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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州一枝花,四海无同类,淮州一盏灯,江天无阻行,赏花,赏花,赏花”
他刷得一声抖开了折扇,春风笑意,骚包得摇着手里的折扇。
三句赏花,赏得却不是一样的东西,这三样东西是淮州城的特产——琼花、灯花、妓花
夷则似懂非懂,一脸正经之色,他收拾了装得鼓鼓的行囊,一言不发的站在了姜檀心的身后。
她看了一眼夷则,好笑相问道:“你真是淮州人?一方水土生养一方人,你跟淮州一点都不像呀,倒是那只狐狸装的像点”
“哪儿装了,或许我本就是这风流之地的人呢?”东方宪小眼神一抛,笑意未露,奸诈腹黑到先显三分。
“咯噔”一声,船头磕到了码头岸边的石墙,船家抬了抬头上的蓑笠,笑得淳朴:“各位老爷公子,淮州到啦!”
姜檀心瞅了瞅码头上“淮州”那大如斗的两个字,深出一口胸腹的浊气,她如数交了船钱,率先踏上了坚实的土地。
脚踏实地的感觉真踏实!
如此风光如此良辰,姜檀心本还有吟诗一首的高昂兴致,不料,叫迎面铺头而来的盐尘呛了一嘴巴。
她咳了两声,嘴里尽是苦咸之味,掩着唇鼻往后退了一步——给*着上身,背负盐袋的壮汉让出了一条路。
码头的两一边停着两艘装货的大船,几十个人正往上头装运盐袋,猖狂至极,视若无人之地。
不是官家盐船,更不是盐帮的旗号,这摆明了是盐商自行装运私盐,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太过猖獗!
夷则若没了戚无邪的邪路引导,其实骨子里还是个挺耿直的人,他一瞅着有人干坏事,比东厂还来得光明正大,不畏人言,这心里就有点小小的不舒适,他冷着脸,正欲上前说理,却被姜檀心一把扯住。
一个“不要打草惊蛇的”警告眼神,夷则停在了当下。
他心里的气不消,可嘴里的话却另有人帮他说出来。
“你们、你们竟敢如此走贩私盐!”
一个矮小精瘦的小老头从远处一路蹿上了码头,他一身灰簇簇的鸳鸯补服,素金顶戴是歪着的人,五蟒四爪半新不旧的官袍罩在小身板上,一只马蹄袖还翻着,随着他一路小跑,甩来甩去,倒想是个唱戏的。
站在船头的公头盐商见有官儿来了,不害怕也慌张,反而直起了腰板,挺着油水满腹的大肚子,背手在后,悠悠下了船刚好在姜檀心前头止了步,他漫不尽心的打了个千儿: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江南道监察御史魏大人,失敬失敬,您这急匆匆的,是打算上哪儿去啊?”
一个挪揄打岔,一个却杀气腾腾,毫不松口。
“少装,今天终于让本官逮了个正着!这两船是什么东西!待我一封登诸白简,直抵天听,叫你们盐商家财尽散,你们这群势利小人”
魏一很忧伤,真的很忧伤。
他两榜进士出生,官授翰林院编修,本是仕途光明,无奈死在了他的性格之上,他是出了名的倔巴头,不通圆滑便也罢了,他还常常诘难长官,掀同僚的短,嫉恶如仇,眼里揉不等一粒沙子。
人缘虽然混倒了,可拓跋烈却十分欣赏他。
皇帝将他安插在淮州这个深水处,没指望他能起得了作用。就这么一颗尖头钉子,是希望让他恶心恶心这帮子人,叫他们的漏税的生活,也没有那么安逸。
不负众望,魏一干得很努力也很拼命,可能真的是智商有限,实在是掀不出什么风浪来。最后没法子了,他老大人就一卷铺盖睡在了码头边,日夜守候,他就不信猫不偷腥!哈哈,这下总算让他逮住了!
