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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园。

纷飞的梨花,宛若雪片一般,正是一年之中最好的季节。

梨花树下,站着一高一矮的父子俩,两人彼此对望着,远远看去,构成一幅唯美的画面。

云小墨仰着脖子,看了半天,好奇的大眼睛闪动着。这就是他的爹爹么?

小嘴可爱地撇了撇,他突然朝着龙千绝招了招手,软软的声音道:“你能不能蹲下来点?我这样看着你,好累哦!”

完美的唇形向上勾勒,嘴唇以上的部分都被一张银色的面具所遮盖,龙千绝深邃的眸子似海深沉,波光明灭,他细细地打量着眼前小自己几号的翻版,听到他如此说,便配合地蹲下了。他蹲下后的身高,还是比儿子高出了一个头,暖阳高照,投射在父子俩的身上,使得这一幕格外温馨。

“是你让他来救我的吗?”云小墨白葱的手指指向了站立在一旁的孟贺秋,也即是孟家二少。

云小墨之所以能顺利逃出聚宝堂,全归功于孟贺秋以及他安插在聚宝堂内的亲信里应外合,再加上孟洛秋因为自身中了毒,又在气头上,所以没有防范,孟贺秋因此才顺利地将云小墨神不知鬼不觉地弄出了聚宝堂。

孟贺秋被他小手一点,颇为荣幸,凑着笑脸,冲他颔首示意。

龙千绝优雅地点了点下巴,微微颔首,两眼继续打量着几乎和自己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儿子,流荡的眼波之中浓黑渐化。想不到自己有了个儿子,而且还是和她所生……波光诡谲的眼波之中幽光更为激荡!

“你为什么戴着面具?”云小墨许多的疑问。

龙千绝微泯了下薄唇,眼底有瞬间的混沌,想起了那个倔强冷傲又卓然出尘的女子,嘴角的笑容越发炫目,她留下的印记,他还真有些眷恋,不舍抹去。他修长的指尖优雅地摸了摸下巴,好似在抚摸一件艺术品,然后指了指天,沉吟道:“……日头太晒了,戴着面具比较不容易被晒黑。”

云小墨无语地仰头望天,这日头真的很晒吗?

孟贺秋嘴角抖动了下,龙尊主未免……未免太过幽默了。

冰护法很是敬业,从头至尾都是一个表情,寒得能将人冻成冰棍。她的注意力一半放在了孟贺秋的身上,带着些许警惕,另一半则是流连于龙千绝父子之间,看到如此温馨的一幕,她的眸光有瞬间柔和的迹象。

“那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云小墨暂时忽略了他奇怪的答案,转而进入正题,也就是他独自离开将军府,前来寻找爹爹的主要目的。

“你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扬了扬眉,龙千绝换了个半蹲的姿势,单膝着地,身姿如松柏挺立。这样的姿势丝毫不减他身上半点的威严和冷傲,反而有种难以言喻的静态美。

云小墨抿了抿唇,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不要我和娘亲?一家人不都是应该生活在一起吗?”

心口猛然一震,心弦被无声地拨弄,龙千绝静静地凝视着儿子,他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原来,他深夜独自出门,遍寻整条大街,最后还误入了聚宝堂,陷入困境……所有这一切的遭遇和行为,其实就是只为了当面问他一句,他为什么抛弃了他和他的娘亲。

真是个傻孩子!

如此纯真可爱的孩子,他怎会忍心抛弃?

大掌轻轻地抚上了儿子的头颅,龙千绝黝深的眼瞳之中柔光泛泛,散逸出无与伦比的色泽,他低沉悦耳的嗓音道:“小墨,不是爹爹不要你,而是爹爹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你能原谅爹爹吗?”

