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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市,军部。
刚开完会回到办公室的景煊,正在收拾着东西,就听一阵略微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出了什么事儿?几乎是在第一时间,景煊条件反射的绷紧了神经,眉梢也冷不丁的抖了下。但他还是很好的稳住了情绪,声音威严而又平静。
“进来!”
“报告,首长!”门从外头被推开,警卫员小孙铿锵有力的喊了声报告,但他的眉宇间满是焦虑,就连眼神都变得让人觉得很是不安。而这并不是恶作剧能够装出来的,更何况,今儿也不是什么愚人节。
“怎么回事儿?瞧你那火急火燎的样儿,被什么玩意儿蹿腾的屁股着火了,还是——”
“首长,出事儿了,这事儿比火烧屁股还急呢!师长让您赶紧给家里去个电话,这几天有的忙了!”小孙倒是一副火烧眉毛的样子,三步两步的跨到景煊的办公桌前,一手捂着嘴,扩成一个扩音的手势,弯腰贴近景煊的耳际,悄声的说了几句话。
景煊的面色渐渐变得阴沉,眉宇间的威严中平添一抹肃杀的森然,而那本就幽深的眸子,在此刻显得更加深邃,深的压根看不见底儿,显得异常高深莫测。
小孙跟着景煊也有不断时间了,虽说这上司平日里很好相处,但一遇见事儿,那绝对是个不能惹的主儿。如果要具体描述的话,他还真表达不出那种感觉来,反正看见他,也就能让人心安了。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这男人就是个发光体,不论是在平日里,还是在危难中。不过平时胜在气质,而危难之时,他就伟大了,那里亮光点就被无限扩大,成了一种气势,从容不迫,却又一场压抑,有点儿让人忍不住想要膜拜的味道!
简言之,那种气质叫……叫日月同辉!
正琢磨着的时候,小孙的脑袋上突然挨了一记板栗儿,疼得他下意识的“哎呦”了一声,回过神就看见扣紧了风纪扣的景煊,夹着帽子往门外走。
“知道急还不快走,想什么心思呢?”撂下句话的功夫,景煊的人影儿已经走到了门外头,“赶紧出来,记得带门!”
“哎、哎——”小孙连着哎了好几声儿,可人家连回个头的功夫都不给他,他也就不叫了,赶紧儿的从桌上抄起景煊拉下的公文包,追了上去。走到景煊身后的时候,他压低声音的问了句:“首长,您真不给嫂子去个电话啊!您不是答应嫂子,回头要去接她的吗?这……”
他的话还没说完,前头原本稳步疾走的景煊,像是按了沃尔沃的刹车系统似的,刺溜,站住了。
小孙一个没当心,整个人直辘辘的撞在了他的背上。
那感觉,小孙想了想,大概就跟撞上一块外头包了层软料子的钢板没差别。
摸着脑门儿,小孙正想问怎么回事儿呢,就看见景煊从裤袋里摸出个“嘚嘚”的震动着的手机,手指划过屏幕,接通后就朝走廊的角落走去。
他们在工作中一般是不用自己的电话的,今儿景煊估摸着是准备离开了,才开了机,而仓促中忘了这么回事儿。不过这会儿打电话的,会是谁呢?估摸着是嫂子吧!
小孙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低着头偷笑。他在原地傻站着,耳朵却竖的直直的,想要偷听偷听自家那位铁汉首长和老婆*时的绵绵情意。毕竟,首长在他心目中实在是太刚强了,难得的柔软大概也只有在这位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追来的老婆身上了。
不过,他一想到首长今儿不能信守承诺的去接老婆,铁定要被老婆给臭骂一顿,他就由不得的想要笑。毕竟,这么长时间,他还从来没见过首长吃瘪的样子。这光是想想,都让他忍不住想要发笑!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沙哑的略显粗豪的声音:“喂,煊子,你丫可真成啊,放任你老婆在号子里折腾。这他妈要是折腾出人命来了,你赔我赔啊!还不赶紧儿个的过来,也好随时应变!”
景煊微微挑眉,和着那小妮子已经过去了?
稍稍一顿,景煊淡声说:“具体说说。”
“嘿!你别告诉我,你还特自豪!你媳妇儿,也不知道在审讯室里搞什么,弄得轰隆隆的,打雷也没这阵势。外头那些个不知道的,还他们以为咱们在审讯室里搞什么生物实验呢!”沙哑的男声将他所见到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就连时间都也是个准确的点儿。话音落,他又好笑又好气的说:“……我和你说昂,你丫给我赶紧个过来,我怕我回头罩不住!”
