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重获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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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侏儒是矮人？”丹吉尔疑惑地问。

“侏儒不是矮人。”包迪拿解释道。

“矮人是侏儒？”

“矮人也不是侏儒。”

“……”

在侏儒和岩底矮人鸡生蛋蛋生鸡的无聊讨论声中，所有的人都忍不住疲劳，他们又累又饿，此前精神高度紧张，逃跑失败后和兽人搏斗的巨大倦怠感，此时也如海水一样淹没众人。

“看来我再活八百四十一岁，都没办法吸取教训，摆脱包迪拿这个噩梦，”矮人睡着之前，有些伤心地想道，“更何况我根本活不了那么久！”

一阵嘹亮的号角声在兽人营地上空响彻，惊醒了笼中的众人。他们睁开眼的时候，有好一段时间都被自己看到的情景震撼得目瞪口呆。

“摩拉丁的胡子啊！”托达克感慨道。

一排整齐的兽人队伍在营地中央集结，五十来个年轻兽人们手中的长矛和战锤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每个战士身上纠结的肌肉和力量，都足以徒手打翻一头地狱兽。这样的队伍能和一支三十人的矮人战队、一支六十人的精灵箭队、一支上百人的人类军队作战！

不过，今天的兽人部队不是要打仗，而是要狩猎！

今年秋季，草原上可以果腹的食物明显稀少，不但狼群和其他动物都在拼命觅食，就连兽人们也觉得口粮吃紧，不得不展开一次大规模的狩猎活动，为即将到来的寒冷冬季贮备食物。但是，在狩猎之前，兽人们还要杀掉大部分不驯服的或丧失劳动力的奴隶，举行一场祭祀仪式，使得他们的主神格乌什保佑他们出征顺利。当然，在祭祀结束后，他们还可以将奴隶们的肉制成干粮，度过这食物短缺的秋冬季节。

兽人的号角声犹如布洛斯草原上的死亡前奏，所有的动物都变得仓皇不安，四散奔逃，却又无处可逃。

这片草原是动物们的栖身之地，比起可怕的兽人，草原北部的钢齿半岛，有更为凶残好战的弗米蚁族，它们会试图攻击并制服任何它们遭遇到的生物；西北方向的风暴海湾，则是风暴巨人们所在，那是连兽人们都望而却步的地方；南部的金龙之谷，则栖息着一群80年前龙谷之战后迁徙至此的金龙，龙这种生物，在图雅大陆上，没有任何一种别的生物愿意靠近去招惹它们；西南的甲伏沼泽，住着一群甲伏怪，这种生物甚至常常猎食乍来此地而显得粗心大意的卓尔。

相较之下，兽人们统治的布洛斯草原，简直算得上是地狱中的天堂了。

号角声响过之后，兽人们开始在各个笼子里挑选祭祀仪式需要用到的祭品。达拉他们首当其冲，被兽人们从笼子里拎了出来。

看着兽人们明晃晃的刀和排开的阵势，达拉明白他们死期将至，长叹一声，心有不甘，却又无能为力，只能闭上眼睛，在心里暗暗祈祷，希望太阳神保佑他唯一的亲人，小弟普诺平安无事。

厉娜忍不住大哭起来。

矮人和侏儒也不再争吵，少有地沉默。

吉米达旦保持着精灵的尊严，没有哭闹，也没有求饶，显得很安静。

岩底矮人懵懵懂懂地抓着笼子，死也不肯出来。

娇妮木然地任由兽人们将她丢上祭台，没有任何反应。

其他的一些奴隶也被兽人从笼子里拖了出来，扔到地上。其中，有羸弱不堪的小孩，也有须发尽白的老人，还有柔若无骨的女人。

兽人们跳起了祭祀舞蹈，如果那种胡乱的扭动也算舞蹈的话。

舞蹈过后，营地中响起了有节奏的鼓声，那是献祭的序曲。一个长相还有几分秀美的少女，被兽人从人群中拖出来。那情形就像拖的是只牲口一般，兽人的砍刀并没有理会少女的哭叫与哀求，一刀劈下，将她秀美的脸颊从中劈成了两半，凄厉的哭声戛然而止。

突然中断的哭声，使众人都感到这样的命运即将落到自己头上，不由自主的向后缩去，但兽人还是向他们走来，准备挑选下一只祭物。少女的尸体已经被撕开放入肮脏的大锅里，锅边的兽人一边念叨着一边向锅里洒着什么粉末，空气中弥漫着怪异的气味。

尽管达拉已经尽量将娇妮挡在身后，但兽人还是将木然的娇妮拖了出去。

达拉惊怒焦急，一边大喊，一边拼命挣扎，却被另一个兽人踩在脚下，丝毫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娇妮被拖向祭台。

兽人的砍刀已经举了起来。

就在此时，旁边奴隶队伍里，一个须发尽白、已经显得老态龙钟的老人一边咳嗽，一边对着兽人手里的砍刀比划出了一个手势，瞬间，兽人的砍刀就被石化了。

这一现象使得兽人大为光火，立刻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始作俑者竟然是那个老人。负责行刑的兽人只得换了把砍刀，再次对准娇妮。