“这么说,你真是我爹爹了。”云小墨的神色很平静,大眼睛眨着,沉默了稍会儿,忽然歪头说道,“既然你是我爹爹,那你就应该照顾我和娘亲。以后每个月你都要给我和娘亲银子,这是你应尽的责任。”

眉梢微挑了下,龙千绝盯着儿子可爱纯真的容颜,目光闪动,优昙般的笑容自唇角绽放,笑容越放越大,恰似春风拂柳,又似漫山的桃花悄然绽放。

云小墨睁大了眼睛,咦了一声,不禁有些看痴了。

孟贺秋看得惊奇,这是他所见过的父子里边最为怪异的一对了。

之所以选择跟龙千绝合作,一来是对方握住了自己的把柄,使得他不得不就范,二来他也想借助龙千绝的势力来对付他的大哥孟洛秋,从而得到孟家家主继承人的位置。只要能达成目的,实现自己的心愿,他不介意跟龙千绝这样的邪派尊主合作。

他帮龙千绝救出了儿子,这份人情可是大大的,他深信龙千绝一定会将自己的罪证销毁,从此真正还他自由之身。

冰护法拧了下眉头,有些不可思议,莫非真是父子之间的遗传,要不然他们说话的口吻和思维的方式怎么会如此相似?这分明就是尊主跟十大家族的人谈判时惯用的跳跃思维,永远都让人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下一刻会说什么做什么。这也是为什么大家都称其为邪尊的缘故了。

一个邪尊,一个小邪尊,父子俩之间的谈判,让人又是惊奇,又是好笑。

半晌,龙千绝收了笑容,眸光微敛,泛起一抹狡黠的光芒,道:“给你们娘俩银子,保证你们的生活,这当然没问题。只不过,正如你所说的,一家人就该生活在一起,才算完整,你说得对不对?”

冰护法握剑的手骤然一紧,得知云小墨真是尊主的孩子时,她就已经震惊了一回,现在尊主他竟然要主动对云小姐负起责任来,还要一家三口住在一起,她再次震惊……她只觉得深藏在心中的那一个梦在瞬间被击得支离破碎,难道她真的只能远远地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一家人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吗?

云小墨拧眉思索了下,眼珠子滴溜转着,语出惊人:“你想收买我?”

“聪明!”龙千绝毫不吝惜地给了他一记赞赏的眼神,“只要你肯帮爹爹,让我们一家三口团聚,你想要什么,爹爹都答应你。”

云小墨想了想,这个条件似乎真的很诱人,只是……他有翔叔叔那么有钱吗?还有,他说话的时候,眼睛里面总是闪着精光,看起来狡猾得很,一点都不像翔叔叔那么老实纯善,他能相信他吗?

小嘴一撅,他抬了抬小下巴道:“我是不会背叛娘亲的!”

“爹爹可没有让你背叛你娘亲,爹爹只是想让你在机会适当的时候替爹爹说些适当的好话,这就足够了。”龙千绝俊美的脸庞上扯出一抹浅浅的笑,俊眸之中洋溢着兴致盎然,不愧是他龙千绝的儿子,人虽小,小心眼却多得很。

“小墨,喜欢银子吗?”刚刚小家伙一开口就问他讨要赡养费,看来也是个小财迷啊,人只要有所欲,那就好办了。

云小墨目光游离了下,随即摇了摇头。

龙千绝颇有些失望,看来这一招行不通,微拧了下眉头,正想着用别的招数诱惑他,却听到儿子突然说了句:“我喜欢金子!”

孟贺秋猛地呛了一口口水,被大大地雷到。

冰护法也跟着挑了挑眉梢,再看向云小墨的目光更加柔和了,这么邪气有睿智的孩子,一定是尊主的孩子没错了。

还是龙千绝够镇定,不但不惊讶,俊眸之中的兴味反而逐渐放大,有潜质,对他的脾气!以后如果把凌天宫交给他,一定能在他的手中发扬光大!

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纸,递送到儿子的手中,龙千绝又说道:“这里是十万两银子的欠条,只要你找到欠条上的人,问他索要等价的金子就行,这个算是爹爹送给你的见面礼。只要你以后表现好,让爹爹满意,爹爹还会送你更多的金子。”

“容少华?”云小墨看着欠条上的名字,有些迷茫,这个名字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

“容少华是谁?我怎样才能找到他?”

