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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先前是僭越,此刻若自己当真替宜阳捂暖手,怕是亵渎了,可若是不帮她捂暖,又是抗旨不尊。
陆禾头皮一阵发麻,咽了咽口水,试探性地笑道:“殿下的手看着红润,约莫是不冷的,就不必……”
“谁说不冷?”宜阳轻飘飘地剜了她一眼,低声咕哝,“一片热乎乎的好心都被你冷言冷语的冰冷了。”
陆禾垂首应了声是,就地放下手炉,才万般不甘千般不愿地伸手轻轻揉搓宜阳分明比自己热上许多的双手,可察觉到她双手微颤,只当她确是受凉了。想起适才见到的那道鞭痕,不知怎地觉得有些心疼,又凭借鞭痕推断应是他人所为,便开口询问出了何事。
战战兢兢一本正经的模样透着股令人着迷的可爱,宜阳盯得入了神,嘴角也不自觉勾了一抹笑,直到听见陆禾所问才醒神过来,轻咳几声后简略地将事情始末道出。
“殿下此举……”陆禾抿紧下唇斟酌了措辞,续道,“冒险了些。”
宜阳不甚满意陆禾的评价,挑眉问道:“不可取?”
“仅凭陛下息怒东宫禁足思过的结果观之并非不可取。”陆禾摇头,心神集中之下也早忘了自己手中还握着宜阳的双手,只当做自己的手来回抚触,更径直忽视了宜阳脸上一刻深过一刻的红晕,“储君最忌声色犬马逸豫无度,东宫向来言行谨慎,此番不过一时糊涂,正巧撞上涝灾,陛下劳心忧思之下才蒙遭问责。责之深爱之切,陛下手里有分寸,不会罚出什么好歹,待回东宫养伤,趁此风声鹤唳之时按兵不动,将鲁王府安插在东宫的细作悄悄辨出来,待他们再与鲁王府暗中联系,来个瓮中捉鳖。”
说得兴起,陆禾两颊又漾出浅浅的两只梨涡,抬眼看向宜阳:“此乃置之死地而后生,又何需殿下以身犯险呢?”
不动声色地将双手抽出,宜阳捧起茶盏一饮而尽,妄图掩饰自己内心莫名的悸动与慌乱,缓了一会儿才沉声说道:“太子是我哥哥,我总不会令他当风秉烛,昨日得了消息情急之下只得先闯进去胡诌一通了。”又看向陆禾,轻声一笑,“此前你不是执意要为鲁王谋事么?怎地此刻想些构害他的阴谋诡计也游刃有余得很?”
“一臣不事二主,臣既然已入殿下麾下自当为殿下驱使。”陆禾表面镇定,实则心虚得很,生怕被宜阳看出丝毫末端的蹊跷,想了想,才转了个话头笑道,“不过殿下与东宫幼时分隔两地,不意兄妹感情还如此深厚,竟使得殿下心甘情愿为之受责。”
闻言,宜阳眸色黯然了少许,落寞横生,她沉吟了片刻才缓缓说道:“母妃临终前的嘱托我既然应承,自会守诺。”又看向陆禾婉娈一笑,眼波流转间敛下寂寥淌出纯粹的烂漫,“就像先生曾与我说过的,季布一诺千金的故事,男人能做到的事,女人为何不能,不但能,且能做得更好。”
宜阳的母妃,也就是先齐王妃,因在帝后祭天册封大典前几日猝然离世,实则并未入主中宫,皇帝只为其追封了谥号,贞淑。
贞淑妃弥留之际竟将护佑太子一事托付给宜阳,这听来不免有些匪夷所思。陆禾按捺住心中疑问,又想起中秋夜宜阳浅眠时的含泪梦呓,猜想宜阳应当十分想念贞淑妃,生出了几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怜惜,于是真切关心道:“鞭伤……可有何妨碍么?”
本想脱口而出并无大碍,看着一本正经的陆禾,肚子里的坏水又泛起涟漪。宜阳将两弯蛾眉拧成一道“川”字,伸手探向右肩,连声哎哟叫唤,见陆禾嘴角抽搐不为所动,忙使劲向婢女眨眼睛。
婢女怔了怔,看看宜阳又看看陆禾,心下了然后忙疾步向前,急得揪手指,眼泪也包在了眼眶里:“殿下又疼了?陛下手劲儿也没个轻重,殿下细皮嫩肉的哪里禁得住责打,听说那马鞭内里绞着铁丝,一记抽下去便连血带肉地剐下一层皮。陆大人昨夜不在是没瞧见,仅是清洗伤口都换了好几盆水哩,殿下疼得直叫唤,眼泪都将枕巾与被褥统统浸湿了,哭得嗓子都哑了呢……”
听到此处,宜阳凝眸一瞪:“噤声。”
陆禾听得直皱眉,暗忖着照你这般说的严重,昨日太子便该两腿一蹬将储君之位拱手让人了,宜阳右肩那道伤我方才又不是没瞧见。瞥眼看向宜阳也是一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后悔莫及的表情,且听到后面脸色愈发绿了,陆禾约莫猜到这婢女话里真假参半,假的是瘆人鞭伤,真的是因疼流泪。
“嗯……”陆禾摸着下巴想了想,“既如此,殿下明日可免了临帖的功课。”
宜阳眼睛一亮,蓦地又暗下去,摸了摸右臂,虚弱道:“许是方才喝茶时牵动了伤势,此刻半分力也使不上了。”
身后婢女一阵窃笑。
陆禾脸色一黑:“殿下……休要胡闹。”
宜阳掩嘴轻笑几声,抬手捏了捏陆禾的脸:“先生不过虚长我几岁,作何老气横秋的?”
“臣是殿下的臣子,却也是殿下的侍讲先生,若殿下执意无礼于尊长,臣自有罚责之权,还望殿下慎重。”
陆禾紧皱着眉,看似真的生气了,宜阳适时松开手,好笑地盯着她,却换了商量的口吻:“明日的功课全免了可好?”
陆禾眉头蹙得更紧了:“殿下,业精于勤荒于嬉。”
宜阳竖起一根指头比了比,底气十足:“只一天。”
时刻泛着水润的桃花眼,弯弯的柳眉,挺秀的鼻子,轻薄的菱唇,说话时馥郁的香气——宜阳凑得如此近,陆禾几乎乱了心神,垂下眼睑:“十篇资治通鉴,篇目自选,不许令人代抄。”
十篇……还不能令人代抄……
宜阳咬咬牙,应了下来。随后轻轻勾住陆禾的指尖,怀揣希冀小心翼翼地发问:“先生,听说京城里新开了处戏园,明日陪我一块儿去看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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