盐商闻言一愣,遂即哈哈大笑起来,他摸了摸自己圆滚的肚子,挤眉弄眼:“魏大人,你方才说什么?私盐?这可是要坐牢的罪名,你可不要胡乱给我安啊,瞧好咯!”
言罢,他嗖得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上头蝇头小字,还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大红印。
“盐道衙门开出的关防盐引,上头写着一共五百石,恰好两船的盐,往西送去安庆府,今日出货,明天开船,这一道道都写得清清楚楚,您说还是私盐么?”
一声轻问,遂即哈哈大笑起来。
魏一呆愣着脸,哑口无言,他竟有盐道衙门的盐引!
这、这摆明了是官商勾结啊!
他不聪明,可也不蠢,江南道监察御史,这官儿说大不大,说小还真小。特别是在淮州地界,比他大的官随便哪一个都能压得死人。
两江总督、江苏巡抚、盐道巡盐使,淮州知府,这些官儿的府邸,他娘的还都凑在了一起!在淮州地界,隐权力远比官职要大,连个小小的埠阳县县令,都比他来得有分量。
虽说江南地界上的风闻皆由他说辖,可这事儿要是牵扯到官商勾结的话,就凭他这个小小御史,还真他娘的只有吃瘪的份!
脸一黑,气一叹,魏一扭头欲走,垂头叹气间,不想有人跟上了他,瞧模样打扮似是外来人,刚刚上的码头,就着盐商的事,就那么三言两语便攀谈上了。
“这位大人,您方才是来抓私盐的么?素闻淮州盐商自律,怎么会有私盐买卖的事?”
姜檀心扯了笑脸,毕恭毕敬的跟着他的身后。
魏一扫了“他”一眼,听口音像是北边儿的官腔,外乡人,他有搭没搭的回了一声:“你懂什么,哪有不偷腥的猫,这两船是私盐没跑!”
“可……官方盐引是什么?”
“哎,这么说吧,盐是国家垄断的,不准自私买卖,走官盐这路,盐商是要缴盐税的,他们先要到盐道衙门拜码头,办了手续,批下关防盐引,然后你这船货才是明货,不再是私盐了,出航过一个一个关卡,都需要出示这个。除了盐引,盐商还得找盐帮的官盐船来运盐,这才正规”
姜檀心听明白了八成,她沉吟片刻道:“照着这么说,他还真是走官盐了?”
“官盐个屁,现在运河堵了,除非陆运上京,除非一船只运一百石,这大大增加了成本,本来运官盐还得缴盐税,这么算下来不赚钱还得亏,现在的盐商没一个想走官盐的,至于这关防盐引嘛……哎”
意味深藏,心知肚明罢了。
“这码头谁做主,可是县太爷,他不管么?再不济上头还有个淮州知府啊”
魏一摆了摆手:“甭提了,淮州知府就是个虚伪的奸险小人,埠阳知县算是为官清廉,只是人微言轻,到任不过三个月,便让上头寻错革职查办了,现在这个知县出缺,不知多少眼睛盯着,哎”
出缺?姜檀心眼睛一亮,心中有了个主意,她朝魏一捧了捧手,笑道:
“多谢大人提点,小的其实也是盐商,新来乍到,多有规矩不懂,听您这一番指教,心里可算是明朗了”
魏一眸眼一瞪:“盐商!?好好好,由得你来套本官的话,你若敢走私盐,本官照抓不误!”他恨恨一挥袖子,滑稽的快步离开码头。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姜檀心两指摸着下巴,一副小狐狸奸诈的模样,身边的大狐狸瞅见了,目视前方,脖子不动,由着肩膀微倾,他奸险一笑:“有主意啦?”
嘿嘿两下,姜檀心打了个响指,眸色霍霍:“我方才说了我是盐商,可我忘了说我还是攥着吏部官籍凭证的淮州候补道!走,上衙门去,埠阳县的县令,我要定了!”