“你忘记了吗?他就是你娘亲的表哥,现在就住在你们将军府,只要你把欠条亮给他看,他会付金子给你的。如果他不肯付,你就把这张欠条贴到大街上去,我保证他绝不会赖账。”

容少华正在通往聚宝堂的途中,突地打了个冷战,喷嚏连连,心中升腾起一种怪异的感觉,究竟是谁在暗地里算计他?

冰护法的嘴角难得地扯出了一抹幸灾乐祸的冷笑,只要一想到那风骚男被自己的表侄子讨要债务时,可能会有的可笑表情,她心底就无比舒畅痛快。

孟贺秋暗地里擦了把汗,以后有事没事千万别惹这一对父子,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哦,是他啊!”云小墨恍然大悟,点了点头,便小心地将欠条收好,揣进了兜里,“你的见面礼我先收下了,至于要不要帮你说话,就看你以后的表现了。”

高挑了下眉梢,龙千绝只觉得好笑,这小子真是精明得很啊,收了他的好处,嘴上还是咬得紧紧的,居然还学他的口吻说话,要视他以后的表现而定。

不错,不错,不愧是他龙千绝的儿子!

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龙千绝起了身,回头吩咐道:“去通知云小姐,就说小墨在寒园。”

“是,尊主。”冰护法领命,面无表情地退了出去。

孟贺秋见时机差不多了,腆着笑脸,上前道:“龙尊主,那我的事,您看?”

细长的眸子微挑,龙千绝懒懒地瞥了他一眼,道:“这次做得不错,本尊就当是你送给本尊的见面礼,至于那东西要不要还给你,视乎你以后的表现再说。”

“这……”孟贺秋的额头落下了大滴的汗珠,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他费了这么大的劲,帮他救出了他的儿子,为什么他还是不肯把东西还给他?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怎么了?你对本尊不满意?”

龙千绝一记清冷的目光递了过去,吓得孟贺秋连忙抹去额头的冷汗,讪讪地点头哈腰道:“不敢,小人不敢!能为龙尊主办事,是小人的荣幸。既然龙尊主父子已经团圆,那小人就先行告退了。”

“嗯。”轻哼了声,龙千绝不再理会他,再次将目光调转至儿子的身上,那冷冽如冰的眸光也在瞬间变得柔和无比。

还是自家的儿子看着顺眼,而且是越看越顺眼,如果能将他们母子俩都弄到自己的身边来,哪怕只是每天看着,也是件赏心悦目之事。

想着,他完美的唇线越翘越高,扬起了一个漂亮惊艳的弧度。

“你笑得好奸哦!”云小墨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小白也从他的怀里懒懒地伸了个懒腰,同样地向龙千绝递去一个鄙视的眼神。

龙千绝嘴角扬起的弧度煞停,抖动了下,轻咳一声道:“你看错了,爹爹只是嘴角有点痒,那绝对不是奸笑。”

云小墨可爱地向上翻了个白眼,压根就不信他的鬼话。

龙千绝哑然失笑,捏了把他婴儿肥的腮帮,忽而想到了什么,说道:“小墨,你会武功吧?我看你身上的真气很强盛,像是刚刚有了晋升。趁着你娘亲还没来,你先练上几招,让爹爹给你指点指点。”

同为习武之人,云小墨也能感觉得出对方身上的强大气息,他犹豫了下,便放下了怀中的小白,仰头问道:“有剑吗?”

