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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这个想法以后,李永根的生活变得不再枯燥,他无论是在干活,还是在休息的时候,脑子里都在打着转转,他的改变,也引起了韩****对他的关注,韩****认为,李永根的态度的转变,完全是对他实行无产阶级****的成果,他还认为,这个成果,应该作为他的政绩,得到上级领导的认可和嘉奖,于是,私下里,他找到了袁文海,把他的想法说了,袁文海同意韩****的意见,让他把李永根的材料整理出来,上报公社。
由于韩****的文化水平有限,几天下来,也就整出几百字的材料,离袁文海的要求还相差甚远,于是,韩****到中心学校,找到了曾经有几面之缘的,‘红卫兵’组织负责人王宏,王宏也是学校的干将,他与韩****不同的是,有文化,能写能说,号召力强,根据韩****的口述,王宏很快就把李永根的材料整理出来了,韩****拿着材料,马不停蹄的交给了袁文海,袁文海在看完了材料以后,要求李永根作为改造好的对象,到各生产大队讲述心路历程。
韩****又找到了王宏,给李永根量身定做了演讲的稿子,而此时的李永根正在筹划着用什么样的方式把韩****干掉的计划。
早上,韩****一改对李永根横眉立目的表情,他把五个****对象,聚集在了他的办公室,他说:
“**********以来,咱们沙峪村的变化,有目共睹,五个****对象,通过改造,也发生了很大变化,特别是李永根,他原来对改造是有严重抵触情绪的,经过我们反复的工作,他认识到了,他过去的行为是错误的,愿意配合指挥部改造,重新做人,他的转变也给在坐的人,敲响了警钟,站到革命队伍里来,才是你们唯一的出路,那些顽固不化,处处与革命为敌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在韩****说这片话的时候,玉儿几个看了李永根一眼,只见李永根不时的点着头,表示认可韩****的言论,玉儿还没来得及揣摩李永根动机的时候,韩****有接着说:
“公社准备让李永根,作为改造好的典型,到各生产大队做巡回演讲,为了配合演讲,我已经为李永根准备好了演讲稿,一会儿,咱们们作为第一批观众,让李永根试着演讲一遍。”
接过韩****的演讲稿,李永根看了一遍,他发现,演讲稿里的字,他只认识不到百分之三十,而这百分之三十,还是在扫盲班上学到的,可以想象,一个稿子,百分之七十的字不认识,这个稿子没法念,可是,在韩****的不断催促下,李永根还是磕磕绊绊的念了一些,但显然不是韩****想要的效果,要是放在平时,李永根的这种表现,他早就非打即骂了,可是,今天他没有,他告诉李永根,拿着稿子回去练习,直到念通顺之前,都不要参加劳动了。
李永根拿着稿子回到了仓库,一进门,他就把稿子扔到了一边,玉儿对李永根的举动,越来越不理解,刚才还对韩****点头认可的他,一进门就把韩****给他的稿子扔了,难道李永根真的受了刺激,性情变得让人琢磨不透。
第二天,李永根向韩****请假,说他舅舅给他说了门亲事,要他过去看看,他说,为了不影响看稿子,他会把稿子带在身上,随时看,韩****当场就批准了他的请求,还叮嘱他,早去早回,李永根说完了感谢的话以后,就去了舅舅家。
韩****痛快的批了李永根的假,主要原因就是,他要利用李永根这张牌,打响他的政绩,为他升官铺路,而李永根也是利用了他这一点,为实施他的报复计划,创造条件,两个人看起来,一个是副指挥,一个是****对象,高低,强弱,显而易见,但是,在这场博弈中,是谁能占上风,这还真说不准,打个比方,一个做好了牺牲准备的人,跟一个风头正旺的人,两者相遇博弈,你说那个胜算把握大些?毫无疑问,当然是做好了牺牲准备的人,胜算的把握要大些,原因很简单,连死都不怕,他还怕什么,所以,生活中常常听到这样一句话,‘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那他怕谁,是怕不要命的。
话说,李永根在获准了假以后,根本就没去他的舅舅家,相亲只是他编造的一个理由而已,他真正的目的,是到舅舅原来工作的矿山,搞到炸药,这也是自打他母亲去世之后,每天只想的一件事,他认为,现在的苟活,完全是为了完成这件事。
