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066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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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准确的说，林墨玉不是成为探花郎才轰动京城的。之前，他的十六岁会元已经轰动京城了。否则的话，贾家那边也不会有那么大的动静。

风华想想也是，林墨玉虽然是会元，但是到底还年轻，皇帝因着不想越过林父的关系点他个探花郎也是应该的。这么想着，心里的那种感觉就消失了，“墨玉什么时候能回来？”

“大爷刚出大殿就撞上了许多老爷生前的好友、同僚，他们邀请大爷，大爷也不好拒绝。所以，便命人传话回来，让姑娘不必等他了，他指不定要回来得晚些了。”

男人间的应酬是难免的事情，风华完全理解，于是，点了点头，回头，吩咐身后的丫鬟，“命厨房备下醒酒汤和清粥，大爷回来了用。”

“是！”微风颔首而去。

虽然林墨玉说了不要风华等，可风华怎能不等？于是，她一直等到了夜幕深沉，困意也早已被淳厚的茶水驱逐，林墨玉才满身酒气的回来！

看着晃晃悠悠的林墨玉，神智不清，风华忍不住责怪道：“你要应酬是难免的，但是好歹也该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如此大醉，身子可怎么受得了？以后这样的事情必定少不了，你也该有些分寸才是！”

林墨玉醉眼朦胧的，大着舌头，说什么也听不清楚。

风华知道他现在醉得厉害，不管说什么都是枉然，最后也只能重重的叹一口气，吩咐下人道：“赶紧将醒酒汤端来！”

好在，林墨玉虽然醉得狠了，但是酒品还是很好的，也不是很难缠，很合作的将醒酒汤给喝了。

然后，风华亲自合着下人一起将林墨玉送了回去，看着下人将他安置了之后，再三的嘱咐她们小心伺候着，这才安心离开。

走在路上，风华暗自琢磨着，虽然林墨玉年纪并不算大，但是入了仕，也不能当半大小子看了，也该给他找个媳妇了。不是不晓得早婚不好，但是这个时代大势所趋，她也不能标新立异不是？虽然男子年纪大比女子略好处理一些，但是没有成家的男子怎么看都算不上男人！而且，她若不先张罗起来，然后慢慢的挑选，以后指不定就被动了！横竖，难以启齿的事情还有师父冯老先生来处理，想来只要不沉迷于那事，当也无碍。

今天这就是个例子，风华虽然细心，可毕竟是个姐姐，照顾她很不方便。如果他有个小妻子照顾着，她也就能安心不少了。

想着林墨玉带着个小妻子的模样，风华止不住乐了，一种难以言状的满足感涌上了心头，竟有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觉。

意识到这个，风华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老了一样。或许，这也是这些日子为雪雁寻婆家寻得，添减反射了。

喝了许多浓茶，脑子里又不停的活动，躺在床上的风华怎么也睡不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被迫数绵羊的风华听到窗户处有轻微响动，接着，有酒气扑鼻。不必说，自然是有“客”来访。

风华起身，无奈又好笑的看向窗户处，纵然，黑漆漆的一片，她并不能看到什么人，“我说，君实哥哥，你总是这样三更半夜的闯进来可不好罢？”

然后，摸索着，按照记忆转向烛台的位置，想要点燃蜜烛照明。

正在此时，风华的手突然被拉住，尚未来得及反应，嘴巴也被死死的捂住了。

如此情状，风华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对，止不住的心跳加快，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她不知道身后的人是不是沈君实，但是，很明显，不管是与不是，事情都麻烦了。

如果是沈君实，他多半是喝醉了，借酒劲撒疯。这三更半夜的，情况自然是不好处理的。

可是，如果不是沈君实，情况……就更麻烦了。

“姐，别怕，是我！”原来，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林墨玉。只是，这个时候的他明显不大舌头了，声音清冷的很，“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不能让外面的人发现了。”