他这一问,还真把龙千绝给问到了,一个孩子怕是不适合使他的长剑的。

他指尖一弹,一道无形的玄气朝着梨树击去,将一根绽放着梨花的枝丫弹落下来,顺着他玄气的引导,在天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轻松落在了他的两指间。

“先用这个代替,改天爹爹去帮你打造一把轻灵些的宝剑。”

云小墨两眼睁得大大的,看得惊奇,他这等手法可是很了不得的,至少他是做不来的。

“你的功夫……还不赖。”给了他一句算是赞赏的话,云小墨接下了梨枝,轻快地跳跃着,走至了院子的中央。

梨花纷落中,那一抹瘦小的身影,挺拔如松,傲如青柏,他一亮剑,龙千绝的眼神就跟着变化了。都说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只是单单一个起剑式,龙千绝就看出了许多的端倪。

梨枝在他的手中微侧着一个特殊的角度,这个角度便是与人对战时最佳的角度,看似可攻可守,实则尽是杀机,锋芒敛藏。

这样奇特的起剑式令龙千绝深深赞叹,想必是他娘亲教他的吧!

一想到那个特别的女子,他的思绪开始纷乱地翩飞,想起了昨夜的吻,用两个巴掌换来的深吻,让他享受其中,深深地沉醉。指尖不自觉地抚上了自己的唇瓣,轻轻地摩挲,仿佛那里还残留着她的味道和温度。

刷刷刷……

院子中央,凌厉的剑气逐渐将他的思绪牵引了回来。

梨花树下,那一抹小小的身影此刻无比的潇洒飘逸,挥剑如行云流水任意所至,每一剑刺出看似轻柔却虎虎生威,剑气所到之处,风声鹤唳!

奇异的光芒在龙千绝的眼底闪耀,好俊的剑法,好轻灵的身形!

他的脑海中突然闪现一套古老的剑法,那剑法仿佛就是为他的儿子量身打造……

“小墨,看好了,这是飘雪十三剑!”

青色的剑光划破了天际,墨黑的剑舞之影,在梨树下忽隐忽现,宽大的衣袍猎猎飞舞,举手投足间飘然欲仙,潇洒灵动。

云小墨停了下来,睁大灵动的眼睛,好奇地看着眼前惊艳的飞天剑舞。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漫天飞舞的雪花,一片片,轻盈得好似鹅毛、似玉片,在空气中沉沉浮浮。

空灵轻柔的雪,美艳纯净的世界。

天地归于沉寂。

哗——

是那一抹墨色的飘逸身影打破了这片沉寂!

雪山之巅的一米阳光,优昙的瞬间绽放,初生婴儿的第一抹微笑,诸般景致都是世间最为美好的,然而此刻,却远不及那梨花纷飞中的舞剑之影,敏捷与优雅同在,刚劲与曼妙共存。

世间诸般美好的景致都在他的面前一一黯然失色。

不知不觉中,云小墨看得痴了。

原来这世间还有这样的剑法,这样的剑舞之姿!

当云溪踏入寒园,寻至院落之时,所见到的是一高一矮的两抹身影在梨花树下并肩共舞的场景,青色的剑光跃入她的眼帘,她顿住了脚步,不由地看呆了。

淡淡的霞光透过晶莹娇嫩的花瓣斜斜地投下,父子俩舞动的身影沐浴在这星星点点的霞光之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和谐美。

一阵微风吹拂,花瓣轻盈飘落,晶莹如雪。

云溪注视着远处的父子二人,看着他们英挺飘逸的身姿被霞光的光影勾勒出优雅动人的曲线,一笔一笔,俱是造物之宠,天地所钟,她陷入痴迷中。

没有人会怀疑他们不是父子,因为这世间怕是再找不出一对无论外貌、气质还是身姿都如此相似的父子了,可是,为什么她的心里还是那么不安?

到底是为什么?

是因为他无意间闯入了她的世界,牵动了她的心神,所以她忐忑了,她不安了?

还是因为他一步步地靠近她最为珍视的儿子,害怕他夺去了她生命中唯一的倚赖,所以她惊惶了?

“娘亲!”云小墨软软的一声轻唤,惊醒了云溪。

儿子一蹦一跳地向她奔来,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她的跟前,他的脸上绽放着最为甜美的笑容,额头上、鼻翼上皆是细密的汗珠,云溪会心一笑,心中所有的不安和疑虑都消失不见了。

云溪弯身,用帕子轻轻地为儿子拭去汗水,唇边的笑意也跟着放大。

儿子安然无恙,真好!

