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骄阳听到脚步声没扭脸,但是等了一会子鹅肝的味道传来,她的鼻子使劲的耸了起来,马上扭脸,一看是大哥,立时眉飞色舞起来。

配乐的老师还在说:“……第二段的时候,情绪要再激昂一点……”结果就看见骄阳眉头一挑嘴角一勾,满脸的怪表情,她就严肃着脸说:“骄阳,说你呢!认真点听。”

骄阳朝边上指了指:“我大哥来了,老师!我跟我大哥说几句话……”

这老师皱眉扭脸,然后端阳也同事堆起笑打算应付人家老师。

可是这一照面,两人都愣住了。

这老师的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端阳,上下的打量。

端阳先是惊愕,继而慢慢的收了脸上所有的表情。就跟一个陌生人似的,问了一声老师好,然后指了指骄阳:“我是骄阳的大哥,端阳。老师辛苦了!我来跟我妹妹说几句话,送点东西。不耽搁时间,一会子就走。”

这老师却只愣愣的不说话,盯着端阳一动不动。

骄阳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在端阳的表情快要绷不住的时候,她从台上跑下来,拉着端阳的手,“老师,我去去就来。”说完,拉着她大哥就走,还不时的回头,一脸警惕的看着愣在台上的党老师。

到了外面,她舒了一口气。

端阳就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给她裹上,把鹅肝递过去:“赶紧吃吧……吃完继续练去。”

骄阳一边把鹅肝往嘴里塞,一边问:“大哥,你是不是得罪过我们党老师?”

“党老师?”端阳疑惑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说的是谁。

边上的骄阳以为他不知道,就说:“就是刚才的老师,党春华党老师,她弹钢琴弹得可好了。”

这话叫他瞬间想起,在那个大宅子里,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坐在钢琴前,手指飞舞的敲在琴键上。那种流淌着的音符,早些年常在梦里能听到。这些年,却早已经忘却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女人扒拉算盘的声音,在厨房切菜的声音,吆喝他们起床吃饭睡觉的声音。

他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表情,然后一脸无辜的摇头,“我不记得了……大概不小心得罪过也不一定。要是她给你穿小鞋,咱就回家。”

骄阳嗯嗯嗯的点头:“我知道。”

二两的鹅肝对骄阳来说就是几口的事,吃的再怎么仔细,终是吃完了。

珍惜的又把手指舔了舔,把端阳看的气的:“你这是得有多馋。行了,回头大哥给你弄票,你带身上,想吃自己去买。”

骄阳点头如捣蒜,把大衣给端阳:“大哥,你别进去了,我自己进去吧。”

党老师看大哥的眼神,叫她觉得心里慌慌的。

她跟丹阳和朝阳还不一样。端阳是丹阳捡回来的,丹阳知道大哥不是亲的。朝阳也有记忆了,也知道大哥不是亲的。

但是骄阳不知道。

朝阳来家里的时候,骄阳还不会走路呢。在她有记忆以来,家里就是两个哥哥一个姐姐。谁也没告诉过她这大哥不是亲的。如今看这老师看大哥的眼神不对,她没缘由的,就慌了起来。反正就是不想叫两人碰面。

端阳正好也不想进去了,他催骄阳:“去吧!等你进去,大哥就走。”

骄阳是端阳看着长大的,牵着她学走路,爸妈不在的时候哄她睡觉。这就是亲妹妹!

妹妹的这种不安,却叫他安心起来了。

他不是林破军,他是林端阳。

那个女人也不是钟莺莺,她是党春华。

他是骄阳的大哥,她是骄阳的老师。

仅此而已!

他看着妹妹进去,然后去找自己的自行车,开锁,推出来,抬腿骑上去,脚一蹬就能走了。

就听后面的一个声音说:“等等!”

端阳的脊背僵硬了一瞬,然后缓缓的回头,脸上已经是非常客套的笑了:“党老师,还有事吗?”

一句党老师,叫党春华愣在了当场,她的嘴角动了动,说:“……没有什么事。就是听说林骄阳是林军|长的外孙女……”

“哦!”林端阳点头:“我姥爷不喜欢我们打着他的旗号在外面行事。这丫头是仗势欺人了吗?回头我好好教训她……”

不是!