守夜的四大丫鬟是沈君实的人，所以，每次他来都不避讳的点灯，就连声量也不用刻意控制。可是，如今换做是林墨玉，就不得不小心谨慎了。别说是亮光，就算是声音都要尽可能的不要发出。

风华心中疑惑不已，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林墨玉见状，自然松开。

他身负武功，在这样黑暗的夜里也能勉强视物，可风华就不行了。于是，他很体贴的扶着风华坐下。

“发生什么事了吗？”风华压低了声音问。

林墨玉沉默了一下，略微有些犹豫，“那个，你刚刚称之为‘君实’的人，是经常夜里翻墙进来的那个吗？”

风华脸上“轰”得一下通红，慌忙低下头，心中尴尬不已，“那个，事情……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风华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和沈君实之间的关系了。一个男人，三更半夜进入女子的闺房，说他们没什么，打死也不会有人相信。更不要说，她刚刚误以为林墨玉是他的时候，态度、语气都十分的亲昵。

风华真的慌了，从来没有过的慌乱，一张脸变得煞白煞白的。她不知道该怎么跟林墨玉解释，更怕他会因为这个而……而看轻了她，也怕他会生气、伤心。

想到林墨玉的眼睛里闪过嫌弃的光芒，风华就忍不住有一种自我厌弃的感觉，更止不住的想哭。

林墨玉虽然能在黑暗中勉强视物，却也不能看清楚风华此刻的表情，所以，他仍旧在自己纠结着，低着头问，“姐，你真的很喜欢他吗？”

风华忙摆手，着急得语无伦次的辩解，“不，不是这样的，你误会了……”

“姐，你不能喜欢他！”林墨玉并没有在意风华的话，只是突然抬起头，再次捂住了风华的嘴，在她耳边很严肃的说，“我要告诉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

风华再一次点头，可是，这一次林墨玉并没有松开手。

“我今天又见到他了！”林墨玉压低了声音，缓缓的吐纳了几次，这才将未完的话说了出来，“他，是皇帝！”

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风华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一片漆黑。

她的脑子里只余下一个信息——沈君实是皇帝！

太过震惊，以至于风华忘记了呼吸这回事，肺内的空气一点被压榨干，胸口好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似乎要裂开了似地，体内缺氧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严重到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林墨玉注意到风华的呼吸不正常，忙松开捂着的手，低声而又焦急的询问道：“姐，你没事罢？”

他这一声，唤回了风华呼吸的本能，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吸入新鲜的空气，却只觉那空气都好像带了针似地，刺得胃里生疼生疼的，疼得她眼泪控制不住的滑落。

突然之间，风华明白了很多事情。

这个世界上哪有一出门就救了个“王爷”的？又不是小女孩的虚构爱情故事！仔细想来，多半从一开始，沈君实就是故意接近她的！

不，他不是沈君实。“沈君实”只是他的化名。其实，仔细想想，他也不算完全的骗人，“君实”嘛，“实乃君王”。是她又笨又蠢所有才没有发现“真相”，并不是他在“欺骗”于她。

“林家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秘密？”风华抬眸看向林墨玉的方向，目光空洞，声音也很冷，冷得不似从人的口中说出来的一半，“皇帝他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东西？”

如果时至今日，风华还以为沈君实对她的种种的好是因为爱慕，那她就真是傻了。不，傻都不足以形容她的蠢笨。如果她到如今仍旧天真的话，那她就是猪了。

不，已经不能称之为沈君实了。

他，是皇帝！

林墨玉知道这个真相必定会打击风华，但是，他也是没办法。天知道他费了多大的心力才没有在皇宫大殿上失态。犹豫了很久，最后他还是决定说出真相。虽然残忍了一些，但是，长痛不如短痛。

只是，他没想到风华这么直接问出他一直回避的问题。一时间，林墨玉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告诉我。”风华轻声说，甚至有些有气无力。