只要能看到儿子脸上的笑容,她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真调皮!以后不许再一个人出门了,知道吗?”虽是责备的口吻,她的语气却柔和得如春水一般腻味,暖入人心。

云小墨乖巧地点了点头:“娘亲,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心底一股暖意流淌,云溪眼眶微热,强忍住心中的情感喷涌,她俯首,温柔地在他额头上印下浅浅的一吻。

没有躲避,云小墨开心地笑了,如偷腥的猫儿一般眯起了眼,娘亲的吻还是这么醉人。

母子俩相视而笑,有一股温情在脉脉地传递着。

龙千绝看着这一幕,星眸之中淡淡的幽光流转着,心底的酸意不断泛滥,为什么没有人替他擦汗,没有人亲吻他的额头?儿子甜美的笑容,落在他的眼底,让他心中的酸意更浓,也更激起了他想要将母子俩留在身边的强烈意念。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堂堂一代邪尊,竟然也会因为儿子受宠,而冒酸气。这事若是传到江湖上去,非被正派之人笑掉大牙不可!

太有损他一代邪尊的形象了!

母子俩相互嘘寒问暖,一股酸酸的味道从空气中飘了过来,紧随而至的还有一道哀怨的目光。

云溪稍一抬头,就看到了那张戴着银色面具的脸。遮盖了大半张脸的面具,却遮不住他的万千风华,下巴处的曲线,如流水一般完美精致。

脑海中浮现出他那张印了两个巴掌的脸庞,她的嘴角扯动了下,心底忍不住偷笑。难怪他要戴面具了,她昨晚使的力道可不轻,那掌印一时半会儿怕也去不掉。

她嘴角的弧度不大,龙千绝却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原本就有些哀怨的目光更加黝暗了。

“我也流汗了,是不是也帮我擦擦?”他的眸光闪动着,似有万千的烟火在其中绽放,话语之中带着些许戏谑的味道,不用猜,他也知道对方一定是不会愿意做的。

然而,他猜错了。

“好啊!把你的面具摘下来。”

龙千绝唇线紧抿了下,哑然,终于知道什么叫自食恶果了。

“这可是你说的……”他的手向上扬起,脸上的银色面具也跟着离开了他的脸,露出两只十分醒目且对称的巴掌印,称不上丑陋,却有着一种特殊的艺术美感!

他没有丝毫的不适,反而好心情地挑了挑眉梢,冲她扯出一抹兴味的笑容。他这一笑,露出一排洁白无瑕的牙齿,颗颗晶亮如珍珠。

“咦?”云小墨仰着小脑袋,好奇地看着他,倒是好修养地没有直接喷笑。跟他迥然相反的是,小白早已笑得歪倒,在地上翻来覆去地打着滚。

云溪在心底憋着笑,有种报复的快感。随后对上了他无比灼亮的目光和带着几分戏谑又暧昧的笑容,似在提醒着她,他脸上的巴掌究竟来自何处,来自何种场景。

面上忽地一热,云溪的脑海中浮现了昨晚的那两个吻,一个突如其来,让她陷入瞬间的怔然和惊惶;一个如狂风骤雨,席卷着她整颗心神。

可恶的男人,得了便宜还卖乖!

早知道应该再甩他几个耳光的!

冷冷地甩了他一个白眼,她几步走上前,拎起手中的巾帕,使劲地在他脸上蹭,好似不将他蹭下一层皮来,誓不罢休!

闷哼了几声,龙千绝握住了她的手腕:“我们之间有这么大的仇吗?你就不能对我温柔些?”