当然,搞炸药这种事,不能光明正大的去搞,一旦被人发现,被抓被关是跑不了的,为了安全起见,他选择在傍晚的时候,来到了矿山,这座矿山,对于李永根来说,既熟悉又陌生,他记得,在他十来岁的时候,他经常来舅舅工作的矿上玩,舅舅是负责组装炸药的,也是矿上的爆破能手,他那个时候,对舅舅充满了好奇,特别是看到炸药,经过舅舅的组装,居然能把山炸开一个大口子,他羡慕死了,也央求舅舅,教他组装炸药,被舅舅拒绝了。
几年后,由于这个小煤矿,没有开采价值了,舅舅回到了家里,干起了农活,有一次,他去舅舅家,路过这个废弃的煤矿,出于好奇,他走了进去,在进入舅舅曾经组装炸药的小房子后,他发现,屋里除了一层厚厚的尘土以外,格局没有任何变化,他在犄角发现了少量的炸药,当时,他突发奇想,把炸药带回家,有机会的话,让舅舅教他组装,但是,他转念一想,老母亲双目失明,万一哪天烧饭时不小心,引燃了炸药,那可不得了。
于是,他把炸药放回了原处,但这个记忆却印在了他的脑子里,今天,机会来了,如果说,以前是顾虑母亲的生命,他不敢把炸药拿回家,那现在,这个顾虑没了,永远的没了,他不会再有任何的犹豫和迟疑,他要把炸药全部带回家,他要给韩****颜色看看。
担心炸药受潮,失去药性,李永根在装之前,还特意用手捻了捻,在确认了很干燥的情况下,他拿出事先准备的口袋,把炸药和雷管,全部装了进去。
在回家的路上,李永根的心情好的不行,走起路来,感觉脚步都轻盈了很多,这是他倒霉以来,最放松的时候,有人要问了,大黑天的,又是山路,只有他独行,万一撞上了‘夜鬼’该有多可怕,错了,在李永根这,‘夜鬼’都没有韩****可怕,没有遇到可怕的人的时候,他是一个,夜里不敢一人出来的胆小鬼,害怕老人给他讲的传说中,口吐鲜红的长舌头的鬼的出现,每每想起,吓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但是,自从遇到了韩****以后,传说中的鬼的概念,越来越模糊,他甚至认为,韩****是长着一副人模样的恶鬼,他宁愿撞上鬼,也不愿撞上韩****。
此时,他内心想的是,回家好好的研究一下组装炸药的事情,明天一早,再去韩****那报到,如果韩****问起,为什么昨晚没回来,他会告诉他,为了熟读演讲稿,至于熟读到什么程度,那就是见仁见智的事了。
一夜的研究,他对炸药的组装,大概有了雏形。
第二天一早,他去韩****那报到了,韩****问了他,昨晚他想到的问题,在得到了他的回答以后,韩****假模式样的问他,相亲的结果如何,为了给以后组装炸药,创造更多的时间,李永根告诉韩****,感觉不错,人家姑娘说,过几天,还要带我去她家一趟,让她父母帮着参谋参谋,韩****说,只要能把演讲的事情搞定,他会批假的,韩****话锋一转,通知李永根,现在回家,找件好点的衣服穿上,他要带着他去公社,参加演讲前的审核。
听了韩****的话,他有点措手不及,因为,昨天一天,他都没有看一眼稿子,甭说去公社参加审核,就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那稿子里面,都写了什么,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要完成计划的实施,他就要配合好韩****的安排,至于到了公社说什么,只有走一步说一步,靠临场发挥了,李永根回到了家,从箱子里翻出了一件补丁少点的衣服,他在两个民兵的押送下,与韩****一道来了公社。
到了公社的会议室,李永根看到,有六个跟他相似的人,早已坐在了那里,他们的身后,站着两个民兵,韩****叮嘱他,一会革委会主任来了,要赶紧起身鼓掌迎接,李永根小声的说,不敢,韩****告诉他,你已经是改造好的对象,可以这样做,刚交代完,主任袁文海风尘仆仆的走进了会议室,李永根机械的站了起来,冲着袁文海就拍巴掌,这一拍,还就停不下来,直到韩****瞪了他一眼,他才住手。
袁文海坐在主席台上,他的助手宣布了演讲审核的要求,大致的内容是,带队的领导,介绍****对象转变的情况,再由改造好的对象,上台进行演讲,能脱稿演讲最好,不能脱稿的,照着稿子演讲也可以。
李永根被安排倒数第一演讲,第一个演讲者拿着稿子上台了,人家一开嗓,声音洪亮,吐字清楚,配合着举手投足的动作,他的演讲,很快得到了袁文海和在场的人的认可,第二个演讲者,也不逊色,只是声音沙哑,但精气神不减,也得到了好评,第三个演讲者,更是别具一格,他是个京剧爱好者,嗓音好就不用说了,人家还时不时的,来上那么一段样板戏,引得袁文海,站起来为他加油,第四,第五也都各具特色。
