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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的,看见黑狗在点屋檐下挂着的马灯,他是在的。

然后李兆山又去了招待所,晚上就在那里落脚。

这个招待所是卫生厅的,林雨桐赶过来问苗家富:“里面有电话没有?”

苗家富点头:“有!”

等第二天,李兆山走了,林雨桐进去打听,果然,李兆山是打过电话的。

林雨桐跟人家说:“就是一位李大夫昨晚打电话叫我过来的……”

“你是哪里的?”招待所的服务员就黑着脸冷声问了一句。

“邮局的啊!”林雨桐说的理所当然。

招待所的服务员不屑的瞥了林雨桐一眼:“人家是打电话去邮局,但是问的是订报的事,根本就没叫人来。我也不知道你是干啥的,不过你也一大把年纪了,干点要脸的事吧。”

好像把林雨桐当成贴上来的女人了。

行吧!现在的服务员就这样,进人家的门,受人家的气,可别提什么服务意识。

按说吧,为人民服务不该是一句空话,怎么就不见执行呢?

林雨桐唯一确定的是,邮局了肯定有他们的人。

可没有证据,凭啥跑到人家那里指手画脚的说有特务?

这事还得先盯着李兆山。他这一动,恰好说明,这两人好似有些警觉了。

张雪娇这天出了她家的大门,就见门口摆放着的一盆冬青稍微转了一点位置,她的眼睛微微眯起,心一下子就平静起来了。

这个方向,叫平安向。

是在向自己传递一个信息:一切平安。

她的心雀跃了起来,手里提着饭盒去了医院,里面是熬的鸡汤,给老罗补养身体的。在医院的走廊里碰到李兆山,她的脸上带着笑,眼睛却是冷的,问了一声:“李大夫。”

李兆山点头:“罗主任今儿咳嗽的好多了。”

说着话,就走的极近了。

擦肩而过的时候,李兆山小声问:“可证实了什么?”

张雪娇的声音轻轻的传来:“平安。”

林雨桐也问苗家富:“昨晚李兆山从宿舍里离开过?”

苗家富摇头:“并没有!”

“张雪娇有什么异动,有人晚上在她家附近出现过没有?”林雨桐又问。

苗家富摇头:“也没有!”

难道两人就是面对面直接传递信息的。

出面的是李兆山,张雪娇却一直隐藏着,不跟任何人正面接触。难道张雪娇这个雪狐,才是领导。之前的感觉错了吗?李兆山真的只是个小角色吗?

苗家富的建议:“先抓了雪狐,再说。”

林雨桐摇头:“你真要惊动了这只雪狐,只怕得到的就是尸首!别忘了,她有儿子。在证实她是雪狐之前,要是人死了,你就无法说她是特|务了……那她的儿子,就保全了。”

哪怕她没死,她也不会开口的。咬死了不是,然后想办法自杀。

这才是保全孩子的办法。

这正是林雨桐有顾虑的地方。抓不住这条线,万一其他线被这一刺激,提前动了,这才真是坏事了。

正在林雨桐一筹莫展的时候,厂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开始有了一股子流言,说张雪娇趁着罗主任住院的时候,在家偷男人。

林雨桐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

是真有人比暗处的眼睛还仔细?还是纯粹是造谣?

林雨桐问祁大婶:“是不是真的,你们就瞎传。”

“这还有假?”祁大婶低声道:“这是你不知道,之前有个男人,带着口罩,具体长的啥模样咱没看清楚,但是他肯定跟张主任有点事……你知道老李家的小孙子鼻涕虫吧?”

什么跟什么?

“哎呦!就是那个总挂着两股子鼻涕的脏小子。”边上的一个婶子就说,“那小子别看脏兮兮的,可脑子灵性。长心眼着呢。”

祁大婶就点头,一脸的认同:“那小子说,昨儿晚上,他们几个玩的晚了才回家。半道上,遇上个喝醉酒的,给了他一把糖,说要试试他的力气。叫他搬石头,搬砖块,指着的东西只要能搬起来,就给他一毛钱。你猜怎么着……罗主任家门口的大冬青盆子,只要挪动一点,就给他五毛……他把能搬动的搬动了,这男人过去检查……叫孩子还真就赚了一块多钱。那小子长心眼啊,就说,砖块啥都是胡闹指的,那冬青肯定特意指着的。因为那人没检查石块,却走了可远从罗主任家门口路过了。你说……那男人是为啥?肯定是给张主任留个记号,知道叫留门……”

这可是真会瞎推测。

不过这里面的信息也是可用的,至少知道他们是怎么传递消息的。

如果唯一要确定的是,这个男人跟李兆山是同一个人吗?