云溪对上他略带幽怨的眼神,目光不由地闪了闪,这男人真是妖孽,脸蛋都毁成这样了,还是让人无法用丑陋两个字去形容他,他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间皆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风情。

“妖孽。”她低低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龙千绝先是微微一愣,随即领悟了过来,爽朗地放声大笑。虽是大笑,他的笑声优雅婉转,似山涧溪流的湍湍声,又似雪山上冰湖的冷凝之声,令人陶醉。

云溪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这个男人不止妖孽,还有天生能惹她想要发飙的本事,总之见着他,她就莫名地来气。

“这次你救了小墨,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不过除此之外,我们依旧是桥归桥路归路,希望你不要随便闯入我们母子的生活。”一双眸子在瞬间变得清冷冰寒,淡漠薄凉的气息笼罩着她,云溪牵起儿子的手,“小墨,我们走!”

龙千绝唇边的笑容煞停,眼底划过一抹黯然,他到底要如何做,才能化解她心中的结?还有那一夜的意外……到底是意外之中,还是意外之外?

“等等!”他出口喊住了她。

“孟家的人绝不会善罢干休的,你们这几日还是待在将军府,不要随意出门走动了。”

云溪停下了脚步,背对着他,说道:“孟家的人又如何?他们敢扣押我儿子,就得付出代价!我是不会轻易放过孟家人的!”她的一双美眸之中蓦地迸射出两道寒光,犹如万千利刃,寒可透骨。

一声轻叹,好似早已料到她会如此反应,龙千绝轻笑了声,说道:“既然如此,那要不要一起去聚宝堂看场好戏?”

“什么好戏?”云溪微微偏头,恰好让一缕霞光投射在了她的侧脸上,霎时间软化了她冷寒的面容。

“去了就知道了!”龙千绝忽然放低了声音,带着挑衅的语气道,“还是你不敢去?”

云溪深吸了一口气,明知是他的激将法,可是她偏偏就是受不了他的激将。她猛然转身,向他射去了两道凌厉的目光:“去就去,谁怕谁?”

龙千绝低低地笑了起来,伸手将银色的面具重新戴在了自己的脸上,唯留下唇角薄薄的弧度依旧。

“娘亲,我也要去!”云小墨仰着可爱的小脸,让人无法拒绝。

轻挑了下眉梢,她都敢明目张胆地再闯聚宝堂了,那么她就不介意再嚣张点,带着儿子一起,再闯聚宝堂!

“走,爹爹带你去!”龙千绝略一倾身,将小墨的身子往上一托,让他稳稳地坐在了自己的肩头。就像是寻常百姓家的父亲,喜欢将自己的孩子放在肩头戏耍,龙千绝并没有觉得这个举动有什么不妥,倒像是自然而然的事,他乐在其中。

“还有小白!”云小墨拍了拍手,召唤小白。

云小墨也不反感这个举动,反而觉得坐在高处俯瞰着下方,很是拉风。

小白听到他的召唤,忽地像一阵疾风般窜到了他的怀里。

云溪看着一大一小远去的身影,这景象无比温馨,正如同她踏进院子的一瞬间所见到的父子舞剑的身影般,心底莫名地流淌过一股暖意,同时也有一股酸意不住地往外冒。

云、小、墨,你好样的!这么快就被人收买了,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

还有那该死的男人,一口一个爹爹叫得这么顺口,她什么时候答应让他认回儿子了?

云溪磨着牙,一脸的怨怒和冷冽,提脚跟了上去。

看着三人依次从跟前经过,冰护法整个人处于僵化中。

这还是她所认识的尊主吗?他不但放低姿态跟云小姐调笑,还让一个孩子骑在了他的肩头,完全一副模范慈父的模样,哪里还有天下第一邪派至尊的威严和煞气?

尊主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神圣形象彻底在她心底颠覆!