下面轮到李永根演讲了,别看演讲稿攥在他手里,可他对稿子里百分之七十的字,根本不认识,他跟其他演讲者,唯一的不同就是,能豁出去,豁出去的人,不会怯场,就凭这一点,他就先赢了一步,走上讲台的他,没有拿出稿子,实话讲,拿不拿都一样,反正也看不懂,而站在台下的韩****,心里没谱了,他担心李永根在这个环节,让自己出丑,可接下来,李永根的演讲,竟让他和袁文海,刮目相看了。
李永根开口就说了这样一段大白话:
“各位领导,同志们,听了刚才五位演讲者的演讲,我必须承认,我没有一号演讲者的洪亮的声音,没有二号演讲者的精气神,没有三好演讲者的口才,没有四号演讲者的幽默,没有五号演讲者的风趣,但是我有一颗脱胎换骨,重新做人的决心,在韩副指挥的领导下,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任何时候,都不能用鸡蛋碰石头,碰的结果,一定是粉身碎骨…。”
接着,李永根用了很长的篇幅,描述了韩****如何严苛的改造他们,让他转变了思想的过程,十五分钟演讲的时间到了,李永根给各位深深的鞠了一躬,没想到,李永根演讲结束后,袁文海带头站起来给他鼓掌,韩****也重重的舒了口气。
袁文海发表了演讲审核的意见,他说:
“今天的演讲,很有时代意义,每个演讲者,用生动的语言,鲜活的实例,把改造者的心路历程,淋漓尽致的表述给大家,在这里,我要特别提到的是,沙峪村的李永根,他没有念稿子,说的也是普通的大白话,但是,他的演讲是发自内心的,很有代表性,我决定,李永根成为第一批巡回演讲者,接下来的日子,他会在韩****的带领下,到各生产大队巡回演讲,我作为主任,会把韩****的经验,上报到县里。”
“谢谢主任的肯定,我会再接再厉,更上一层楼。”韩****表示。
李永根今天的表现,大大出乎韩****的预料,当他听到前几个有水平的演讲以后,当时的第一反应,完蛋了,凭他对李永根的了解,平时蔫了吧唧的,一句话要思考半天才说出来,演讲肯定不成,就在他不抱希望的时候,李永根给他来了个惊喜,在刮目相看的同时,也从心里认可了他。
李永根对自己今天的表现,没有喜也没有忧,他之所以打破常规,在演讲时,说了那样一个开场白,就是想在演讲中脱颖而出,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因为,如果这次演讲失败了,那韩****就会立即翻脸,重新把他关进仓库,他就没有时间回家,组装炸药,组装不了炸药,就不能对韩****实施报复,所以,他必须大开脑洞,挖掘出能打动袁文海的词汇,说是大白话,其实是经过他精心设计的,从这件事上可以看出,人的能力,在特定的条件下,是可以被激发出来的。
在从公社回家的路上,李永根跟韩****提出,马上就要巡回演讲了,他需要有安静的环境,准备演讲的内容,希望韩****能批准他,离开仓库,回家准备,韩****马上就答应了,还说,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出来,他会给予解决。
回家的事情搞定了,李永根的心里踏实了,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除了跟着韩****到处演讲以外,全部的时间,都用在组装炸药上。
被关在仓库里的玉儿和其他三个人,对李永根的转变,难以理解,李永泰分析,李永根是因为受不了韩****的折磨,才选择了向韩****‘投降’,玉儿则认为,李永根不是真心向韩****‘投降’,这背后一定有隐情。
经过反复的组装,李永根成功了,他原本想拿着组装好的炸药,到山里面实验一下,但是,他怕响声惊动了韩****,他选择相信了自己,相信了从舅舅那里学到的,他选定了日期,准备实施他的计划。
那天,他从外面演讲回来,他听韩****随便说了一句,‘明天早上,我五点就得起来,给他们训话’,他指的就是仓库里的那四个人,五点钟,正是沙峪村人睡的正香的时候,那个时候爆炸,殃及不着无辜的人,李永根脸上掠过了一丝的哭笑,他筹备已久的计划,准备在今天夜里实施,明天五点钟的时候,韩****就会随着爆炸声,去另外一个世界了。
夜黑风高,李永根拿着炸药,潜入了韩****的院子,他把炸药,挂在了韩****居住的屋门的把手上,另一根引线,拴在门框的上方,按照李永根的设定,五点钟,韩****开门的时候,拴在门框上的引线被拉动,引燃了挂在门把手上的炸药,炸药爆炸,把正要出门的韩****炸死。
