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霜槌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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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矮人小孩的眼里露出恐怖的神情，另一个则神情木然，仿佛见惯不惊。而老矮人托达克则愤怒地盯着正在吃东西的怪物，怪物的一只脚爪上，还嵌着老矮人惯常使用的战斧。小女孩娇妮对一切景象都视若无睹，只在手间暗暗积蓄能量。

唯有侏儒包迪拿精神出奇的好，一边好奇地看着正在进食的百足魔兽，一边对老矮人说道：“托达克，你说，那家伙身上少说也受了十七八处伤，但是它好像一点也不痛耶。这是怎么回事？噢，不用你说，我已经看见了，那些伤口正在自动愈合。真是太神奇啦！”

托达克低声吼道：“闭嘴！”

侏儒又道：“它的吃相实在是太难看了，比岩底矮人还要让人难以忍受。我想，我们应该换个地方坐一坐。照它这样吃下去，迟早轮到我们。”

侏儒好奇地站起身来，想要靠近那只魔兽，对方也立马昂起脖子，张开血盆大口，瞪着侏儒。

侏儒讨好地说道：“你被铁链拴住，一定很不舒服吧？我可以放开你，让我来……”包迪拿刚刚朝怪物迈出一步，对方立刻一爪子抓了过来，将侏儒抛在一边，使得他只好放弃去研究怪物尾巴上钉着的铁链子如何解开。

神情木然的矮人小孩道：“没有用的，它是巨人们养的怪物，我们就是它的食物。”

老矮人皱眉道：“我只知道霜巨人会捕获冬狼的幼崽训练饲养，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敢养这种爬虫。”

侏儒看一眼丑陋的百足魔兽，道：“我宁愿被托达克打死，也不想被这家伙吃掉。”接着又问那矮人小孩，“你们也是被这只怪兽抓来的吗？”

矮人小孩摇摇头，道：“不是，我们是被巨人抓来的。那些巨人并没有带我们回它们的洞穴，而是把我们丢在这外面的雪洞附近，就离开了。接着，这头怪兽就冲出来，抓了我们进来。巨人们很怕这头怪兽的。”

“它们既然能将怪兽困在这里，为什么还要怕它？”侏儒好奇地问道。

矮人小孩摇摇头，道：“不知道。”接着，又压低声音，道：“他们觉得这只怪兽是他们的守护神兽，所以才将它困在这里，却又捕获猎物来喂食。”

“你是怎么知道的？”侏儒问。

“我猜的，我爷爷是德鲁伊，他懂得很多事情。我常常听他说起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那矮人小孩道。

侏儒吹了一声口哨，道：“矮人德鲁伊，这可不常见。”

矮人小孩点点头，像大人一样抚摸一下自己刚刚长出的胡须。

正在此时，侏儒发现远处洞口的拐角处，达拉正探头张望，并且对他努着嘴，不禁开心地大喊：“达拉！”

那声音在空旷的地洞之中，显得分外响亮，甚至还带了一阵阵回音，不但将其他的俘虏们吓了一大跳，就连正在专心进食的百足魔兽，也顿时警觉起来，朝着达拉他们所在的洞口快速地爬行游动过去。

达拉只得于慌乱中举剑一劈，巨大的剑气划破岩壁，将直扑过来的怪物从嘴巴中间直接劈开了一道伤口。

怪物也像是吃了一惊，受伤后立刻朝隧道里面的洞穴避去，只剩下被铁链拴住的尾巴，还在凸起的石柱上不住扭动，声势惊人。

达拉万万想不到自己本能之下，随手举剑一劈，竟然造成了这般惊人的破坏力与威慑力，这柄看似寻常的黑剑，真是世不二出的宝剑。

精灵法师米雅莉跟着抢上，一道火焰激射在怪物的尾巴上，它的尾巴顿时燃烧起来，怪物更加凶猛地扭动起来。

老矮人托达克早已一手拉着一个吓坏了的矮人小孩，朝达拉跑过来，而达拉也已抢到跟前，一边飞快地斩断怪物尾巴上的铁链，一边抱起小女孩娇妮往回跑。

和侏儒聊天的矮人小孩则用力一拉还在发呆的侏儒，包迪拿正出神地看着尾巴燃烧，朝隧道的洞穴深处窜进去的百足魔兽，对洞穴深处的景象十分好奇，很想跟过去看看那只怪兽究竟怎样了，但在矮人小孩的用力拖拽下，却没有办法挣脱，只得跟在他身后，和达拉等人一道，沿着先前进来的那条隧道望外跑去。

