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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木料船,就必须说引起百官叩阙之事的皇城大火。
大火后,天子召匠工,商议从江南买木料,运至北京修筑被焚毁的殿宇。
当时木材乃是徽商的天下,徽商口碑很好,不以次充好,不以假充真,口不二价。
天子索性就让徽商采办,重修被焚毁大殿。徽商为何要费那么大气力承担修殿之事呢,因为这事其中大有好处。
历史上的万历二十四年,也是皇城失火,天子要重修三大殿。
当时徽州木材商人王天俊等十人也是奉旨修殿,去请负责此事工部营缮司郎中贺盛瑞札付。
贺盛瑞与王天俊约法五章,一不得抵免关税,二不得冲撞官舫民船,三不得欺压地方州县,四不许未经检查即行通关,五官府不预支经费。
众商人闻言,心想如此运输木材至京,不可横行无阻、不能夹带私货、不能偷税漏税、没钱垫资,此事哪里有利可图。
于是众商人联络宫中的太监,给清廉,不受贿赂的贺盛瑞治了一个‘冒销工料’的罪名,然后被贬官,最后郁郁而终。
后贺盛瑞之子贺仲轼,一直为父亲申冤,虽最终得平凡,可最后大明灭亡,贺仲轼与其夫人自杀殉国。
所以由此可以看出,为何苏严不听余大忠反对,仍是强行令他率军前去虞县解围。
“修建皇宫的大料,以及阁老岳父的木料船,竟比一府老百姓的安危重要,还有这道理吗?”孙承宗愤慨地道。
丘明山一脸嘲讽孙承宗‘太年轻’的样子道:“孙先生,晏子治东阿之事你可读过”
昔日晏子治理东阿,齐王责怪晏子将东阿治理太差,要处罚于他。
晏子说君上给我三年,定让东阿大治。
结果没到第二年,东阿大治,齐王大喜问晏子有什么办法。晏子说以往我治东阿时,不受贿赂,不向人行贿,治下老百姓无一饥饿。君上那时候怪我。
现在我治东阿,受人贿赂,加倍征税,将得来钱行贿你的左右,治下老百姓冻饿大半,你反而夸我。我不懂这官要怎么做了。
丘明山举出晏子这故事,孙承宗当即无言以对。
丘明山冷笑道:“晏子之时,官吏权贵不过羔羊,而今则为虎狼,你若为官罪上?还是欺下?我还是那句话,老百姓为鱼肉矣,什么时候明白这句话,才算当官入了门。换我是苏府台,也会这么办。
“何况这还是许阁老岳丈的木料船。你可知许阁老岳丈是什么人?”
丘明山给孙承宗卖了个关子。
孙承宗见丘明山如此,哼了一声也不接话。
林延潮笑了笑道:“丘先生还是说了吧。”
丘明山向林延潮道:“回东翁,此人乃歙县大商人吴守礼的族亲。”
林延潮讶然问道:“就是那向朝廷捐银二十万两的吴守礼。”
丘明山点点头道:“不错,去年黄河,苏松大水,南北多省迭遭旱涝灾害,歙县人吴守礼主动捐银二十万助赈。当今天子龙颜大悦,实授南京光禄寺属官两员予吴家。而许国的岳丈,与这吴守礼正是同乡同族。”
孙承宗恍然道:“难怪结好了其岳丈,就如同结好了许阁老,结好了许阁老,就结好了南北的徽商。故而苏府台派兵救援修建皇宫的木料船,那是在情在理。这些城狐社鼠。”
“我说得是苏严并非是吴员外,国难之时,他能举家抒难,此难能可贵。”
“什么难能可贵?”丘明山冷笑道,“这背后有什么往来交易,此我皆是不知,若表面视之,尔也想得太简单了。”
孙承宗被丘明山挤兑后,也不接口。
林延潮道:“依我看,苏严如此出力,恐怕他背后之靠山是许阁老。”
孙承宗道:“那东翁,没料到苏严的背景如此深,我们要扳倒他,岂不是难了。”
丘明山道:“就拿此事而言,若有人不长眼睛参劾苏府台,不仅得罪了皇上,还得罪了内监,甚至还得罪了许阁老。苏严为官虽酷烈,却并非不知阴阳之人,要弹劾他就是打草惊蛇,反被蛇咬。”
丘明山说完,心想林延潮还真是谨慎,若非先调查了苏严的背景,贸然一本参上,就等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丘明山问道:“莫非东翁真有参劾苏府台之意?”
林延潮闻言笑了笑:“不会参劾,怎么说以后共事,还是要摸一摸他的底。”
丘明山闻言,心想自己的东翁还真是口蜜腹剑。
若林延潮不打算参劾苏严,何必让锦衣卫费这么大的劲,打探苏严的靠山背景。
但林延潮心底已决定扳倒苏严,但那日在城头上,响马退去后,林延潮主动将功劳皆推给知府,让知府大大长脸,二人在府内官员面前,都是一笑泯恩仇的样子。
这边给人戴高帽,那边却打算下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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