李永根把炸药挂好以后,又仔细的检查了一遍,然后返回家里,开始为自己告别人世,做最后的准备,他拿出了过年都没有来得及喝的酒,倒了满满的一碗,没有下酒菜,他拿出了从山上摘的酸枣,就这样,一个酸枣,一口酒,他喝了起来,一碗酒,很快被他喝光了,他也开始晕起来,要是在平时,他可能就不喝了,把身体放平了,睡了,可是,今天不同,他要走了,到了那边,有的是时间睡觉,可不一定有的是酒喝。
他要把自己灌醉,醉了,浑身就麻痹了,浑身麻痹了,上吊的时候,就不会恐惧和痛苦,他还要在临走之前,把该对母亲说的话,说了,他怕以后没机会了。
“老妈,儿子就要去找您了,您还需要我给您带点什么,哎,我也是喝醉了,问了还不是白问,您也知道,现在家里除了我,还有什么呀,您说过,您最知足的,就是有了我,我要跟您说的是,我也是,您就是我的全部,记得那天我跟您说,要您活到一百岁,多陪我几十年,可是您,还是先走了,留下我孤身一人,受韩****的折磨,我也想开了,活多大岁数是多呀,还不如早点去找您,跟您做个伴。”
李永根边喝边念叨,眼泪不由自主的流出来,大半瓶白酒喝完了,他的整个身子飘了起来,他站起来,想把凳子放好,可是,脚底下没根,一下子就摔倒了,他感觉不到疼,当他试图再站起来的时候,腿开始打软,几番努力之后,他终于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的把凳子摆好,把绳子扔过了房梁,现在,只要他往凳子上一站,绳子一套,脚底下一揣,他就走了。
当他把脚踏上凳子的时候,他定住了,他忽略了一个问题,既然早晚都是死,何不等到五点钟,在确认了韩****的死活以后再走不迟,于是,他躺在了炕上,静静的等待着爆炸声。
也许是喝的太多的缘故,他居然睡着了,还是爆炸声把他惊醒了,为了验证韩****的生死,他朝韩****家走去,当他赶到韩****家门口的时候,门口已经聚集了众多的乡亲,他听乡亲说,民兵已经把爆炸的情况,报告了公安局,公安局的人很快就到,他问了韩****的伤情,乡亲告诉他,人没死,但是伤的不轻,听到韩****没死,他绝望到了极点,他不想在等下去了,他头也不回的回到了家里。
到了家的他,不停的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嘴里念叨着,‘炸药量放少了,放少了,真没用,真没用’,边说边踩上了凳子,在踹开凳子的瞬间,他说了最后一句话,‘儿子找您来了’,他带着遗憾走了,永远的走了。
公安人员到达韩文革家以后,对现场进行了勘察,并把受了伤的韩****,抬上了警车,送往了医院。
经过抢救,韩****脱离了生命危险,根据韩****在医院提供的情报,公安局认定,李永根等五名****对象,都有报复杀人的嫌疑,公安局决定,立即把五个****对象控制起来,逐一审讯,就在这个时候,有民兵来报,说李永根上吊了,当公安局的同志,赶到了李永根的家的时候,李永根的身体早就僵硬了。
李永根自缢身亡的消息,很快在沙峪村炸开了锅,大虎和兰珍来到了李永根的家,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张三条腿的旧八仙桌、几个破碗和两双筷子,这就是李永根的全部家当,大虎和兰珍忍不住哭了。
案件无悬念的告破了,李永根成了企图杀害韩****的元凶,也就是说,他走了以后,除了富农,又多了个杀人犯的身份,人已经没了,就是再给他加上十项,几十项罪名,他也不在乎了,哭的最伤心的是玉儿,她曾经怀疑过李永根,但是却没能打开他的心结,好端端的一个人,竟走了绝路。
世上的事就是这样,有人哭就有人笑,李永根死了,韩****成了英雄,他披红挂彩,到处作报告,演讲,身份也由原来的,沙峪村革命指挥部副总指挥,变成了公社革委会副主任。
成了副主任的韩****,如果说,原来还能用两条腿走路的话,现在,基本上跟螃蟹一样,横着走,多宽的道,他也觉得窄,他的眼睛添毛病了,不会正眼看人,总是翻着白眼朝天上看。
李永根走了以后,沙峪村的人,见了韩****和他的家人,就都躲着走,生怕他们沾上了韩****三个字,这辈子就倒霉到家,翻不了身,韩****的母亲,为了这个‘英雄’的儿子,几乎不出她的家门,她害怕村民的眼神,害怕村民的冷落,更害怕村民背后戳她的脊梁骨。
大虎的话就更少了,每天就是低头干活,干完活回家,两点一线,当村民们有事,需要他拿主意的时候,他也只是摇摇头,叹叹气,摆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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