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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潮吟唱中,季月娥坐在地上,眼中早没有半点的泪光,神情也无方才的那般的孱弱,她直直的看着前方,透过叩拜涌动的人群,看着卢岩伸手拉住刘梅宝的手,将她半掩在身后。
季家的男人在人潮中开始退去,有仆妇惊慌不安的来扶起她。
季月娥再次看了眼那场中携手而立的夫妻二人,面上浮现一丝笑。
这笑容让仆妇看了心里发慌,只怕姑娘再闹什么,正忐忑间,季月娥转身便走。
季家的人悄无声息的走开了。
而那两个被掌嘴的妇人此时也从晕头转向中清醒过来,脸上火辣辣的疼以及四周幸灾乐祸的眼神让两个妇人恨不得一头钻入地下。
“老爷,老爷..”其中一个忽的看到人群中站立的一个中年男人,立刻起身踉跄的向他奔去,“老爷,我们好心来施粥行善,却受此侮辱,妾身不能活了….”
她才伸手抓住自己老爷的衣袖,就被那男人反手打了一耳光。
面上尚未散去的火辣顿时更胜,妇人不由嗷的一声惨叫,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男人。
这个日常把自己捧在手心在床上恨不得死在自己身上的老男人,竟然打了自己…..
男人脸色极为难看,恶狠狠的看着妇人。
“不知道好歹的东西,丢人现眼,跟我滚回家去。”他低声斥骂,似乎怕周围人认出这是自己家的妇人,说着话眼神躲闪站开几步。
妇人又羞又怒又悲掩面哭着从人群中跑出去了。
“姨娘纵然不对,好歹也是个女人,这…下手也太狠了…老爷你好歹也是知府老爷的书吏,他怎么也得给个说法…”旁边有人看不下去低声说道。
“给了屁说法!”中年男人打断他,瞪了他一眼,“如今人人都喊这姓卢的大善人,都忘了他先前叫什么了吗?”
阎王…..
那人不由打个哆嗦。
“蠢货,在他手上的人命你数都数不过来,还跟他要说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中年男人低声啐了一口,“还不快滚,回去备礼去给卢太太赔礼。”
身边的男人立刻连滚带爬的去了。
刘梅宝站直了身子,看着季家人远去的身影,耳边的吟唱声还在回荡,她的情绪久久不能平息,紧紧握住了卢岩的手,卢岩用眼神安慰她,冲她点点头,二人这才向马车走去。
“太太说的太的好了..”看着坐上马车而去的刘梅宝,一个书吏感叹说道。
“太太竟然能想到这样说,真是太妙了!”另一个书吏忍不住抚掌笑道。
一直没有说话的师爷叹了口气。
“她没有想过,”他说道,又笑了笑,“我敢肯定连她自己都没想到自己这番话会有这样的妙效。”
书吏们都看向他。
“她这个人不会说假话不会做戏,高兴就是高兴,生气就是生气,感动就是感动。”师爷似是自言自语,看着那缓缓驶动的马车,“要想感动别人,只有先感动自己,人啊,活的就是一个真字,才叫舒坦啊。”
书吏对他的话有些不太明白,但还是跟着附和。
“我累了,先回去歇歇。”师爷摆摆手制止他们,声音很是疲倦,“对了,我说过的招纳文墨笔客的事,你们这就去办吧。”
如今操守厅越来越壮大,书吏文职的需要越来越迫切。
“还有,去找找方才吟唱的那个老者。”师爷想到什么又说道。
那个老者的唱和实在是太及时应景了,虽然不可否认在场的很多人都心中感动,但能化成语言表达如此贴切的就很难得了。
“我瞧他出口成章,必定是个读书人,虽然年纪大些,但也才可尽用。”师爷说道。
书吏们应声,师爷点点头不再说话,微微佝偻着身形慢慢的走开了。
季家在粥棚的事很快传开,于此同时传开的还有更多的消息。
“…以前就提过亲事,你们忘了?”
“可不是,那时候季月娥的父亲还是游击将军呢。”
“那时候大人都没答应,那时候大人不过是个屯堡官呢。”
“那季家本来就没安好心,要不然赈灾这么久,早不帮忙晚不帮忙,偏偏在大人被米粮逼得走投无路出了事才跳出来…”
“就是,借口帮忙要大人同意亲事,得了名又得了利,倒是打得好主意。”
“真是可笑,就是没有他季家,咱们也能去求上官,要是没有咱们大人做的这些善事,他季家就是求到皇帝老子那又有什么用,这明明是咱们大人自己为自己修来的功德,凭什么成了欠他姓季的。”
“就是,就是,那诉情书上还有我按的手印呢,按手印算什么,老汉我就是去那当官的门前长跪都使得…”
“也不想想,当初游击将军还没犯事时就没同意他们家的亲事,如今这样了还能同意?”
“那句老话怎么说的?”
“香着不吃臭着吃,傻子才干呢。”
当然在这种言语下,还有一些卢岩哄骗季家出手相助却又过后不认,以及原本是与季家小姐定亲结果瞧着刘家小姐水涨船高便毁了约另娶之类的话传来传去,但总体来说,季家被指责挟恩求报的说法还是占了主流。
再者正如卢岩所说,女人算什么大事。
男人找女人自然是要找自己看着喜欢的,不喜欢娶来干吗?给自己找恶心啊,别的什么都道理都是免谈,这是广大民众最认可最简单最直白的道理。
于是这场纠纷慢慢的沉寂下去,季家在河中府也没有再有什么动静,合家安静,只是听说那季家的小姐离开家去道观静修,看样子是要一辈子独守青灯了的消息,还是让一些人唏嘘,但很快便也沉寂了,因为相比于季家,如今的操守官卢岩才是河中府风头正盛的。
在这件事尚未尘埃落定时,又一件事的发生,让河中府的名气更加传扬开来,甚至一路未停到了京城皇宫皇帝的龙案上。
天顺元年二月十六,就在卢岩一则没了米钱,二则在季家的影响下撤走了不少大富户的赈灾支持,河中驿堡的赈灾粥棚即将解不开锅的时候,太原府的晋王忽地送来了大批米粮银钱,当如山般的米粮出现在河中府众人面前时,整个山西都轰动了,轰动的过于厉害,场面反而诡异的冷下来。
米粮运来的时候,除了欢呼雀跃的灾民,河中府的上下大小官员一个不见,更不用提文人墨客吟诗弄文称赞,整个河中府乃至山西似乎一夜间从春天又回到隆冬,肃杀不见人影,只有卢岩率着手下兵丁恭迎拜谢。
几乎是同时,那些原本还在的一些大家大户的粥锅几乎是在一夜间都不见了,挂着的捐助善人旗也神奇般的全部消失了,没人再争抢鲜明的善人位置,反而像是惧怕被人看到一般。
不过这些事卢岩也不在乎了,有了晋王这批资助,这次的灾民潮他算是平安度过了。
“晋王他…”
夜色沉下来时,刘梅宝坐在大炕上,给刚洗完澡的卢岩揉捏头面,看着自己男人有些疲惫的脸,忍不住低声说道,“这是要叫板了吗?”
“叫板是什么?”卢岩闭着眼懒洋洋问道。
“他不是一直很低调吗?他这样做不会被朝廷认为是收买人心图谋不轨….”刘梅宝低声说道。
别人都看出来了,避开了,接受直接捐助的卢岩是避不开了。
“会不会对你不好?”她带着担忧低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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