原来,他并不是生来冷漠的,只是没有遇上对的人……想到此,她心底的失落掉了一地。

聚宝堂经过了一番收拾之后,一年一度的拍卖盛会正式拉开了帷幕,这是聚宝堂一年一度的大事,同时也是孟家的大事,所以今日到场来参加拍卖盛会的孟家族人不在少数,一来借此机会和场合可以认识更多的达官显贵,提升孟家在南熙国的影响力,二来也可以帮着维护拍卖会场的秩序,以免发生什么动乱。

外边拍卖盛会正在热闹地迎客进门,密室内,孟大少和孟管事两人却是愁得要命。那几个空荡荡的匣子,原本里面装载着灵芝、雪莲等宝物,现在统统不翼而飞。更为气人的是,那一大盒子的火龙果不知被什么东西压过,直接毁了一半,在离盒子不远处,隐约可见一只红色的小脚丫,诡异而神秘……

密室的另一半边,此刻已堆满了装载金子的檀木箱,孟洛秋瞄了一眼这些尚未来得及核查的箱子,心情才稍稍缓和了些。之前看着云家大小姐踢翻了一箱金子,那里面的的确确装载的全是金子无误,他也就没有再去细细地察看其他的箱子,他料想对方也不会拿假的金子来骗他。

且不论单凭将军府的实力是无法同孟家相抗衡的,他笃定她不敢随便拿整个将军府来作赌,再则,关系到她亲生儿子的性命,他更加笃定她不会拿自己儿子的性命开玩笑了。

虽然此次损失惨重,但总归是索讨回了些利息,稍稍算是总安慰。可惜,现在父亲和家族的长辈们都来到了拍卖会场的现场,他总不能直接抬着这些金子去向他们交待吧?那岂不是不打自招,自己承认了自己的失误,承认自己的无能?

不,他好不容易得到了父亲和家族长辈们的信任,让他来独自打理聚宝堂,他绝不能让此次的拍卖会出现任何的瑕疵!

“怎么办,怎么办?我爹竟然也亲自来了,一定是孟贺秋这个兔崽子搞的鬼,他是非要看着我在我爹面前出丑,他才开心!该死的孟贺秋,他以为这样就可以击垮我,夺去我继承家主之位的资格吗?他未免太过天真了!”

“孟少,别担心!幸好我们还有玉蟾,它才是我们压轴的大戏!只要我们将客人们的注意力全部转移到玉蟾上边,相信能过这一关。”

孟管事好言安慰,事实上他的心里也没有什么底,发生这种意外,实在是聚宝堂的不幸!当然了,这其中也有他不少的责任,若不是他引狼入室,将那孩子给弄进了聚宝堂,聚宝堂何来这么大的灾难?每每想到这些,他就懊恼不已,觉得此事难辞其咎。

孟洛秋两眼蓦地亮了起来,露出些许欣慰之色:“对!还有玉蟾!快看看,玉蟾是不是安然无恙?”

“孟少,您就放心吧,我已经检查过了,玉蟾安然无恙、完好无损。”孟管事打开了装玉蟾的匣子,果然间玉蟾安然无恙地躺在那里,完好无损,玉体上还有一丝未褪的血迹。

“那就好!”孟洛秋长舒了口气,心中料想那孩子可能只是贪吃,见着有好吃的东西,才胡乱吃的。玉蟾乃是死物,不是食物,所以他不可能动它。

了却了一件大心事,他的眉心依旧纠得深深的,心中又生出另外一个担忧:“只是玄灵果都不见了,今日到场的很多人都是冲着玄灵果来的,到时候没有了玄灵果,我们如何向客人交待?”

“至于玄灵果嘛……”孟管事脑中精光一闪,灵机一动,道,“我们在拍卖玄灵果的时候,可以将玄灵果用盖子盖住,保持它的神秘感,然后再找一个可以信任之人,让他用高价将玄灵果拍买下来,那么到时候玄灵果只不过是经过我们自己人的手,就不会被穿帮了。”

“这能行得通吗?盖着盖子,大家会不会怀疑玄灵果的真实性?”孟洛秋不放心。

孟管事十分自信地说道:“绝对不会!您想啊,玄灵果并非凡品,岂能让人随意瞧见?再说了,越是神秘的东西,越是有人愿意买!孟少,您听小人的没错,只要找自己人将玄灵果全部拍买下来,玄灵果丢失一事,就一定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遮掩过去。”

“真的能行吗?万一出了岔子……”孟洛秋沉思了片刻,眉宇逐渐松开,“也罢,或许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那小人立即去办!”孟管事躬身退出了密室。

孟洛秋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他最近也不知是撞了什么霉运,怎么接二连三地出状况呢?再次转首看向了堆了大半个密室的箱子,虽说有金子作为补偿,但相比起他们所损失的一切,这些金子根本不足以弥补他们的损失。

他伸手打开了一个箱子的箱盖,金灿灿的光芒跃入眼帘,他的眼睛逐渐适应这些金色的光芒,心情也跟着顺畅了些。还好,至少不是损了夫人又折兵!