“过不去了。”景煊声音很淡的说了句,仿佛是解释,又像是在说明原因:“小鱼做事情,一向有分寸。那人既然惹了她,就该付出代价!”
“靠,什么叫过不来啊!大哥,这他妈不是你一句有分寸就能罩得住的,你知不知道,你家媳妇儿可本事了,居然请了个总医院的特医来,这也太他妈有恃无恐了——乖乖,还好我是在暗处没出去,这要是出去了,我得管这特医叫大爷!”
“既然要叫大爷,那他医术看来还不错。”顿了下,景煊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眯了眯眼睛,转头看向身后的窗子,当他看清楼下那抹人影是,他的眼神不自觉的微微一凛,但声音依旧收放自如的很是平和:“看来该要有大事儿发生了……”
“喂?喂,煊子,你是在和我说话吗,什么大事儿,要在哪儿发生啊!喂,喂……”电话那头,躲在阴影中的男人,伸手扒拉扒拉脑袋,低头看着手中那个已经被人挂断了电话,显示着时钟的手机,咬牙切齿的捏紧了手机,狠狠地甩了下手,愤愤道:“他姥姥的,臭小子,居然挂老子电话!操——”
远处,小孙站在靠近的地方,努力的认真地听着首长的谈话,但从这破碎的言语和他的神情间,他一点儿也感觉不出,这是在和嫂子说电话。那种淡淡的,板板的,虽然时不时的有那么一丁点儿的调侃,但却极有分寸的语调,压根就不是什么情意绵绵的情话吗!
他纳闷的看着正在往窗外看的景煊,心里更是觉得奇怪。这刚才不还急忙忙的要往办公室赶吗,怎么打完电话反倒不着急了呢?难道刚才的电话,是师长的警卫员打的?也不对啊,警卫员应该打他们上班用的电话,或者自己赶过来通知——像这样的情况,也太不符合逻辑了吧!
正皱着眉头,在心中计较着时,远处的景煊,忽然将手机缓缓举起,贴近了耳边。愣了下,小孙眼睛一亮,这下应该是和嫂子通话了吧!
他琢磨了下,心说:首长铁定是知道他在偷听,所以刚刚才故意放了个烟雾弹!
但他忽略了一点,景煊不会那么无聊,至少不会像他这么无聊和三八。当然,军里本来纪律就要,小孙这年纪的男人,也真是对婚姻、家庭、女人这种事儿,特别想望的时候,所以三八点儿也是情有可原的。说到底,也可以把这种“三八”,解释为对需求的一种渴求,嗯……姑且算做一个求学的精神。
景煊拨了个电话,给B市刑警队大队长。
“周哥,鱼儿的事儿,麻烦你帮着盯着点儿。还有,这小妮子估计电话没点了,等会儿你见者她,帮我给她带声抱歉。我不能去接她了,军里临时有点儿事情要处理,紧急的,她会理解。”那边一接通电话,景煊就不疾不徐的说了一通话。
电话那边先是安静了下,接着就传来了一声低沉朗厚的声音:“煊子,你媳妇儿的性格,你应该最了解的。如果她毫无防备,你这时候提点这我,让我在旁边照顾着点儿,我绝对义不容辞。但这件事儿,她绝对从前到后都盘算好了的,身边那位保镖,一个抵两个我。而且前前后后的关节,她也让人全都打通了,我根本插不了手!说真的,如果不是我认识她,我差点要以为,这个程爱瑜,变了个人——”
说到这儿,周队忽然噤声,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微微摇了摇头,似乎很无奈的样子。
景煊顿了下,嘴角勾起一抹略带三分骄傲,一分玩味,一分深远,一分淡然,还有几分让人难解的复杂的笑,转即掀动红唇,淡声道:“她……是个下棋的高手!”
别人或许没听懂这话,但知道点儿里头这事儿的周队,倒是第一时间明白了过来。沉思数秒,他哼笑了身,随口回了句:“那她和你,大概就是——棋逢对手遇知己吧!”
景煊低笑了声,没再说话。倒是周队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
“好了,这事儿我帮你看着。那小子干的事儿,我也看不上,你家媳妇儿的要求呢,也不过分,都在‘合情合理’的范畴里。加上她之前帮过我,我以后又有地方需要仰仗着她,我索性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看到底。”顿了下,他的声音忽然放缓了些:“你放心——有事儿,我一定给你说!你现在啊,是我的首长啦!”
