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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段最年少的岁月里,沈氏就算早已不会怀念,可还是那样清晰的记得,她与那个清隽秀丽得比琉璃玉还美的少年,是怎样的互看不喜,是怎样的幼稚赌气。
尽管那时的沈氏已经是开始执掌滁西涧的分号了,而那时的梁思玄,也早已经名满太学,其少年老成得沉稳心性,更是都已经得到了当时文帝的赞赏和喜爱。
但就是这样两个在外人看来是如此沉稳持重的少年天骄人物,却在面对着彼此时,是那样幼稚的箭弩拔张与针锋相对得互不相让。
就算,他们都与成亲,
就算,他们都已成了彼此今后的生命中,唯一可以和自己携手同路的人。
远处的风雪,在沈氏一踏出了鹤寿斋之后,忽然就飘降而至到了身边,可此时的沈氏却仿佛没有了任何的感觉一般,就那样面无表情的任着凛冽寒心得冬风,轻易地就灌进了她的袖口,又在宽大的鹅黄绣白玉的珠缎袍了转了一圈后,便又回到了早已经满是清辉的空中。
清月,原来早就已经行至高空,就那样悬挂在黑夜了啊!
“夫人,我们现在去哪儿?还去悬秋阁吗?”
翟妈妈刚刚在鹤寿斋里时,是一直都守在了屋外的,因此沈氏与承平老管事的对话,翟妈妈是听得一清二楚的。所以此时在看见沈氏有些出神之后,她便轻声的问道。
但沈氏却没立刻回答,反而是在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忽然轻了又轻的说道:“回去吧。”
这个“回去”,自然说的就是回南兰溪畔去了。
翟妈妈在听见之后,心底也不由得是松了一口气的,还是承平老管事有办法啊。
不然就已沈氏刚刚表现出来的寒意,一旦去了悬秋阁的话,那会与梁思玄发生什么样的争执,还真就没人知道了。
毕竟现在整个上上下下的镇东大将军府里的人,有谁不知道,于沈氏而言,梁媗和梁雍就是她的逆鳞。
只要是触了这个逆鳞的人,那沈氏都是不会放过的。
就算是梁思玄,那也一样,这在前几次梁思玄把下面想讨他欢心的人,打着送给梁家才女梁姷的名义,送上来得礼物中的一件白芙蓉浅浮雕鱼嵌宝石的墨宝,直接想都没想就二话不说的送去了紫川院后,结果就又惹得府内流出一片梁姷堪比嫡女的闲言闲语便出来了的时候,一套整十六件的乌金釉瓷清田黄石雕墨宝,被沈氏一转手就丢给了梁媗,轻轻松松地就把先前的那些闲言碎语给击得是体无完肤。
并且,还连带着把那白芙蓉浅浮雕鱼嵌宝石的墨宝送上来的人家,完全给踢出了沈家盐号的合作名单,使得其挂靠在了沈家盐号下的几个“小本生意”,全都打了水漂不说,还倒赔了不少的血本。
这可完全就是在不给梁思玄面子了啊。
但梁思玄对此却没什么表示,本来在与沈氏争执的时候,梁思玄几乎就不会是胜利的那一方,那又更何况是这一类的事情,本来他就做得有些不对,府里的闲言碎语要说他从来就没有听到过,那是不可能的,但以前他觉得那不过就是仆役之间的碎嘴罢了,根本就是小事一桩,所以也从来不当一回事。
至于沈氏和梁媗那边,那梁思玄就更是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了。
在西殷,嫡女和庶女的差别如此之大,那沈氏和梁媗又怎么会误会呢?
