御史写奏疏呈上,今晚就让殿下过目!”
有的事情他是可以做主,但是赵凌是新帝,正是对什么都新鲜又对什么都戒备警惕的时候,要让他有做决断的机会,可又要控制好他具体能决断哪些事。
这个度,要拿捏好。
非常的微妙。
杨文雍明白,点头道:“那老夫这就吩咐去办,稍后就能呈交来由太子过目!”话落,他便转身出了内殿。
赵勋就负着手进了圣上卧室,这个卧室里外已经收拾了一遍,他负着手慢慢走着,停在了衣柜前面,头也不回的喊了一声,“苏召。”
“奴婢在!”苏召昨晚睡了一觉,今天人明显有了一些精神,他无声无息的过来停在赵勋身后,“将军!”
赵勋指了指衣柜,“这里,都收拾过了?”
“是!”苏召回道:“圣上病情拖了十几日,卧室的东西几乎都收拾过了。”
赵勋没有说话,又走到了储物柜前打开了门,里面摆了一些蜡烛和线香熏香精油之类的东西,有的是用来熏房间和衣服的,有的则是安神用的,倒不多,因为这些事都不是在乾清宫做的。
他扬眉,拿了一截熏香出来,在鼻尖闻了闻又放了进去,漫不经心的道:“金福顺死前,你可见过他?”
苏召知道赵勋要问什么,“他说那夜,圣上很奇怪,说的话颠三倒四,像是癔症了一样。”
“癔症!”赵勋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四处转着又在椅子上坐下来,手指敲在扶手上不急不慢的道:“将这半年来不管哪一处,所有进宫的新人都统计出来,交给我。”
“是!”苏召垂头应是,心中有些疑惑,“将军,早先金福顺也怀疑过,但是后来却又否决了,圣上进口的吃食,上身的衣服,每一样都仔仔细细核查,不曾有什么问题。”
“越是如此,就越要查。”赵勋道:“手法高深,连你和金福顺都没有察觉。”
苏召不是不怀疑,而是想不通哪里出了问题,这种事他还不能随便说,一国君主说让人害了,这让天下百姓如何想。
“将军还回关外吗。”苏召问道。
赵勋原本是打算回去的,他此番就是准备将额森灭了再回来的,只是现在这样的情况,他恐怕走不了了。
“不着急,颜释文和秦大同在那边。”赵勋回道:“过后看情形再定,不过,怕是暂时回不去。”
苏召应是,没有再多问。
太后和方朝阳以及顾若离在坤宁宫的内殿坐着,三个人都是一脸的疲惫,太后沉声道:“哀家准备将宫中的妃嫔都送去皇庙,去那边比在冷宫好,也当全了他一贯的善心。”
圣上虽没有多宠着谁,这些女人也大多没有生育过,可却对她们也不薄,末了,太后也不想让他留下遗憾。
“姑母。”方朝阳道:“别的不重要,我看要不顺道将太子一并立了,省的将来纷扰不断,别人还以为您盯着太子的位子呢。”
毕竟,方樱还年轻生儿育女是肯定的,若是她生了儿子,就难免会有人去猜测方氏的打算,太后的野心……
“哀家也是这个意思。”太后凝眉道:“此事远山说不方便,稍后哀家将太子找来和他提一句。”
方朝阳就点了点头。
“我去睡觉了。”顾若离放了茶盅,看着太后和方朝阳道:“有些累。”
太后点了点头,道:“你快去吧。这些日子最辛苦的就是你了,好好歇着!”
“是!”顾若离说着起了身,又道:“我打个盹儿,打算天没亮前将金公公的棺木运出去葬了,一直停在西苑也不是事。”
明天新帝登基,她要早点。
“金福顺机灵了一辈子,难得糊涂一次却是酿了大错,你办吧,给他烧些纸钱,让他地下安安心心的服侍圣上。”太后说着,叹了口气,人很沉闷的摆了摆手,见顾若离出去,她又补了一句,“等大事了,你问远山一句,他二叔……葬在哪里了。”
顾若离点头应是,出了门由邱嬷嬷引着去了自己的房间,路过偏殿时她见门是关着的,不由多看了一眼。
“沈夫人带着太子府的小公子住在里面。”邱嬷嬷低声道:“这两日都很安静,除了吃饭几乎没什么动静。”
沈橙玉还没有走吗,她以为她已经回了太子府了。
看来,她后面也不用回去了,直接受封住进宫里就好了。
梳洗上了床躺着,她觉得人好似散了架一样,困顿不堪,可是却就是睡不着,睁眼望着窗外,暗暗的有树影在摇动……圣上的样子又浮现在她眼前,好像前些日子他们还好好的在说话,可一转眼,她们就永远都见不到了。
樊氏亦是,当初在西苑时她见到她时的戒备和不信任,渐渐她们两人一起哄着劝着圣上,拉着他在门口散步,晒太阳,说一些逗趣的话……及笄时,她忙了好几日还费心的给她选衣裳……
可是现在两个人都不在了,永远的不在了。
她用被子蒙住头,心头闷的难受,这几日她一直处在这样的状态中,自责,后悔甚至于鄙夷,鄙夷自己的无能,自视太高。
遇到真正的问题,还不是一样素手无策。
“对不起!”她闷闷的,泪湿了枕头,她恼的是即便事情再从头再来,她也毫无能力改变结果。
忽然,床侧凹下去一些,她慢慢掀开被子露出眼睛来,就看到赵勋坐在床沿看着她,她抿着唇哑声道:“你怎么来了?”