详细的叫人问了那个鼻涕虫,然后就是核查李兆山的时间了。

晚饭后的时间,李兆山正在给学生上课,不过巧合的是,他并不是全程都在。因为上的是实验课,叫学生们上手缝合,都在实验室。只有不爱说话的张加辉,别李兆山叫出去,据说是因为张加辉的一些基础知识掌握的不好,单独辅导去了。

那么,李兆山是不是在给张加辉辅导,只有张加辉知道。

可想找张加辉说话,谁能贸然去。

这个孩子就基本没怎么张嘴说话过,猛地找他,这不是打草惊蛇吗?

谁去呢?

罗燕妮去。

她风风火火的,过去就拉扯张加辉:“罗恒生住院了,你知道吗?”

张加辉的眼睛暗沉沉的看向罗燕妮,然后甩开她的手。

罗燕妮就冷笑:“我不去看他,是因为我是亲的!你不去看他,却不行!你要搞清楚,你是继子,是你妈带到我家的拖油瓶。没有他,你能有如今的日子?”

张加辉只固执的看着她,还是一言不发。

罗燕妮斜眼眼,撇着嘴:“果然是白眼狼。你整天在医院,还得路过二楼,顺脚的事就不进去看一眼,不是白眼狼是什么?”

张加辉定定的看着罗燕妮,然后垂下眼睑:“我知道你想打听什么?”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是!李兆山说他是我的亲生父亲……”

“怪不得要单独给你辅导呢?”罗燕妮眼里的震惊根本就掩不住,但还是借机问了一句。

张加辉扭身:“没有单独辅导。他把我叫出来,我不想搭理他,就自己回宿舍了。”

“没有单独辅导?”林雨桐的眼睛里亮光一闪,那这就对了。

看来之前的猜测没有错!

这个李兆山才是那条大鱼。要不然,明显很方便见到彼此传递消息的,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呢。除非,李兆山不想叫张雪娇知道他是她的上级。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费心的隐藏,是上级偏伪装成下级。并不是出于安全的考虑,而是……两人之间的关系很特别。

李兆山竟然是张雪娇孩子的父亲!

那如果李兆山一直都是张雪娇的上级,那么这个李兆山可真是够可以的。张雪娇怀着他的孩子嫁人,然后死丈夫再嫁人,再离婚再嫁,如此反复。还带着一个孩子,执行他亲自下令的任务。

张雪娇作为一个孩子的母亲,愿意做这样的事吗?

她必须做下去的理由,根本就不是所谓的理想和信念,而是跟黑狗一样。在子弹和金条的面前,不得不选择金条。她怕那颗子弹,对准的是她的孩子。

如果她知道,这藏在背后驱使她的人,看着她痛苦挣扎而无动于衷的人,就是她心心念念的想保护的孩子的亲生父亲,会如何呢?

这天晚上,林雨桐端着煮好的饺子,登了张雪娇的门。

家里只有张雪娇一个人,门口的毯子上撒着一层灰,这一点瞒不过林雨桐的眼睛。

张雪娇很惊讶:“你太客气了。”

林雨桐将饺子递过去:“知道你一个人懒的做饭,就给你送了点。”

张雪娇闻了闻:“韭菜鸡蛋馅的?”

“韭黄的。”林雨桐坐下,“趁热,赶紧吃吧。”

张雪娇就去拿筷子,跟林雨桐面对面的坐着,“你看着大冷天的,你还跑这一趟。”

林雨桐就笑:“不冷,我穿着羊皮袄。”

说着,就把衣服解开,屋里有暖气,穿着怪热的。她一边把衣服往椅背上搭,一边道:“这是小羊羔皮的,早些年弄到的,如今都不好找了。听说那地主老财家,都用狐狸皮,什么红狐狸,白狐狸,想来更暖和。”

张雪娇抓着筷子的手就僵了一下:“那咱还真不知道,也没见过。”

“你不是东北来的吗?”林雨桐就笑:“东北老林子里,没狐狸?”

“我也没在林场呆过。”张雪娇抓着筷子的手没动,只看着林雨桐。

林雨桐却不说这个话题了,指着饺子就催她:“韭黄特别嫩,你赶紧尝尝。这玩意不用放别的调料,就一点盐放进去就行,就可鲜了。放了味精和别的调料,反倒是把韭菜的味儿给遮住了。”

张雪娇的眼睛微微眯了眯,说了一句好。

林雨桐就有点佩服张雪娇的心理素质了。她笑道:“我来啊,是听说了一件事,有些感慨罢了。”

张雪娇嘴里含着饺子,带着笑意:“专程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件叫你感慨的事?”