可梁思玄忘记了的却是,最让人误会的便是他的态度,他对梁姷那极偏心的态度,才是造成了这一切闲言碎语的最根本的原因。
不然就那一个个想巴结他的人,又怎么可能都打着送给梁姷的名义给他送礼了呢?这还不都就只是想为了讨梁思玄的欢心嘛,连外人都如此知道他的喜好,那又更何况是镇东大将军府里的众人了。
但这一切,梁思玄却从来都不知道、也没发觉,所以就算在沈氏毫不留情的回击下,他都自知是自己微微有些不对的没说什么。
可等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却就又是如此了。
为了这些事,梁媗“以前”还会伤心不已,但现下却早就都不在乎了。
毕竟比起那些伤不完的心,梁媗此时可早就已经是有了更重要的东西,需要她去珍惜和保护的了,因此梁媗是已经早不会为了梁思玄的这种不公平的偏心而再去失望什么了。
但梁媗是已经学会不在意了,可有人却一直都是至始至终的在维护着她。
从以前悄无声息的严惩流言传播着,到现在直接摊开了的不给梁思玄面子的回击,沈氏从来都是不允许别人触了自己得逆鳞的。
以前不可以,那现在就更是如此了。
可看看今天梁思玄做了什么事情?
沈氏要是能不追究,那就不可能是她了,但一切的转折,却就又出现在了鹤寿斋,出现在了承平老管事那儿。
承平老管事不过就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能让得沈氏改变了先前的决定。
尽管此事不会就这么完了的,可沈氏此时能先到这一步,翟妈妈也已经是极其感慨的了。
从鹤寿斋回转南兰溪畔,比之来时,这一路上沈氏都极其沉默,而翟妈妈也就只能随着一同沉默下去了,一行人就在安静的夜色之中,回到了南兰溪畔。
“夫人……”
“荣木,你怎么会在这儿?”
但等到沈氏才一回到南兰溪畔,却就看到了院子里的荣木,本就已经很是冷漠的容颜,一刹那之间就愈发的冷峻了,看向荣木的目光,也让得本就是一脸愁死的荣木,吓得一时之间话都快要说不稳了,而在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之后,才终于算是能好好的回话。
“夫人,相爷在屋里等你。”可不过就是一句话,又让得荣木马上就白了脸。
沈氏此时的神色不变,可眼里的冰霜,是顿时满溢得就要溢出来,冷得也好像是能冻死人一般,那荣木又怎么可能受得住啊。
低下头,荣木立刻就又缩到了一旁,神仙打架,可千万不要连累到他们这些小鬼啊。
荣木在心底暗暗的祈祷着,而也许是他的心声真被听到了,因而沈氏也终于把那让得荣木愁眉苦脸的视线给收回来了,并且转身就直直的往正屋走去。
一路随行的翟妈妈见状,本是想出声对沈氏说些什么的,但嗫嗫喏喏了一会儿之后,却最终还是安静的目送着沈氏走上长廊,走进了正房。
“翟妈妈,不会有事吧?”一旁从刚刚就没机会说些什么的刘妈妈,此时担心的对翟妈妈问道。
“唉,不知道。”
翟妈妈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的回答道。
本来沈氏好不容易的才打消了今天就去悬秋阁找梁思玄的决定,但现在倒好,人家直接就主动送上门来了,这实在也是让得翟妈妈极其无语。
而接下去会发生什么,就像翟妈妈刚刚说的那样,她也不知道了。
事情走到了这一步,那也真的是只能顺其自然了,不然翟妈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翟妈妈和刘妈妈沉默的对望了一眼之后,就都安静下来了。
夜色浓重,南兰溪畔里的一盏盏七翅玛瑙圆珠乌银灯,是早就被点上了的,而正房里那一盏盏的垂金流苏翡翠灯,此时亦是如此,在黑夜之中,把整个大堂都是照耀得恍如白昼一般,连带得此时梁思玄在毫无通报的情况下,忽然就见到了沈氏的时候,脸上那毫无防备的表情,也映彻得太过清晰。
“你回来了。”
但最后先开口的,却竟是梁思玄。
沈氏冷冷的看着对面的男子,半晌却都没有回应,而梁思玄见状,也没再多说什么,仍是坐在了铺着刺绣折技织锦的大炕之上,静静地就与沈氏对望着。
直到好久好久以后,沈氏才终于开口了,“你过来这里干什么?是想要过来看看漠珂的双膝冻伤得到底严不严重,好让你再继续赐下其他的惩罚吗?如果是那样的话,恐怕你要失望了。”
一眨不眨的看着梁思玄,沈氏的语气冷淡得就好像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十分寒冷一般的平常,但梁思玄的眉宇此时却重重的蹙了起来。
“白天的事,是我做得有些过了,但我不是有意的,我怎么可能那样对待漠珂。”
“有什么不可能的?”