但是，林墨玉清楚明白的听到她的坚持和不容拒绝。

就这样，姐弟俩各自不言语了许久，最后，林墨玉败下了阵来。

“姐，你可还记得，在我朝尚未建立之前，天祖父在军前以何职效命？”林墨玉开口了，只是他开口的内容似乎有些飞马牛不相及。

风华微微蹙眉，沉声答道：“军师！”

“是，咱们林家先祖以谋士出身，深得太祖皇帝信任，是军前首席军师！这一生的功绩，更是说也说不完！”林墨玉点头，看着风华再次发问道，“姐姐可还记得先祖暮年最得意，却又最愧疚的事件是什么？”

林墨玉的声音听起来很严肃，严肃到风华并不觉得这些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于是，她开始细细思考了起来。

“应该是那件事！”沉吟了许久，风华终于想起一件事情，“据说，我朝曾经有一次遭到史无前例的大围剿，将士伤亡惨重，九成将士都在那次围剿丧命，剩下的一成被困深山、粮饷断绝，军心极其不稳，险些被前朝逼上了绝路。幸好天祖父撒了一个弥天大谎，借着‘前朝建立之初皇帝为防以后有不肖子孙毁掉辛苦打拼下来的江山特意留下一笔宝藏’的传说，谎称藏宝地点恰巧就在那座山上，借此，强拖着疲累到几乎要放弃的将士们去寻宝藏，最终走出了深山老林。”

话音刚落，风华立刻便阴影意识到什么东西了，“你是说，皇帝他怀疑这笔宝藏是真的存在的？”

林墨玉仍旧没有回答风华的话，只是再次问她，“你可还记得我朝建立之后，高祖父和曾祖父在何处效力朝廷？”

风华紧紧的蹙起了眉头，细细去想找个问题，眼睛里却突然闪过一道光芒，“是……是户部！”

户部，那可是掌管着天下税收的地方！

林墨玉点了点头，“我朝建立之初，因战事初了，百废待兴，急需休养生息以充盈国库，于是，太祖皇帝便将大部分心力都在了户部上，昔日军前效命的谋士们，也大都被派往到了户部，咱们林家先祖自然也就接掌了户部。”

说完这些，林墨玉突然话音一转，又说起了当年的“宝藏”事件，“走出深山之后，为了圆慌，也为了振奋军心，先祖提议命一些人扮作土匪、强盗连抢了许多富户，这才勉强将宝藏凑了出来。那些富户里，贪官恶霸什么的，先祖还能心安一些，只当是报应。但是，对那些富裕的商人，却不能了。所以，在户部期间，高祖父和曾祖父都致力于打破‘士农工商’的界限，大力扶持商人，提高他们的地位，大开海禁帮助他们，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朝不到十年便有了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风华点头，这些事情林黛玉的记忆都有，只是她以前并没有在意而已。现在想来，如果林家先祖不曾扶持商人，以薛宝钗商人之女的身份也不能和林黛玉较劲，或许，也就不会有这之后的事情了。

“可是，我朝富得这样快并不完全是一件好事。朝廷建立的时间太短、太年轻、太不成熟，各方面发展得也不协调，等到回过神来，各大世家早已形成各自的势力，俨然一副国中国姿态，想要动都不能了。”

世家之祸，风华只从历史上也读到了。只是，知道归知道，她只是个普通人，并没有翻云覆雨的能力，更不能改变这种状态。

“为此，咱们林家先祖们费尽了心思。仔细算下来，这盐税、粮道、漕运方面，林家都有涉猎，也起到了一定的监管和压制作用，但是，一直没有寻到根除之法。好在，两代先皇一直都是很信任咱们林家。可是，皇帝到底一直再换，不可能所有的皇帝都信任林家人，纵然，林家只想做一个纯臣。到了曾祖父那一代，皇帝的不信任愈发的明朗了，又及祖父早逝，林家渐渐开始式微。直到父亲入仕，这种情况才稍稍好转。可惜，这不过是表面现象，皇帝并不信任父亲……”

