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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铁心源喝完了难喝的茶水,才把国子监的章程打开给铁心源看。

哈密国子监与大宋国子监唯一的差别就是有将作这门学问,而且,进入国子监的,可不仅仅是官员子弟,平民子弟只要有学业优异者也能进入。

在欧阳修看来,哈密国子监其实就是一个大的高级书院,有那么几分有教无类的意思,这非常的和他的胃口,唯有将作学问如同一只混杂在美味中的苍蝇,让他作呕。

东京传来的消息很多,两人即便是看着国子监章程,也安静不下心来看。

欧阳修烦躁的让书童拿走了国子监章程,咬着牙道:“官家意欲亲征辽国,你为何不上书劝阻?

自从太宗三次征战,三次失败之后,我大宋唯有先皇被寇准老贼诓骗去了边地,你知不知道,有官家在,在场的大宋悍将名臣哪一个敢放开手脚作战?”

铁心源无奈的看着欧阳修道:“我是哈密国主。”

欧阳修对铁心源的这句话嗤之以鼻:“没错,你是哈密国主,你儿子却已经是大宋的储君,你死之后,这片地方依旧会成为大宋的土地。

老夫不信你有胆量敢跟官家平起平坐。”

铁心源叹口气道:“我是晚辈!让他一点是应该的。”

和稀泥的话立刻就引起了欧阳修的警惕,他仔细的瞅瞅铁心源认真的道:“你觉得官家亲征是好事?”

铁心源也认真的道:“确实是好事!至少大宋在文采风流的同时,也有了一丝丝英武之气。”

欧阳修摇头道:“若非老夫知晓你对大宋没有恶意,就一定会揣测你支持官家亲征是不是有什么险恶用心。”

“你想多了,我儿子现在坐上皇位还不现实,还需要官家多教导几年才能成长起来。

我是真的支持官家亲征,这一场大战,与大宋以前的征战完全不同,至少,在力量上就占优的太多了,尤其是骑兵在配备了火药武器之后,契丹人娴熟的弓马占不到便宜。

我那位岳父大人,一生中最出名的是什么?不就是自知之明吗?我不觉得他会插手军机大事。

对他老人家来说,收复燕云恐怕是他一生中最大的一个梦想,如果不能亲自去燕州看看,他如何能够甘心?

更何况,在大军中,他的危险性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大。”

“你会不会亲征?”欧阳修问道。

铁心源把身体靠在软塌的靠背上舒坦的出口气道:“我不会去,孟元直,阿大他们去就足够了。

我要防备阿丹这个混蛋的突然袭击。”

“你们不是准备结成亲家吗?怎么会这么想,喀喇汗国这些年与哈密河水不犯井水的,只是一门心思的做生意,如何会有战事?”

铁心源冷哼一声道:“我从不吝惜用最恶毒的心思去猜测西边的那些人。”

“你是不想与官家同时出现在一个战场上吧?”

铁心源点点头道:“确实如此,子幼母壮乃是皇位继承的大忌,更何况我是父亲,如果让官家看到我依旧年少青春,可能会让他心中生出不快来。”

“你是一个好父亲!”欧阳修感慨的道。

眼看着欧阳修又要给自己的茶杯里添加茶水,铁心源快速的起身抱拳道:“先生,冷平已经到清香城多时了,他远道归来,再不去见他,会冷了将士的心。”

欧阳修急忙站起身道:“佛骨舍利拿到了?”

铁心源点点头道:“拿到了,可惜了我三百三十一名将士血洒高原。”

欧阳修拉着铁心源的袖子匆匆的向外走,边走边道:“让老夫见识一下传说中的佛骨舍利,看看他是否真的是那样的神奇。”

冷平跪坐在大殿温暖的木地板上,怀里抱着一个金涵,黝黑的脸膛上神色多变,满是局促之色。

不得已之下火烧了逻些的青稞田,他知道这个举动很难让人原谅,尤其是现在失去糊口粮食的吐蕃人更是对他恨之入骨。

如果哈密国对自己不加惩处,吐蕃人的愤怒就会转嫁在整个哈密国。这对一个国家来说损失很大。

在大宋的南征的时候,他就是因为这样的缘故,被剥夺军功问罪,他不知道在哈密国是不是也会出现昔日的状况。

如果不是心中对大王抱着极大的信心,冷平几欲带着佛骨舍利逃遁天涯。

“冷将军,你如果肯把佛骨舍利交给老衲,冷将军在逻些做的事情,老衲愿意一力承当。”

仁宝从走进这座大殿,他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那个沉重的金涵。

冷平如同泥雕木塑一般,对仁宝活佛喋喋不休的话语听而不闻。

“这佛骨舍利,大王本来就要交给我大雷音寺供奉的,现在给老衲,迟些给老衲,又有什么区别呢?”