“正是呢!”林雨桐叹了一声:“有那么一个傻姑娘,年轻的时候爱上过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呢?在那个年代,他是个一腔的热血,为了理想,甘愿抛头颅洒热血的年轻有为的男人。她爱上了他,为了能跟那个男人并肩战斗,她愿意换上一身戎装,跟他奔赴战场。他们相爱,他们彼此心心相印,发誓这一辈子都要在一起。要同生共死!可是世事难料,女人怀孕了,男人却不得不走向属于的战场。于是,两人就这样分开了!后来,时局变化,好似一眨眼的时间,时势变了。女人原来是有机会离开的。男人在一线,女人应该在大后方的。她应该离开,叫男人没有后顾之忧才对。可要走的时候,女人突然发现,她自己,也许就算不上是男人的亲属。或许是没成亲,或许是……男人另有妻室。不管是哪一种,女人被迫留下来了。她怀着孩子,不光是被留下来了,那个男人还将她的资料递交了上去,她作为潜伏人员,不得不开始她的使命。她怀着曾经深爱过的男人的孩子,为了掩护身份,她嫁人了。其实嫁人了,丈夫还算不错,虽然公婆不喜,但只要男人好,粗茶淡饭的日子也能过的下去。可是那一天,很可能就是最普通的一天。女人后背上背着孩子,手里去忙着家务……一个不留心的时候,家里多了两样东西,一样是子弹,一样是金条。子弹,是要人命的,金条,是要搏命的。为了活下来,女人开始搏命。她完成每一个上峰下达的任务,然后死男人,再嫁人,再死男人,如此的往复。孩子不理解,甚至是怨恨,可当妈的心疼如刀搅,却无能为力。她想解释,可解释还不如不解释。也许叫孩子远着,叫孩子恨着,对孩子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保护。她不怨孩子,更谈不上恨,但是他恨孩子的父亲,恨孩子的父亲也许就近在咫尺,却从来没有伸手帮过一把。孩子大了,女人嫁了五次了,那个男人出现了。他是帮着女人完成任务的吗?”

说着,林雨桐深深的叹了一声:“傻女人啊!她以为的都是他愿意叫她以为的。这个道理,那个傻女人不明白,想来张主任是明白的吧?”

打从林雨桐一开始说话,就闭起眼睛的张雪娇刷的一下把眼睛睁开了:“……什么意思?”

林雨桐只看她:“还想死吗?”

张雪娇盯着林雨桐的眼睛,面无表情,好半晌才道:“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是问自己,是什么时候知道她有问题的。

林雨桐笑了笑:“刚开始,我没有怀疑你。”她不能把燕妮都露出来,这种事情,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张雪娇却眯眼睛:“不对!问题只怕是出在了谢东升身上!”她轻笑一声:“我以为,你们对于谢东升没有好感。”

林雨桐不置可否:“你也不能太绝对。你摆在办公桌上的文竹,花盆上的那一点红漆点的朝向。等包裹时候不时的看手表,还有你对待报纸的态度……你太这些年了,张主任。”

张雪娇的手轻轻点在桌子上:“你跟踪过我!”

不时问句,而是一个非常肯定的说法。

果然是个聪明的女人。

林雨桐这么夸她,她却自嘲的一笑:“可我却没发现你!”她上下打量林雨桐,“真是看不出来,你跟我……是同道中人。”

林雨桐摆手:“咱们俩的道却一点也不同。”

“成王败寇。”张雪娇随意的如是说。

“话也不能这么说。”林雨桐身子探出去,凑近张雪娇,声音却压了下来:“我要是跟你易地而处,你知道我会怎么做吗?”

张雪娇摇头:“愿闻其详。”

“很简单!”林雨桐坐直了身子:“我要保护自己,我要保护孩子,在明知道事不可为的情况下,不会去做谁的棋子。这个下棋的人,只能是我!有一个知道我存在的,我就杀一个!有两个知道我身份的,我就杀一双。直到杀完了知道我身份的人,那么我跟我的孩子就安全了。多简单的道理!你为什么不敢呢?”

张雪娇身子往后一仰,然后重新打量林雨桐,继而大笑,拍着手前仰后合的笑,笑着笑着,眼泪却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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