*
东方宪带着小五去找客栈住下,姜檀心带着夷则一路不停得朝着淮州知府衙门赶去。
门庭威严,两头石狮子龇牙裂目,张牙舞爪,十分凶横。
与想象中大相径庭,姜檀心实在吃了一惊,除了石头狮子还有些知府衙门的派头,其余的压根就是破烂啊。
多年没有上过彩的照壁碎了一个角,黑黢黢的一片瞧不清上头的花纹,整个衙口大门灰簇簇的,辕门都倒在了一边,随着风吹一边摆动。
门房的小吏穿得堪比乞丐,他浑身打着补丁,瘦瘦小小的营养不良,见姜檀心木愣愣的立在门口,迅速跑下阶梯道:
“知府衙门门口,闲人莫要久留”
照例说,堂堂正四品的知府老爷,又是淮州这种放屁都油裤裆的地儿,这门房应该是簇新锦袍,大气大声的二老爷才是,他们光是门包费就收的手软,整年整的吃喝不愁。
再看眼前这位仁兄,姜檀心咽了咽口水,和夷则面面相觑,她慢悠悠从靴掖里抽出一封信函,递上名刺道:“我乃江宁人士,世家经商贩盐,因上京花钱捐纳了一个候补道,所以到了淮州侯职,今日特来递上名刺,求拜见知府老爷”
言罢,她从袖口里掏出一粒银镙子塞了过去:“劳烦小哥跑一趟,替在捎带个话”
谁料门房手挡,梗着脖子道:
“咱们大人素来清廉,两袖清风,最恶这门包递送,主子有话,小的的只当遵守。你说是候补道,我且同你说一句话,在淮州有三花,可也有三多,婊子多,奸商多,候补道多,像你这样捐纳来的官儿,想来候缺,除了塞银子你还能做什么?走走走,不要污了我们家老爷的官声,他是不可能见你的,有缺了自然会找你,快走吧!”
姜檀心吃了一记闷棍,不等她诶诶两声,门房一扭身,拍拍屁股就走了人。她眨巴眨巴眼,扭过头看了同样一头雾水的夷则,两人相觑无声。
真是奇了怪了!
*
寻了一处街摊,蒸了一屉包子,烙了两只萝卜酥饼,姜檀心和夷则一人一碗大凉茶,坐在马扎上,大眼瞪着小眼,谁都没有说话,末了都是鼻下一声长叹,好不忧伤。
本想着淮州办案,放眼都是大贪官,只要你贪,敢贪,肯贪,她就不信扔包子引不来狗!实在是没想到,这满身铜臭的官场,竟然有这么个“清廉”的知府老爷,油米不进,金银不收,连话都说得贼敞亮——为了埠阳县令的缺来的吧,您歇了吧,乘早回,没戏!
婆娑着手里的茶碗,粗糙的茶碗壁膈应着手,不渴不饿,却口干舌燥,肠腹空空。
“夷则,你瞧着是真是假?”
“假的”
夷则眼皮不抬,淡淡说了一句,十分肯定。
“何以见得?”
“跟东厂正好相反,东厂广受贿银,却从不办事,而这个知府面上一副清廉之臣的样子,私底下如果他和盐商没有猫腻,何曾坐得稳知府的位置?早和埠阳县令一样,引咎革职了”
姜檀心抚掌赞道:“有见解,果真是东厂出来的人,看人就是比较透彻的,收钱不办事,想来是比这种虚伪的小人好太多了”
夷则忽略了她口里讥讽的挪揄,暗叹一声:“你总是要拿东厂说事,主上不在由得你嘴皮子利索”
提及戚无邪,姜檀心面色有恙,拿手扇了扇风,呵了一声:“他在我也这么说,嘴皮子上的事他还赢过我”
言罢,执起手里的大海碗,咕咚咕咚灌入喉中,感受凉意在胃腹漾开,她沉吟后道:
“你说他装,那我便当他是装,他要面子,却也得顾着里子,他一定有私底下的受贿之路,只是你我没有发现罢了”
见她伸手要去抓热包子吃,夷则抬手,将蒸屉挪开了一尺,叫她够不着,十分正经:“喝了凉茶,别急着吃热包子,你先说,你打算怎么办?”