不是这样的!

我是想问,你怎么就跟林军|长有了这样的关系的?

不管怎么否认,自己的儿子,自己是认识的。

今儿绝对不会认错。

范云清曾经是林军|长的妻子,林骄阳的父母又曾经跟范云清是同事。那么范云清发现破军并且从长相上猜错跟自己的关系,这就说的通了。

“你……”她正想说什么呢?突然,门口响起喇叭声。

一辆吉普停在门口,车窗开着呢,一个穿着军大衣的男人探出头来朝这边看,视线在端阳的背影上一扫而过,就看向党春华:“春华,跟谁说话呢?还没排练完吗?我是先回家然后叫司机来接你,还是等你一会儿……”

党春华的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我这就来。就是碰见个学生的家长,说两句话。来了来了……”然后没敢在看端阳一眼,跑着过去生了吉普车。

端阳没有抬头,直到车走远了,他才将头昂起来,看着远去的吉普车发呆。好一会子,才脚下一蹬,车子划远了。

而大厅的棉门帘夹缝里,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缩了回来。骄阳狠狠的吸了一口气:大哥他肯定是惹麻烦了。回去得跟爸妈说说。

端阳没有在城里逗留,原本还想着去找爸爸,把自行车绑在车顶上,他跟着坐车回厂里。但现在,还是算了。

他想整理整理心情。

曾经四处流浪,翻遍了整座城市要找到的人,就这么突如其来的出现在了眼前,什么感觉呢?

欣喜吗?

没有!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是害怕的。

害怕这个亲生母亲的出现,打搅了他现在的生活。

在她出现以前,他几乎都已经忘了,他并不是父母的亲生儿子。

那一刻,他心里还升了一股子羞愧,尤其是当问到林军|长的时候,他想大声说:“我不是那是因为林军|长……我是因为我爸我妈我弟弟我妹妹……我不知道没了他们我该怎么办……”

可当他发现,她不敢认他,她也有更重要的人的时候,他心里又觉得别扭了。

那种委屈,那种不知道叫人怎么发泄的憋屈,怎么也驱散不了。

车骑在路上,走的并不快。小心的避着冰坨子,转过弯道,前面就是火车道。

每次过火车道,都得小心,得看着有没有火车过。等确保没有火车的时候,抓紧时间过去。

这种公路铁路交错的方式,是非常不安全的。

这次比较倒霉,远远的就听见火车的声音了。

大家都等着,车道那边的人,这边的人,拉架子车的,赶着骡子的,骑着自行车的,背着筐子步行的。车道两边的路上,挤了一片。

等火车慢悠悠的过去了,这一片就拥挤了。

端阳也不着急,等着大家都过去了,他才推着车子慢慢的走。

结果刚过了火车道,就看到一个筐子。

什么东西?

他推着车子赶紧跑过去,一把抓住了筐子,可筐子的另一边也被人抓住了。

他这一抬头,跟一双大眼睛给对视上了。两人都愣了一下,然后各自低头看筐子,谁也没撒手。

筐子里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用崭新的床单轻轻的给盖着。

啥宝贝啊?

端阳不撒手:“是我的!”

那姑娘也不撒手:“是我先看见的。”

端阳‘嘿’了一声:“那……什么……见着有份,你一半我一半……”

“你这人怎么这样?”这姑娘就说,“得先看是啥东西吧,要紧的东西得交给公家的……”

端阳心说:你倒是怪机灵的,听起来觉悟是高,可这要紧的东西到底该咋定义呢。这是拿充公这一条吓唬自己呢?要是敢不分给她,她就举报去。

行!心眼挺多的一姑娘。

他就说:“那先看看,筐子里是啥东西吧,说不定人家马上就找来了。”

两人一人一头把床单掀起来,紧跟着的就听到一声“哇”的一声哭。

筐子里是个抱着襁褓的婴儿,被单一拿开,冷风一吹,孩子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两人给唬了一跳。

这姑娘赶紧把孩子抱出来,把襁褓的一角给拉起来给孩子遮挡凉风:“这谁家这么大意,把孩子忘在这里,再给丢了……”

“你傻啊!”你家带这么大的孩子出门是放在框里的吗?端阳皱眉,“丢了可不是你说的丢了……这孩子是被遗弃了……”

一说到遗弃,端阳的心里就不是滋味。

他把车子撑到一边,过来看:“你不是抢吗?给你吧,也别分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这姑娘一把拉住他,“你不要,你叫我怎么办?”