冷平的眼睛转动一下,张开满是血口子的嘴唇道:“不一样。”

仁宝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趺坐在地板上归于寂静。

撒迦师兄在逻些失败了,几欲被发狂的吐蕃信众撕成碎片,在抛弃了大部分追随者之后才侥幸逃脱,至今说起那些狂暴的信众依旧心有余悸。

如今的逻些,就是一个正在喷发的巨大火山,失去了佛骨舍利的信众,正在高原上四处巡梭,一边向天悲号着希望获得佛祖的饶恕,一边没日没夜的寻找烧毁他们青稞田,趁乱偷走他们佛骨舍利的恶贼。

听撒迦师兄说,冷平在出卖了大雷音寺,喀喇汗国,塞尔柱,契丹,大宋等各方势力之后,才纵火烧毁了吐蕃人的青稞田,最终让那些本来还畏惧刀兵的吐蕃人彻底变成了不知死活的疯子。

他趁着外面发生了骚乱,这才纵兵进入桑耶寺,以极快的速度屠光了桑耶寺僧众,然后带着佛骨舍利不知所踪。

撒迦至今还在大石城一带等待冷平,喀喇汗人则在楼兰城外的荒漠上等待冷平,大宋的密谍则在青唐城一带张网以待,契丹的射雕手,塞尔柱的雄鹰埃米尔则沿着冷平留下的蛛丝马迹一路追踪……

仁宝万万没有想到冷平的踪迹却出现在了天山城,进了天山城,佛骨舍利就已经归属哈密国所有。

仁宝想用冷平心中的不安做最后的交易,却依旧失败了。

冷平说的没错,佛骨舍利由冷平交给他,跟铁心源交给他完全不同。

如果冷平交给他,他宁愿牺牲性命,也要找机会把佛骨舍利送出去。

如果是铁心源交给他,他不敢想象,大雷音寺会付出怎么样的代价,会被铁心源的绳索捆绑到什么时候……现在,铁心源的脚步声已经响起,仁宝痛苦的泪流满面,事已至此,已经无可挽回了。

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冷平将金涵放在前面,把额头贴在地板上一言不发,如同一个待决之囚。

铁心源没有动金涵,而是站在冷平前面道:“将战损将士的功绩一一报上来,不得缺漏,也不得隐瞒。

将军在高原苦战三月,劳苦功高,赏金一千,云麾将军升任冠军大将军,不日将昭告天下。”

冷平的嘴唇抖动的厉害,半晌才抬头看着铁心源道:“微臣在逻些行事多有不妥,还请大王降罪。”

铁心源朗声一笑,伸腿踢了冷平一脚道:“快滚吧,给你擦屁股的人已经带着粮食上了高原,等泽玛从逻些回来,记着离她远点,毕竟你把她的族人害得太惨。

好了,如果要治罪,你就是有八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回去洗澡,吃饭,睡觉,我们哈密国还没有委屈有功之臣的先例。”

被铁心源踢了一脚,冷平胸中的阴霾尽去,一板一眼的施礼之后才在侍者的陪伴下离开了大殿,走的时候胸膛挺得很直,即便穿着破烂的铠甲,王宫侍卫们还是向他投来崇敬的目光。

“英雄!”

“好汉!”

“好样的!”

背后传来的赞叹声全部进入了冷平的耳朵,虽然身上的伤痛依旧让他步履艰难,他的每一步都走得虎虎生风。

至少,他现在能回去告诉留在军营中忐忑不安的兄弟们,大王依旧是那个英明的大王。

没有把兄弟们当成一次性的工具,没有把罪责推脱给他们这些可怜的厮杀汉。

欧阳修打开了金涵,里面放着一段黑漆漆的骨头,骨头已经有些玉化了,比不上哈密出产的最次的玉石。

没有隐隐传来的梵唱,也没有散发异香,天空中没有花朵坠下,更没有让欧阳修生出见性知心的本事,昏暗的大殿里没有变的金光灿灿。

这让欧阳修非常的诧异,他所有关于佛骨的学识中都没有关于现在这种情况的描述。

就在不久前,仁宝活佛还告诉他,佛骨舍利乃是人间重宝,谁供奉,谁获益……

眼见欧阳修投过来的质疑的目光,仁宝活佛羞愧难忍……如同芒针在背。

铁心源是一个见多识广的,他很久以前就在法华寺见识过佛骨舍利,目前佛骨舍利子的模样没有出乎他的预料之外。

眼见仁宝活佛羞愧欲死,他心生不忍,不忍心见到老朋友处在如此尴尬的场景中。

就轻轻地合上金涵,把金涵递给仁宝活佛道:“不敢质疑佛骨的真假,好歹是将士们苦战得来的,还请上师小心供奉。”

仁宝活佛难以置信的接过金涵,他死死的盯着铁心源,身体肌肉绷的紧紧的,他打起十二分精神,准备听铁心源将要提出来的条件。

“孤王还有事,就不留仁宝上师多在宫中停留了……”

仁宝活佛呐呐的点头,往日里早就通明的大脑此时混沌一片。

直到走出宫门,才对送他离开的侍者道:“还请施主转告大王,大雷音寺愿意以十万两黄金入股哈密东京铁路。”

侍者回禀铁心源。

铁心源再三确定仁宝活佛没有提出股份要求,就笑呵呵的对一脸晦气的欧阳修道:“先生,您看看,免费的东西永远都是最贵的,古人果不我欺焉。”

“古人没说过这句话!”

铁心源耸耸肩膀大笑道:“我们迟早都会成为古人的,现在说也不迟。”

欧阳修莞尔一笑,鼓掌道:“这句话才有些敢为天下先的气势。”

铁心源大笑,指着窗外天山道:“我总觉得这个世界似曾相识,一直小心翼翼的求证,一直故意做一些改变来验证,结果发现,我的母亲很真实,我的妻子很真实,我的孩子们很真实,对我来说这就足够了。

世界就是世界,大不同啊!”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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