风华眉头紧锁，很是不解，“皇上不信任父亲？可是，父亲是巡盐御史啊！”

这话刚一出口，风华已经意识到什么了。

所谓巡盐御史，道理上来说必定是皇帝的心腹大臣。但是，林父这个巡盐御史连任了三次，最后死在任上。若非如此，他指不定要连任第四次了。而且，他死后，朝廷也没有任何追封，对林家的儿女，皇家也没有任何的照顾。如果真的是简在帝心的臣子，岂会如此？皇家怎会为一些虚物寒了忠臣的心？

巡盐御史这个位子很是得罪人，任一次是皇帝的信任，任这么多次，说是信任实在不通，不如说是……皇家拿他当枪使……

“难道……”风华惊疑不定，“难道咱们林家钳制了江南盐税？”

在户部任职，又是心机深沉的谋士出身，控制江南盐税似乎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尤其，林家还……还十分的有钱。各大世家都发展了自己的势力，而林家也是世家。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林父一直担任巡盐御史的原因。

因为江南盐税握在林家手中，朝廷收不到银子，皇帝自然着急，派出去心腹查，却什么都查不出来不说，还要承担着损失这些人手的忧虑。于是，皇帝就索性派了林家人去收盐税。收得上来自然是好的，收不上来正好将头目给定罪拔下来，然后再想办法吞掉这块肥肉就容易得多了。林家为了自保，不得不出血。

于是，江南盐税便陷入了诡异的和谐。而林父，也在巡盐御史任上一呆就是近十年。

“怎么可能？”林墨玉立刻摇头，有些着急的辩解道，“我不否认，因为林家户部出身的关系，和负责税收的这些官员、世家们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但是，林家绝对没有操控亏空江南盐税。是皇帝不信任林家了。”

“说起来好笑，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什么‘宝藏’。那时，还是太上皇在位期间，他也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竟认为那个‘宝藏’真的存在，并且旁敲侧击的询问太祖父。太祖父将所有的内情都禀明了太上皇，可是，完全没用，反而使得整个林家陷入了现在的困局。”林墨玉有些头疼的叹气。

风华总算明白了，总算明白为何皇帝会和她说国库无银，也终于明白他为何总是旁敲侧击的打点林家家资，更明白他当初为什么会因为误会她对他隐瞒林家家产而生气……

看似大方的给她银子使，实际上不过是放长线钓大鱼，想要勾出林家的家产罢了。

当初，她曾经因南安王妃之事向皇帝求救，可是，他没有出现，他说他忙，所以耽搁住了。现在看来，他根本就是故意的，他想要试探她，想要知道林家到底留下了多少东西，包括银子和人脉。

或许，或许……贾家最后的抄家也和林家有一定关系。

他是皇帝，做的这些事情都是有目的的，而且，所求非小。

那么，当初她被下药，他及时赶到还是巧合吗？周瑞家的死了，死无对证了！所以，便将所有的事情扣在王夫人的头上？

在那件事情里，皇帝他究竟是背后的操纵者，还是推波助澜的协助者？

如果不是她坚持，如果没有冯老先生的药，如果不要贾宝玉到来，她是否会因药性而委身于他呢？如果委身了他，那些在皇帝眼中可能存在的某些关于林家的秘密还能不被他掏出来吗？

风华不知道，她不敢去想。天气明明已经转暖，可是，她却觉得很冷很冷，冷得止不住连连打起了冷颤。

风华最大的悲哀就是，不该清醒时清醒，不该糊涂时糊涂。她不够聪明，所以不能及早发现那些阴谋、阳谋，无法预防受到伤害；又不够笨，所以总是在对方狐狸尾巴露出来之后，清楚的看懂了他之前的虚情假意，明白了他的出处算计。

紧紧的抓住林墨玉的手，风华急切的说：“墨玉，我们离开京城，离开这些人！你不能入仕，绝对不能入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