“有些累,想来你这里歇一会儿。”赵勋摸摸她的头,低声道:“晚上用膳了没有。”
她摇摇头,道:“吃不下,你呢,吃了吗。”
“吃了。”他柔声道:“不吃饭哪有力气。”话落,视线落在她的床上,将她往里头挪了挪,“去一些,让我也躺一会儿。”
她哦了一声往里头让开给他腾了位置。
他躺下来,侧身抱着她,她歪在他怀里低声道:“赵远山,你查了圣上那晚为什么突然要去御花园了吗。”
“正在查,或许也不会有结果。”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也低低沉沉的,“此事发生时没有去追查,现在再回去去找线索难如登天,只能慢慢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如今的宫中,定然是有细作的,而宫外,也存着心怀不轨之人。”
只有心怀不轨且又能力通天的人,才能在宫中动手脚,才想要去害圣上。
“嗯。”她点了点头,道:“往后你要更加小心一点。”
赵勋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道:“你好好睡一觉不要胡思乱想,我回来了这些事我都会去办,你只要安安心心的照顾好自己就好了。”说着,他在她发顶亲了亲,“等过了年我们就成亲。”
“你不用守孝吗。”她抬头看着他,赵勋捏了捏她的脸,柔声道:“圣上也不会想要我一直孤苦一人,没人照顾。”
她抿唇开了一丝笑颜,窝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她也觉得好累,从来没有觉得这么辛苦过,好像身上压了一座山,让她喘不过气来。
“我不睡了。”她道:“等过了子时我去西苑将金福顺带出去,你一会儿去乾清宫记得让苏公公来找我,他有什么东西要给金福顺的。”
赵勋嗯了一声,道:“让周铮跟着你。”
她点头应是。
两个人静静抱着没有再说话,过一会儿听到了更鼓声,赵勋睁开眼,道:“事情办妥了你就回家去歇着,等下午和外命妇一起进宫来就好。”
“嗯。好!”她应是松开他,抬头望着他,他摸了摸她的脸又怜惜的在她额头亲了亲。
他翻身起来,从窗户跳了出去,她走到窗口看着他渐渐消失在拐角处,不由叹了口气,捧着面颊望着天上挂着的月牙发呆,好一会儿她才开门走了出去,打水洗了脸就带着四个內侍出了坤宁宫。
周铮和孙刃以及周修彻在门口等她,苏召提着一个包袱匆匆而来,他望着她先是行了礼,后道:“这都是他的东西,县主一并让他带走吧,至于牌位……就写苏州金氏……”
金福顺是苏州的,她还是第一次知道。
“当年他是被人牙子卖进宫里来的,行了礼他跪在杂家面前哭,说他不想做太监,能不能让他出去……”苏召说着,摇了摇头道:“我见他可怜,就收在身边带着,他贪玩野惯了,不出三日就要被罚一次,罚的多了他学会钻空子,做什么事不被罚,被罚时他瞧瞧塞银子给别人,他就在裤子里垫上几层棉花,打完了人没事还是活蹦乱跳的。”
“这孩子,一辈子没过过好日子,如今好不容易顺遂了,却丢了性命。”苏召叹了口气,“也是他的命,从他进宫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要死在这里,永远都出不去。”
“县主,劳您将他葬西山去,哪里山清水秀,他站的高了也能看的远一点,瞧瞧没去过的地儿,见见没见过的世面。下辈子投胎看准了人家,再不要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他说着,行了礼转过身去,一瘸一拐的走了。
身影渐行渐远,孤孤单单的透着苍凉和落寞。
她低低的应了一声,和周铮一起去了西苑,找了驴车将棺木架上慢慢的出了宫门,走在空无一人的街上,巡逻的兵马司衙役见着他们也都立在一边,周铮和守门的人亮了腰牌,城门吱吱嘎嘎的打开,他们出了内城,丑时左右到了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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