身后，隐隐传来霜巨人们恐怖的叫声和怪物的嘶吼声。

出得洞口，达拉等人才发现，不知何时，霜巨人洞口前的巨大岩石块已经被推开，周围有不少巨人的脚印，纷纷乱乱地通往另一边山中，而先前那只百足魔兽，就倒在地上，死在洞口，想是和敬奉它、饲养它又畏惧它的霜巨人们发生了一场极其恶劣的战斗。

这场战斗应该刚刚发生不久，因为魔兽的尾巴还带着残余的火焰，脚爪也还在不住颤动。

武士迈克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死去的百足魔兽，又看一眼伸向雪山深处的巨大脚印，道：“幸亏，我们没有同时和这两种怪物作战。”

达拉点点头，说：“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

老矮人问另外三个矮人小孩，道：“还有的人呢？”

两个小孩睁大了眼睛不答，另一个则从容地指一指远处倒毙的魔兽，道：“在它肚子里，好几天了。”

精灵法师米雅莉不忍地转过头，迈克也叹口气。

老矮人用力憋住眼里的泪花，对达拉等人说道：“这几个孩子，麻烦你们帮忙带回村去。”

“什么？你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吗？”达拉不解地问道。

托达克道：“我得赶快去冬狼狼穴，再迟一步，那里的孩子说不定也……”

达拉明白了，点点头，道：“我还是要陪你一起去。”

“那他们？”托达克指一下刚刚获救的矮人小孩们。

“我可以带他们俩回去。”一个矮人小孩答道，从始至终，他都没有露出害怕惊慌的神色，那种处变不惊的风度，即使和老矮人托达克等久经战阵，历经风险的战士们相比，也毫不逊色。

托达克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罗德尔，”小孩答道，“我的名字是罗德尔，我的爷爷是个德鲁伊。”

托达克严肃地看着罗德尔，道：“你很勇敢，你以后一定会成为矮人们值得骄傲的勇士！但是现在，罗德尔，你还是一只小鹰，你的翅膀还没有长全，你需要大人的保护，懂吗？”

“我懂，”罗德尔平静地答道，“不过，经过你们这一战，已死了几个霜巨人，他们饲养的百足魔兽也死了，这些怪物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再来骚扰我们。从霜槌山到麦酒村的这段距离，比你们来之前安全多了。你们现在应该赶去狼穴，那里还有我们的族人。去的越早，去的人越多，你们能救回来的人也越多。”

众人都沉默起来。

武士迈克忽然开口道：“我觉得，他说得对。”

精灵法师米雅莉淡淡地说道：“我可以开启一道传送门，将这些孩子都送回麦酒村。”

“真的吗？噢，那太好了！”老矮人惊喜地看着米雅莉，但矮人固执的自尊心，迫使他依旧保持着自己那个种族特有的矜持，没有对精灵开口道谢。

侏儒有些神往地说道：“传送门？你是说那种忽地一下，就可以把人变到另外一个地方去的东西？我的意思是，刚才我们还在这里，转眼又可以在那里的那种魔法。对吗？”

米雅莉轻轻点头，道：“你也可以亲身感受一下。”

侏儒有些为难地挠挠自己的脑袋，一方面，他真的很想感受一下传说中的魔法传送门，那种感觉一定很棒，但是另一方面，他也不愿意就此和托达克等人分开，因为据说狼穴里有一些构造复杂的远古时代遗留下来的东西，都被锁在一些冬狼们无法打开来的门厅里，冬狼们掳获类人生物，也正是为了训练这些小孩替它们开锁，抑或是去附近城镇换取它们所需的物品。他还从来没有看过狼穴，更不用提去狼穴开锁了，那一定也很有趣。