端阳就说:“你不是说要交公吗?交公呗!”

姑娘哭丧着脸:“交哪去?哪里肯要孩子?要不,抱回去,看村里谁家要……”

端阳就问:“你家是哪的?不能养啊?”

姑娘摇头:“家里就我跟我爹,咋养?”

那自己带回去也不行啊!爸妈都忙的什么似的,根本就顾不上的。

端阳就说:“你看这样行不行,你帮着找一户人家,我给出点钱都行……好歹是一条命。”

孤儿院那边,他是不想送去的。

他真在孤儿院呆过,那地方……他不觉得比庄户人家更好。

这姑娘抱着孩子跟抱着炸弹似的,“那行吧……你得告诉我你是谁,家在哪,要不然我上哪找你去……”

端阳心说:我还能跑了是怎么的?

但还是先骑到车上:“先上车吧,我送你回去。外面多冷的,别再给孩子折腾病了。”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端阳才知道这姑娘家也不远,就在三林屯。是后来合并过来的人家。以前家也在省城,她爹在城里的中药铺子里干活。后来,这不是精简城镇人口嘛,父女俩就被精简下来了。在三林屯安了家。

刚进村子那条巷子的最里头,三间茅草房的就是了。

这姑娘叫潘甘草,四五年生人。跟端阳差不多年纪。

到了地方,端阳把身上的钱都塞给她:“我叫林端阳,跑不了。去厂里问问,就知道我是谁了。”

林端阳?

这姑娘真知道。

村里的姑娘都知道。

都说厂长家的儿子和气,长的还好。

其实……还还算是没说错吧。

甘草抱着孩子一进家门,潘厚朴就愣了一下:“替谁家看孩子呢?”

农村是这样的,家里要是忙不过来,孩子寄放在邻居家一天半天的,也是常事。

因此,潘厚朴没多想,只问了一声。

甘草这才觉得麻爪了,怎么就答应林端阳把孩子带回来了呢。

她低着头,好半晌才耷拉着脑袋说:“是捡来的。”

不等他爹愕然的睁大眼睛说出一大串质问的话,她就赶紧说了:“要是不带回来,这么冷的天,能要了他的小命。”

潘厚朴一肚子的话就咽下了。

他在中药铺子干活,以前给东家干活,也跟着东家学本事。东家常挂在嘴上的话就是医者仁心。没道理看着人死在面前的道理。

他指了指屋子:“先进屋吧。”

进屋在热炕上把孩子检查检查,看是不是有啥毛病,结果甘草这才知道,这孩子是个小女娃儿。

“咋这么狠心的,把孩子给扔了呢?”甘草去熬米汤。

潘厚朴却抱着孩子发愁:“爹都这把年纪了,你弄这么个孩子回来。就算是爹养着当个小闺女,可是……爹能养她几年,到时候坑的还不是你。你这过了年,都十八了!如今又是个农村户口,想找好对象本来就难。如今再拖累了这么一个,你这对象可咋找?”

甘草只闷着头,好半晌才说:“给她找个好人家,送出去……反正有人给出钱……”

说啥?

潘厚朴问了一声:“谁出钱?”

甘草愣了一下,不肯说是谁,只道:“跟我一块捡孩子的……他愿意出钱给收养孩子的人家……”

这又是傻话!

潘厚朴就说:“自家的孩子都养不会,谁会真心养别人家的孩子。这不说给钱还好点,要是要收养,这好歹还有想要孩子的心思。可这你一说给钱,你能分的请谁是为了钱,谁是为了孩子的?”

甘草猛的抬头,这话也对啊!

还是把事情想的简单了。

可孩子都抱回来了,这可咋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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