“周哥,麻烦你了。”道了声谢,景煊就没声没息的忽然挂断了电话,然后关机朝回兜里。并转脸看了眼直辘辘的站在不远处的小孙,瞧那小腰板儿挺得,真好像恨不得给腰板儿挺成树干似的。而那双乌溜溜的眼睛,此刻却贼溜溜的,有几分心虚的转悠着,景煊倒也没点破他,只是横了他一眼,淡声说了句:“还不快走!”
话音落,他就率先迈开了步子,往不远处那部有点儿年头的电梯走去……
审讯室里,凄惨的哀鸣变得微弱。
最后,李暐一连哼唧的力气都没了,整个人瘫倒在地上,只剩进气儿,没出气儿了。
也是,他本来就是个没多大胆儿的人,能坚持到现在,纯属是因为程爱瑜眼中的种种鄙夷,才刺激到了他。但他压根没想道,他认识的那个程爱瑜,再被刺激到后,根本不像舒晚说的那样——她的反击,让他严重怀疑,眼前这女人到底还是不是程爱瑜,或者是谁把程爱瑜变成了现如今这样,这样……恐怖!
他斟酌了好几次,最终只有这个词能够形容他此刻的恐惧。
因为内心的恐惧,他的身体忍不住的颤抖着,像筛子一样。
但他每每颤抖、战栗,全身上下似乎每根骨头,每个关节,就都在隐隐做痛。那种痛,无法形容,什么钻心刺骨,那都是小清新的屁话!换谁被这明显是训练过的保镖,这么一顿一顿的反复揍,虽说揍的不是那种皮开肉绽的可怖,但这他妈内伤比外伤可要严重太多了。尤其是他的胳膊和腿,四处大关节,全被眼前这个看起来很是憨厚的保镖给卸了,动一动就他妈一阵阵的让他恨不得一脑袋磕地上把自己给活活磕死的剧痛。渐渐的,这痛俨然麻木了他的每根神经,让他只剩下时不时的抽搐、痉挛,活像个癫痫病人。
“我说,李暐一,今儿的你,是我见过的你最英勇的一面了!”唇角扬起一抹妩媚而又明艳的有点儿眨眼的笑意,程爱瑜慵懒的眯着眼睛,“啪啪啪”的连着拍了几下手,就从椅子上缓缓站起。
她动作优雅,朝立在他身边的保镖打了个手势,那保镖就立刻会意,伸手将他嘴里塞着的已经全部被口水给浸湿了的,几乎快要堵在他嗓子眼里的湿哒哒的纸团,给扣了出来。
好容易喘匀了气的李暐一,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好一会儿才把气给顺匀了的,长长的舒了口气,却忍不住又是一整猛咳,咳出了不少污血来。
但程爱瑜好像一点儿也不在乎他的狼狈模样,也好似看不到他喉头一热,就直接从嗓子眼里喷出的一股子热血来。
她嘴角含笑,至始至终挂着那意思若有若无的冶艳笑容,美的让人窒息。这若是在从前,他一定会倍感惊艳,甚至会惊叹的叫出声来,打个呼哨。但此刻,他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冒着寒气儿,因为那笑容,让他蓦然间产生一种说不出的错觉,似乎她不笑的时候,他才是最安全的。她这笑容,总给他带来一种不详的预感,就像她刚进来的时候,也像这样笑了一声,然后对保镖轻飘飘的下达了打他的命令一样,让他胆寒心颤。
如果要有个具体的描述,这种妖冶的笑容,或许应该用个文艺小清新的词汇形容,叫地狱中的彼岸花,妖冶美好,却也是致命的东西——碰不得!
“笃、笃、笃——”
三寸高的高跟鞋,踩踏着地面,发出的声音很轻,没有那种十公分的高跟鞋踩踏地面时的回响那么激烈。但在此刻这个安静的只剩下李暐一自己粗喘的声音的审讯室里,就显得格外的清晰。
四面环绕的围墙,宛如一个巨大的铁牢笼,没有窗户,探头从内关闭,别说求救了,就算是他扯着嗓子鬼嚎,大概都不会有人听得见,即便听见,看程爱瑜这种有恃无恐的笃定模样,他也知道,自己这次算是完全栽在这女人手上了。
身体的痛,其实完全比不过内心的恐惧。
因为身体的通知时短暂的,而内心的恐惧则来源于把这个恐惧加之给你的人。不过,在他面前的这位,并不是他能够掌握得住的,所以她会给她带来的恐惧,永远都让他无法掌控,这才是他越发恐惧,斗得越来越厉害的缘故。
他怕了,因为他永远也不知道,她的底线,还有她所为的下一步,到底在哪儿,又是什么!
