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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非常感慨,“是啊。我生儿子时也觉得日子过得很快,总恨不得立刻见到他长什么样子,会不会很乖巧,还好他很懂事,不然我现在根本管教不了他。”

“政委家教森严,门庭高贵,生出来的子女当然不会逊色。”

她问我想要公子还是千金,我说汝筠喜欢什么我还没有问,我并不介意。

“他应该喜欢公子,这样庞大的家业,有儿子继承总比女儿更稳妥。不过千金体贴孝顺,是自己的骨肉,什么都好。”

她说完伸出手落在我腹部轻轻抚摸,脸上笑容很慈爱,“你如果生个儿子,他会很高兴,那么你不用忧愁以后的生活,他一定会安排得妥妥帖帖。既然得到了这么多,有些事就不要再强求,我对我先生也常常说知足常乐,争来争去让自己身心俱疲,也未必有很好的结果,大好时光都用来算计和虚度,非常不值得。他很听我的话,我这个年纪,在生活上的智慧和气度,怎么也比你们年轻人多一点。”

我笑着说这是自然,姜还是老的辣,多谢夫人点播。

她听出我的敷衍,将视线从腹部落在我脸上,“我心疼朝瑰无法完全享有她的丈夫,她对这段婚姻的期待和向往我最清楚,汝筠提出结婚后她几乎夜夜失眠,她又怕又喜,怕他会反悔,怕她无法完整长久得到他的情意和真心。一个那么年轻的姑娘,对婚姻小心翼翼,我很可怜她,但后来见了你,你的聪慧灵动沉稳大气,我真是喜欢,平心而论不说家世,你要胜过朝瑰很多,人都有爱才的心,既然到了这个地步,你们各自过好各自的生活,让汝筠去维持权衡,不争不抢的人往往最有福气。”

我不动声色朝厨房位置咳了一声,宅子里十分寂静,保姆听到后一边解开围裙一边走出来,她试探打量我的脸色,我打了个哈欠,她立刻明白我的意思,走过来对顾夫人鞠躬,“夫人,任小姐要休息了,她怀孕后身体很虚弱,先生叮嘱八点左右必须入眠。”

顾夫人听到保姆的提醒没有再耽搁,她从沙发上站起来,握着我的手告诉我一定好好休养,将孩子平安生下来。

我并没有将她送出宅院,而是让保姆去送,她走到门口转身笑着对我说,“任小姐,两次接触我知道你是非常聪明的女人,生日宴那天去了许多女眷,唯独我对你记忆最深刻,严先生能够喜欢你不是没有道理,我希望聪慧是你的优势,而不要成为葬送你的东西。好吗?”

我笑而不语,朝她微微颔首,门口等候的司机上前搀扶住她迈下台阶,溶溶月色之下她的身影被吞没,保姆看到我微妙的脸色,知道这个人来并不能使我高兴,她是在提点警醒我,让我明白事理看清局势,不要做无畏的挣扎,保姆关上门隔绝了庭院外一阵呼啸的车响,“夫人不爱听,听过就忘了吧。”

“我有那么可怕吗?”

保姆笑出来,“夫人一个小姑娘,又不是洪水猛兽,有什么可怕。薛小姐的脾气娇纵,夫人温柔似水,我觉得她比您可怕多了。”

“不要再喊我夫人了,现在严夫人已经有了,当心她听见找你的麻烦。”

她说这是先生吩咐,否则她也不敢胡乱称呼。

我蹙眉看了她一眼,让她找两片安神药来,我喝了之后躺在沙发上看杂志,平时喝了这种药我立刻就会入睡,但今天不管怎样都非常清醒,清醒得头痛欲裂。

我听着天花板幻想他成为新郎是不是非常英俊,英俊得迷人而颠倒众生,薛朝瑰嫁给她梦寐以求的爱情,大约也美艳不可方物。

从此以后我的日子会更难过,出了这扇门那些流言指点势必可以杀红我的脸,他们畏惧严汝筠不敢不敬我,但虚伪的面具之后一定是唾弃与讽刺。

保姆陪我熬到十一点有些扛不住,站在旁边打瞌睡,我让她回房休息,她不肯,在我百般催促下才勉为其难上楼,她离开后我垫了条毯子坐在阳台角落,看着窗外被月光遮掩的梧桐叶失神。

南方的梧桐总是一年四季苍翠,北方看不到这样宽大的叶子,是很窄很窄的一条,也是梧桐,针叶梧桐,没有这样厚实好看。

圈子里两年前死过一个姑娘,我在花房见了她最后一面,没几天她就死了,从二十楼跳下来,死在包养她的男人和他的新欢面前,我永远记得她捧着一束娇艳的百合笑着对我说过,她想做一片叶子。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叶子供人观赏,给予人阴凉,不会像花朵一样,被折断采摘,即使爱惜花的人,也会抚摸把玩,把花瓣变脏变凋零。

她问我想做什么,我说还是做女人,做让所有人臣服的女人。

我将脸埋入膝盖,昏昏沉沉。

地上撂着一杯酒,我喝了三分之二,觉得苦涩难下咽,再也不想碰。

黑暗中我听见玄关发出一声响动,很轻,轻得不想被人察觉。

我一动不动,感觉到那束风逼近我,撩拨起我鬓角一丝碎发,我从压得失去知觉的手臂抬起头,看到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

他一声不响,犹如一阵风,一缕月色幻化的影。

可惜他没有一身白衣,而是崭新的西装,扣子没有系上,里面露出的衬衣有几丝褶皱,颓废而清俊。

他该是非常疲惫,才会有那么深的胡茬。

窗纱在拂动,袂角纷飞之中,我看到了他的脸,但我看不清楚,大片水雾蒙住他的轮廓,我用了很久才分辨出这并不是梦境,是活生生的一个人,有血有肉,有呼吸和温度。

可他怎么那么像严汝筠,他难道不是正在享受他的新婚之夜吗,为什么会出现在如此狼狈憔悴又失意的我面前。

我将蜷缩在下巴处发麻的手抽出,在眼前虚无飘渺的空气中拂了拂,“是你吗。”

他没有说话,像一艘船终于停泊靠岸,卸去了一身沧桑,他弯腰将我从地上抱起,我在黯淡中看他的眉眼,他问我不是他是谁。

“你不该陪着你的新娘吗。”

他嗯了声,“应该。”

他说完这两个字,已经迈上二楼,他踢开卧房虚掩的门,将我放在柔软的床上,他刚要起身,我扯住他领带,他垂眸看了我许久,发现我眼神是浑浊的,嗅到一丝酒气,他握住我的手,将领带从我指间抽出,“我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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