侏儒犹豫地看着精灵法师，问道：“我能在‘嗖’地一下回去后，又马上‘嗖’地一下回来，和你们待在一起吗？”

米雅莉摇摇头，道：“我的魔法能力支撑不了那么久的传送通道。”

侏儒只好夸张地叹口气，无奈地说道：“那么没有办法了，我还是只能和托达克一起走，你们也知道，没有我，他简直活不下去。”

老矮人吹胡子瞪眼地说道：“我倒希望你现在就滚回麦酒村去，别跟着我们！你完全就是个累赘。”

送走三个矮人小孩以后，米雅莉耗力过度，一行人只得慢慢步行，穿过霜槌山，缓缓走在通往寒冰之地的路上。

一路上，果真如矮人小孩罗德尔所推测的那样，霜巨人的脚印虽然偶尔也会出现在他们路过的冰雪路面上，但都零零散散，而且混乱不堪，显然是这些大块头们惊魂未定，胡乱逃窜时留下的脚印。

达拉他们这一路走得还算太平。

只有老矮人托达克不停地抱怨这里的山势太陡，寒风太大，像刀割一样在他脸上刮过，又抱怨地面积雪太厚，走起来滑溜无比，还说他这把矮人老骨头的关节又在隐隐作痛，他们真不应该选择这条路去寒冰之地，完全忘了是由于他心急如焚地要赶到寒冰之地，拯救其他被冬狼们掳走的矮人小孩，众人这才岔了近道，由这条又险又难走的道路下山。

快到山峰的时候，寒风更加凛冽，即使众人都身穿厚重的毛皮，那一阵阵冰刀一般的雪山之风，仍然不住地钻进他们的每一个毛孔，让人如坠冰窖。

达拉将娇妮紧紧绑在自己背上，唯恐小女孩一个打滑，落下雪山。娇妮却不时地回过头去，看向茫茫虚无的雪地来路，眼神深邃，却不发一言。

侏儒身轻，更是紧紧拉着老矮人的衣角，以免被山顶的大风吹走。

即便在这样的时刻，老矮人依旧在唠唠叨叨地抱怨不停，而侏儒只要稍稍缓过气来，就立刻反唇相讥，两个小家伙的吵嚷让武士迈克极为头疼。

“咱们把矮人丢下去。”迈克指着雪山下的深沟，忍不住说道。

精灵冷冷地开口了：“最好加上侏儒。”

达拉面无表情地说道：“我没意见。”

老矮人和侏儒这才住了口，知道他们的行为已经激起众怒。

不过，安静维持不了多久，老矮人重又开始抱怨起来，侏儒也再次和老矮人斗起嘴来，而达拉等人也不会真的就把这两个让人头疼的家伙丢下雪山，只得尽量加快脚步，避开这两个吵吵嚷嚷的家伙。

与此同时，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两个黑色的幽灵般的身影，正贴着雪山岩壁，悄悄地跟在他们身后，慢慢地走着。

其中一个身影看上去干枯高大，穿着代表邪恶阵营的黑色长袍，右手执一根百孔千疮镶满各种宝石的法杖，法杖顶端，镶着一颗白色的水晶圆球，在雪地的白光反射下，滚动着绿色的丝丝光芒，这种打扮，无疑是一个黑袍法师，他冰冷的眼睛直视前方，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面无表情。

另一个身影看上去有几分瘦小，但很细长，全身上下都裹着黑色的斗篷，眼睛微微眯起，细长的耳朵不住地抖动，像是听声辨位，紧紧跟在前面的黑袍法师身边，他的腰间插着两柄短而锋利的弯刀。

“您怎么看？”小身影忽然问道。

前面的法师轻哼一声，冷冷地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小身影道：“但是我们已经错过两次机会了。”