啪——
面前的一小滩血迹,被程爱瑜踩在了脚下。
雪白的皮鞋落下时,那汪血迹,似乎在他的眼前溅起了一朵朵小小的血花,暗红色的妖艳,宛如醉人的红酒,乘着那抹白色,就更为扎眼了。
小血花溅起,落下,几滴还不偏不倚的落在了他的脸上,似乎在提示着苟延残喘的他的可悲。
“程爱瑜,算你狠!”咬着牙根儿,他卑微的缩着身子,躺在地上,一步也无法动弹的仰望着面前宛如女王的女人!
他以为自己很熟悉的女人,不过,是曾经。而今,这现实好似在*裸的告诉她,曾经的那个熟悉的程爱瑜,就他妈一幻影,一转脸的功夫,而眼前的魔女,才是真正的她。
这一刻,他才真正地意识到自己的可怜与卑微,明明只是一个扑腾不动了的呃,苟延残喘着的小虾米,却一直要妄想着,找程爱瑜这种高高在上的人报复——以卵击石——这大概就是他此刻最真实的写照吧!
“呵、呵……”破碎的笑声,从喉间滚出,颤抖的在唇齿间荡漾了几下,划出。瑟缩的又抖了下,他认命的垂下了眼帘,低声对淡笑不语的程爱瑜说:“你赢了,收吧,你想让我怎么配合你。”
“配合谈不上,毕竟我不是要请你替我做事儿,而是现在你的这条烂命,掌握在我的手里,你——不得不做!”微微弯身,程爱瑜喜怒不形于色的面上,没有半点儿多余的情绪,好像她压根就不会因为他突然的软弱,而有多得意,似乎这早就在她的预料之中,并不为奇。
相反,比李暐一个更加熟悉程爱瑜的保镖王轲,甚至还从程爱瑜的安定从容的目光中,感觉到了一丝丝很难以形容的的失落。而在程爱瑜接下来的一句话里,王轲总算是明白了,那种失落是源于什么。
“哎,好可惜啊!我还以为,你还能再撑几个来回,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缴枪投降了。啧啧,原本还想夸你,这几个月的历练,让你多多少少收获了一些坚韧。但现在看来,光是有耐力远远不够啊,没种,你这种玩意儿还一样只是个社会的蛀虫!”
翘起一直拿在手中把玩的签字笔,程爱瑜勾着李暐一的下巴,清澈的眸里甚至还印着他隐忍着怒气的脸。
抬起,在忽然放下。
程爱瑜嘴角的笑意几乎是在一瞬间忽然泯灭,接着就听她那动人婉转的声音,从声带的颤动中滚出,划过唇齿,慢慢地在空气中漾开,轻蔑而有讥诮:“就你这样儿,指望什么和我斗?你身后的那些流氓痞子吗!呵,你开始是不是还做着梦,指望我给你磕头求饶,还是想让我抱着你的大腿,叫你一声‘暐哥’!”
一声“暐哥”,她说的,那叫一个意味深长。
而这声音稍稍一顿,就听她低笑了声,漂亮的眉梢微微一挑,就连眼尾儿也跟着扬了起来,扫过,就是一种说不出的风情,极为别致,又特别勾人。
“果然,还真是……‘伟哥’啊!”程爱瑜低声说着。
迅速蓬勃而起,又很快软下去,不是伟哥,又是什么呢?
而就在她不知是故意说给他听的,还是自言自语的说着话的空当,李暐一有种想要一把戳瞎自己这双拙眼的冲动。他现在想想,觉得自己长的这对就他妈不是眼珠子,而是石头蛋子,贼没用的!
八年啊,交往了八年的女人,他怎么就是没有发现过,她会有这么诱人而又恐怖的一面呢?着眼珠子不是白长了是什么!这么一次错过不要紧,他捡了人尽可夫的垃圾,扔了个可以让他一步登天的宝贝不说,还被那垃圾蹿腾的,整天就想着报复她,现在,他几乎搭了半条命去——贱人!
一想到罗皑皑,李暐一的心里,就只剩下这么一句叫骂!
他恨极了那女人,若不是她,若不是她说什么十拿九稳,他又怎么会用这种笨办法去激怒程爱瑜,听信舒晚的那些屁话,把自己搞到如斯天地?
恨——
那种感觉,比任何时候都强烈,强烈的让他浑身的神经充分敏感,同样也让那浑身上下的剧痛感更加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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