讪讪收回手,越发觉得夷则有管事儿妈的潜质,她抿了抿唇,丁舌一舔,漾开一圈水色光泽:“先回客栈同狐狸接头,他在地下受贿,我就给他炸到上头来,他要是还喜欢银子,就绝对拒绝不了我。”
这话说得含糊,夷则并没有弄明白,他疑惑抬眸,却见姜檀心已经站起了身——她黛眉一挑,染上几分狡黠的笑意,眸色霍然,是势在必得的信心满满。
“猫儿要吃肉,你不妨多透一点腥出来”
“……”
*
翌日清晨,知府衙门口外有一条街市,来往商贩,好不热闹。
姜檀心一身水色男装,风流俊秀,仪表堂堂,腰际挂着一只琉璃珠金算盘,拇指上还财大气粗的套了一只玉扳指,通身富贵,即是土气的金银挂饰,让她的气度一衬,一点土渣子味都没有,反而是皇族贵气,门庭煊赫的商贾公子。
只是此时她眉头紧锁,面色焦虑,似是被烦心之事困扰,脚步沉重,一步一拖,漫无目的的走着。
不知道走了多少路,听得人在耳边喊她:“这位客官心事重重,必有遇难之事,不如来算一卦,算不准不给钱,算准了再多也不嫌”
这话儿是算命先生的套路词儿,没错,可语调就不怎么像了,一水的狡诈腹黑,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人,一听就是江湖骗子,充作算命先生骗金骗银。
姜檀心心中暗叹一声,抬起眸一看,见东方宪下巴粘了个假胡子,稀稀疏疏的山羊胡,虽然添了个把年岁,可他依旧俊容美艳,桃花眸含水四睇,狡性显而易见。
他正襟端坐在一副卦摊前,骚包得摇着手里的扇子。
“算命啦,算命啦”
小五带着一副西洋舶来的黑眼睛,一身青布小长褂,抱着一根套有算命招牌布的竹棍,一动不动的站在旁边。
见到姜檀心,东方宪十分兴奋,他抖开折扇,向她招了招手:“快来快来,测字、摇卦、抽签、解梦、还是看面相、手相,骨相,臀相,什么相都能瞧,再论四柱、八字、六壬,十方风水、姓名字号皆可一一算来啦”
姜檀心脸一黑,还臀相,这是要脱了裤子让你看么,她挪着步子走了过去,一屁股坐上卦摊前的位上。
“这位兄台要测什么,是问姻缘子嗣,还是官途财运,还是避灾避险,还是……”
他话未说完,就出了事。
有个身材臃肿,长相可怖的风骚老女人,一扭一摆得朝他跑了,手里香帕子一甩,媚眼狂抛:“哎哟,这位小兄弟,这个算命先生算得可准了,老娘前阵子让他测了一卦,问得是啥时候可成亲生子,你看我现在,那都是有身孕的人了!”
东方宪嘴角一抽,这托儿哪儿来的?
姜檀心呵呵一声干笑,有些毛骨悚然的拂掉了她搭在肩膀上的手,皮笑肉不笑道:“那么这位大姐今天是来酬谢的?”
“自然不是,还是来求他算上一卦,问一问老娘什么时候才能找着丈夫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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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几章是小心心四人帮,在淮州地头和奸商贪官斗智斗勇的搞笑故事,看惯了宅斗宫斗,不如看看官斗吧,汤圆会写的诙谐轻松一点的~为感情戏添一点不一样的料~
最后做个调查,你们能接受的虐是在神马程度呢虐身虐心?虐男虐女?别扭小虐,生死大虐?只是做个调查,千万不要以为作者又神马企图,丢砖者罚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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