咳嗽声再度响起，兽人手里的这把砍刀，竟然又再变成了一把石头砍刀。

这一次，兽人开始大吼大叫地扔掉手里的石化砍刀，愤怒地盯着俘虏群，吼道：“谁？”

达拉此时已经注意到俘虏队伍中的那个老人，因为他发现，每次老人咳嗽时，都在低声吟诵着什么，看来他是故意借咳嗽声掩饰。

兽人的目光对准了吉米达旦，她是半精灵魔法师，之前为了抓她，兽人们付出过相当沉重的代价，尽管此刻她的嘴里已经被塞了布条，手也被紧紧绑住，但他们仍然对魔法师有着本能的恐惧。

兽人第二次换掉手里的砍刀，一边紧盯着吉米达旦，一边第三次举起了手里的砍刀。

这一次，老人没有再咳嗽，他是一个年老的巫师，所能施展的魔法已经非常有限，刚才的那两次耗力，本来是准备了一夜之后，打算用来自救，让他得以离开这里的，却在兽人要杀掉小女孩娇妮时，不由自主地用来施法捣乱，救了小女孩。

然而，当兽人第三次举起手里的砍刀时，老人只得歪歪倒倒地从没有被捆绑的俘虏群中冲了出来，跑到娇妮身边，将小女孩护在身下，大声对兽人喊道：“屠杀孩子的凶手！你们比恶魔还可怕！神也会惩罚你们的！”

兽人一挥斧头，将老人的头砍了下来，但是老人的身躯仍然紧紧地将娇妮护在身下，兽人开始拖拉老人的尸体。

达拉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里受到极大的冲击与震撼，因为，这个老人与小女孩娇妮素不相识，却在最后一刻代她而死。这让一度伤心绝望的达拉，再次看到了人性中高贵的一面。这种巨大的感染力，使得达拉下定决心，如果有幸脱逃，他一定要尽力救出这里所有的俘虏。

就在这时候，兽人头领看了看天色，他决定先狩猎，再回来杀光这些奴隶，于是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手下将剩下的奴隶重新关进兽笼。

片刻之后，兽人部队开拔了，那是布洛斯兽人部落的精锐部队，他们今天要去捣毁几个大型狼穴。

尽管今年并没有哪个狼群胆敢冒大不韪来攻击兽人部落，但是兽人王基于食物短缺的需要，决定先下手为强，在狼群们相互争夺地盘融合为极具危险的超级大狼群之前，就解决掉那部分多余的狼，消除和兽人们抢食的潜在竞争者，并且为自己的部落带来更多的食物——只要不是兽人，草原上的任何生物，都是可以吃的，狼也不例外。

兽人们的队伍浩浩荡荡开拔之际，在兽人部落的帐篷之间，一个身背箭袋的精灵正刻意放缓自己的脚步，灵敏地避开那些热泪盈眶欢送兽人战士的兽人女性和跳着脚表示愿意参战的兽人小孩。

经过一顶帐篷时，精灵四处张望一下，他敏锐的视力中没有看到任何跟踪者和异常。很快的，他闪身进去了，再度从帐篷里钻出来时，他手里多了一串沉甸甸的钥匙。

虽然今天兽人部落的主力都已经被调集在外，剩下的都是些兽人中的老弱病残，以及妇女小孩，不过，那仍然是一支不容小觑的力量。

但是，这些阻止不了他即将实施的计划，他几天来一直筹备着的计划。

紧接着，精灵就出现在达拉他们被关着的笼子外不远处。

两个兽人小孩正站在笼子外面玩耍，他们不停地朝着笼子里气急败坏的矮人托达克丢石头、扮鬼脸、吐唾沫，并且高兴地看到自己的成果：矮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跳起来，脑袋差点儿就撞到笼子上方的木条，却总是被绑在一起的侏儒所累，又重新跌坐回去，银色的胡子随着起伏的胸膛不住地抖动着。

见此情景，精灵无声无息地拔出箭，对准两个兽人小孩。

“嗖嗖”两声，两支羽箭几乎同时发出，飞快地钉在毫无防备的兽人小孩后心背上，只露出颤巍巍的箭尾。

精灵提着钥匙，奔到笼门前，连续试了好几次，终于把笼门打开了，达拉等人挡住了他的视线，让他够不到目标，但是一闪念，他原有的计划之中又多了项新计划，于是毫不犹豫地解开达拉等人，并把手里的钥匙递给达拉，说道：“你去救其他俘虏。”那样一来，兽人们会四散开来去追赶其他俘虏，他才有机会带着吉米达旦离开这里。