他捡起了几块金子,向上抛了抛,正打算再探手到下面更深的一层去捞几块金子来耍耍,这时候,密室外传来一个急促的脚步声。

“孟少,不好了!那小魔王又来了!”

“小魔王?”孟洛秋被门外的声音惊扰,兴趣讪讪地缩回了手,重新盖上了箱盖。在箱子重新合上的瞬间,清晰可见他的指尖处有些许银灰的粉末沾染其上,可惜他心神已被分散,根本不会留意这些。

“就是昨夜大闹聚宝堂的小男孩!”护卫们实在是被那男孩给折腾怕了,所以暗地里给他取了个小魔王的外号。

“什么?他还敢来?”孟洛秋的脸色刷地变黑,眸光暗沉无比,一想到他吃了他那么多的宝贝,他心底的怒气就蹭蹭往上冒。他没有亲自上门去找他算账就不错,他居然还敢自动送上门来?

“跟他一起来的,还有谁?”他不信一个孩子敢独自再闯虎穴。

护卫想了想,回道:“还有云家大小姐,和一个戴面具的男人。”

“戴面具的男人?什么身份?”孟洛秋拧起了眉头,云家大小姐同来这是正常的,怎么还同来了一个男人?他们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再闯聚宝堂,莫非背后有所倚仗?

护卫茫然地摇头道:“小人不知。”

“饭桶!不知道就不会去查吗?”孟洛秋恼怒地踹了一脚箱子,转身离开了密室。

聚宝堂的大堂。

龙千绝、云溪和云小墨三人组合的出现,无疑成了众人的聚焦点,一个高大英挺,犹如神祗般伟岸,举手投足间俱是睥睨天下的凛然之气;一个出尘脱俗,如九天仙女误落凡尘,眉宇之间自有一股冷冽的气息,傲视天下;另外一个可爱无比,吹弹可破的肌肤带着浅浅的红晕,仔细看时,可以发现他的怀中还有一只超级可爱的白色兽宠。

这样抢眼的一个组合,出现在人群中,不想引起人的注意都不可能。

“小魔王又来了!”护卫当中有人喊了一声,紧接着这个消息便传遍了整个聚宝堂,每一个认识云小墨的护卫皆是一脸的警惕之色。

“我不是小魔王,我是好孩子!”云小墨撅着小嘴,一脸受伤的表情,惹人怜爱。

不知情的客人们纷纷斥责护卫们的不是,怎么能如此对待一个可爱无敌的小朋友?

护卫们则是有苦难言,倘若可以,他们真想跟客人们打赌,倘若小魔王是好孩子的话,他们就把头颅砍下来给他们当凳子坐!

千万不要被小魔王的表面给迷惑了啊,有的时候,越是美好的东西,它就越毒!

“小墨!”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来。

云小墨蓦地回首,一眼就看到了从门外而来的东方云翔,他的小嘴一咧,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甜甜地叫道:“翔叔叔!”

这一声软软的叫唤,甜了东方云翔的肺腑,暖了他的心!

能够重新见到他灿烂的笑容,听到他甜甜的叫声,东方云翔只觉得他做任何事都是值得的。唇角微牵,回了他一个温暖的笑容,东方云翔的视线随即落在了戴着银色面具的龙千绝身上,他的眼神忽变了下,似已认出了他。

整个沁阳城,能够拥有如此气势和风姿之人,恐怕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小墨坐在他的肩头,亲昵地像是一对亲生父子……事实上,他们的确是一对亲生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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