法师停了下来，根本没有转过身，只是用阴冷的声音说道：“卡斯，你母亲玛洛丝只是派你来找我，并没有让你干涉我的任何行动。”这个黑袍法师，正是不久前离开幽暗地域的阿兰德了。

被叫做“卡斯”的小身影咬咬嘴唇，不甘地回答：“是。但，她希望您能尽快和我一起回去。”

法师不动声色地说道：“我有权决定自己的下一步行动。即便与她订有的协议，也不能约束我听从她的每一个吩咐。我是人类，并非卓尔男人！”最后一句话给卡斯造成了相当大的触动，小小的身体抖了抖，豁然抽出自己的两柄弯刀，怒气勃勃地看着前面的背影，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道：“你说什么？”

阿兰德冷哼一声，不再答话。倒不是害怕卡斯的弯刀，而是不屑于和一个卓尔男孩争论。虽然身后这个卓尔男孩年届20，但是在卓尔社会中，这个年龄不过是人类里乳臭未干的几岁孩童。阿兰德身为图雅大陆闻名多年的大法师，根本不屑和这样一个男孩动手，杀死他比杀死一只蚂蚁还容易。况且，目前他还和这个男孩的母亲，卓尔社会艾玛家族的主母玛洛丝订有合作协议，虽然明知道玛洛丝让这样一个孩童到地表世界冒险寻找自己，无疑于让这个男孩送死，但阿兰德却不愿成为玛洛丝阴险用心的工具，代替她解决这个卓尔男孩。

同时，让他感到惊奇的是，这个男孩的金色眼眸，让他几乎不受地表强光的影响，而他身上拥有的傲气，也与一般的卓尔男子相异。最重要的是，这个男孩不知道凭了什么，居然一路追踪自己，终于赶上了他，却没有遭受任何伤害和危险。

这让阿兰德确信，在这个男孩的背后，一定还有更强大的力量在保护他。黑袍法师倒不是害怕那股暗中保护卡斯的力量，而是暂时不屑于揭开对方的神秘面纱，对于他来说，目前紧紧跟着达拉等人，找到时光之河，回溯到上古时代，寻找到永生之法，才是正事。

通过25年前的龙谷之战，阿兰德开始转而坚持一项原则，那就是，有备无患总是好事。除了和玛洛丝订有协议，想办法将自己变为巫妖以外，他还另有准备，在达拉的弟弟普诺身体内种下血咒，必要时换取一个身体栖息自己的意识和魔法能力。

但是，现在，“时光之河”的再度出现，让他产生了新的想法，或许，在那个远古洪荒的年代，他才能真正找到一些禁忌失传的魔法，让自己得以永生。

不过，前面两次，阿兰德尽管跟在达拉等人身后，目睹过时光之河出现的异象，却始终没有机会亲自进去。因为那条魔法河流蕴含的能量实在太过巨大，而且含有极其厉害的魔法禁制，让他还未靠近，便已经被牢牢钉在原地，动弹不得，直到河流消失后才能再次活动身体，以至于接连与其失之交臂。

有了这两次的经验，阿兰德开始明了，这条号称“时光之河”的魔法河流，只有拥有特殊魔法能力的人，才能感知它的微弱波动，但同时，或许也只有不会太多魔法的人，才能真正靠近并进入这条河流。

必要的时候，阿兰德想，他身边这个卓尔男孩，就能代替他进去，一探究竟了。想到这里，阿兰德不再搭理卡斯，继续悄悄跟在达拉等人身后，确切地说，是跟在精灵法师米雅莉身后，缓缓前行。

下一次，阿兰德心想，他们就没有那么好运，能够再次全身而退了。阿兰德的眼睛渐渐变得血红，前面的人像一只只爬虫一般，让他不由自主地憎恨，想要杀死他们。不过，脑海里残留的理智却又警告他，在必要时才能出手。于是，他忍了下来，犹如忍受身边这个让人心烦的卓尔男孩——卡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