不一会儿，达拉已经飞快地将各个笼子里的奴隶们都释放出来。

此时，精灵早已带着自己的妹妹逃离了这片混乱的区域，而重获自由的奴隶们都乱作一团，有的非常迷惑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有的只是凭着本能，跟在达拉身后乱跑；还有的一边尖叫一边躲回笼子，用手把笼门反带上，脸上露出非常害怕的表情——这种奴隶通常是关押得比较久，见到逃跑未果被抓回来处死的奴隶惨景；更多的，则是四散开来，慌慌张张地如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这种混乱的情形，很快就将留守营地的兽人们通通都引了过来，虽然都是些兽人中的老弱病残，但是对付一群慌乱的奴隶还是绰绰有余，他们挥舞着大棒或斧头，犹如砍瓜切菜一般，将奴隶们打得落花流水，抱头鼠窜。不少奴隶刚出牢门，就下地狱。

一行人很快往西跑去，在达拉身边，除了娇妮、厉娜，现在又多出了矮人、侏儒、岩底矮人，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一小群刚获救的奴隶，以及四个凶猛的母兽人。她们一边跑，一边发出“嗬嗬”的吆喝声，达拉偶然一回头，都禁不住被她们蓬头垢面、凶神恶煞的样子吓了一跳。

经过兽人营地前门时，达拉直奔一个大帐篷而去，身后的众人不明就里，但还是迅速跟上。被俘当天，达拉曾留意到兽人们将从俘虏们身上缴获来的物品都堆放在此。

很幸运，他们进去以后，很快就从里面找回了自己的兵器。

“摩拉丁保佑！”矮人找到自己的战斧时，激动得热泪盈眶。他的战斧是在摩拉丁神殿打造而出，远非寻常兵器。

侏儒则非常高兴地拿回了自己的包裹，里面有各种各样的开锁器具，一些奇奇怪怪的机械装置，以及几颗漂亮的小宝石。当然，他还顺便从俘虏们的大堆物品中捡出一把小匕首，倒不是为傍身——侏儒天生的好奇心让他们缺乏自我保护的机制，几乎不受恐惧这种不良情绪的影响——而是因为喜爱刀柄上面的蓝色宝石。

达拉将自己的细剑提在手里，又将一把小匕首塞到靴子里，然后抱起小女孩，对刚刚翻出一条长裙捆在腰间的厉娜喊道：“快，找把长剑，马上走！”

几个人很快又钻了出去，达拉跑在最前面，一不留神，把跌跌撞撞跑过来的岩底矮人丹吉尔撞得在地上翻了个滚儿。

恰在此时，几个母兽人解决掉部分奴隶后，追上了达拉等人。

“啐！”矮人唾道，抡起战斧冲上去。他银色的胡子在阳光下不断地抖动着，脸孔因为几天来受到的非人待遇而扭曲，血红的双眼冒出熊熊怒火，随时准备着将满腔怨气发泄到第一个招惹他的兽人身上……

很快，地上便多出了四具母兽人的尸体。

达拉等人不敢再停留，急急忙忙向西而逃，直到傍晚时分看见另外两个身影，才停了下来，那是先行离开的两个精灵：海安和吉米达旦。

海安半躺在地上，吉米达旦跪在他身边，将海安的头搂在自己怀里，似乎在轻轻地啜泣着。

一听到远处传来的达拉等人的脚步声，吉米达旦立刻伸出一只手，开始在半空中划起魔法符号来。

“吉米达旦，是我们！”达拉急忙喊道。

吉米达旦听出了达拉的声音，手在半空中悬住，又慢慢放下了。

达拉等人走过去，这才看清海安的胸前被挖出一个巨大的黑洞，露出雪白的肋骨和血淋淋的内脏，可是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睁着失神的双眼望向天空，充满了死亡来临前的虚无。

他们身边不远处，躺着一只类似地精的怪物，身上豪猪一样插满了精灵的箭矢。

见此情景，达拉等人已经猜到大概，精灵应该是在带着瞎眼的吉米达旦逃到此地时遭遇这头怪物，被袭击而丧命。从现场狼籍的痕迹来看，他们有过一场异常凶猛的打斗。

“摩拉丁的胡子啊！”矮人道，看着满脸哀戚之色的吉米达旦，摇了摇头。

听到矮人的声音，海安将头慢慢转过来，看到达拉等人后，他的眼光久久地停留在达拉身上，再次出现了某种焦急，他抬起一只手，指着吉米达旦，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几乎所有的人都明白这个快死的精灵想要表达什么，一齐看着达拉，在这样的压力之下，达拉只能无言地点点头。

海安定定地看着达拉，眼神慢慢涣散、黯淡下去，终于，最后一点火光也熄灭了。

吉米达旦生平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失声痛哭起来。

将海安草草安葬好，再次踏上路途时，达拉柔声询问吉米达旦之前发生的事情，待看到精灵脸上的表情后，随即又自悔失言。

沉默。

就连总爱唠叨个不停的侏儒此时也知趣地闭上了嘴巴，只有岩底矮人还在不断咋着嘴巴，时不时拉拉侏儒的衣角，说道：“饿，丹吉尔饿了。”

发生了什么？吉米达旦也说不清楚。当她和哥哥海安一样，以为他们已经逃离噩运时，却遭遇了更大的不幸。

都是因为自己！吉米达旦想道，心里痛苦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