但面对着梁思玄的解释,沈氏却是一声冷笑,“就跪在了你面前的人,你都发现不了她早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之中,要不是后来承平老管事来了,只一眼就发觉漠珂的情况不对,那恐怕你得这个‘不是有意的’都早就已经可以把漠珂送上黄泉路了吧?”
沈氏一步不让的对着梁思玄咄咄逼人得冷嘲热讽着,而梁思玄此时竟是默然了下来。
早上的事,其实对于梁思玄的震撼才是最大的,当时他也是被怒火冲昏了头,所以当梁媗一再的违逆他的命令,没让青茼扶她起来时。
梁思玄的第一个反应,不是察觉到羸弱的梁媗是不是已经被坚寒的白玉石砖给冻伤了。
当时他的第一个反应,竟就只顾得生气了。
所以当后来,承平老管事到达,只一眼就发现了梁媗是早已经陷入了半昏迷之中时,梁思玄是立即就呆立在了当场的,就算他再生气,可也从来就没想过要对梁媗处罚什么的啊。
点燃梁思玄怒火的最后一根稻草,就只是他误会了梁媗不惜把已仙逝的梁老夫人都搬了出来,就只为对抗他的命令这一点罢了。
所以当时梁思玄才会说出了那么重的话,也才会让得梁媗此时仍是昏睡着卧床不起。
“是我的错。”
周身都还在散发着冷意的沈氏,蓦地就愣住了。
她刚刚听到了什么?沈氏有些不敢相信的望向了梁思玄,望向了那个不管做错了什么,不管可以如何的弥补,但就是不可能会亲口说出这几个字的梁思玄。有好长的一段时间,沈氏是都有些回不过神来的,她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可看着毫不为自己辩驳一句的梁思玄,沈氏却突然就觉得怒意横生。
“相爷日理万机的,我南兰溪畔不敢留你,就还请相爷离开吧。”突然地被转过了身子,沈氏忽地就对着梁思玄下了逐客令。
而这原本该是梁思玄和沈氏共同得院落的南兰溪畔,此时被沈氏一人就霸占了的事实,梁思玄也不置喙一句,只是在许久后,他忽然对沈氏开口说道:“在离开之前,我想去看看漠珂,刚刚来时,我被刘妈妈挡在了漠珂的房外,说是没有你的命令,谁也不能进去。”
南兰溪畔里的众人,此时对梁思玄都是有怨言的,所以在平日里坚决不敢做的事情,今天刘妈妈也做了。
在沈氏前脚才离开了南兰溪畔,梁思玄就到来时。
刘妈妈很是坚决的就挡在了梁媗房外,没让梁思玄进屋去探望。
而对着南兰溪畔里这众人的怨怼,梁思玄也很是安静的就直接转身去正屋,就在那儿等着沈氏回来。
但沈氏又怎么可能会让他去看梁媗呢?
“不必了,相爷政务繁忙,谁敢劳你探望?弄琴,送相爷出去。”
说完,这次沈氏不等梁思玄再说什么了,直接便率先往外走去,从梁思玄的这个方向,是能很清楚的就看见,沈氏是直接就进了有着梁媗和梁雍得厢房的。
“相爷,请。”
但还不等梁思玄在观望的久一些,弄琴却就已经进屋,对着梁思玄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后,便就示意着请他离开南兰溪畔了。
看来这次对梁思玄破有怨言的人实在是不少啊,就连弄琴此时也是敢“请”梁思玄离开的了,而后者却很是安静,他不动,弄琴终归也是不敢做什么的。毕竟面前的此人可是实实在在得西殷三公啊,也是镇东大将军府的家主,弄琴就算再生气,那也只能是说一遍刚刚的那句话了。
除此之外,弄琴可也就不能、也不敢再做什么了。
屋内的气氛瞬时之间就安静下来了,与此时的厢房之内简直就是一般无二的,沈氏在一进了厢房之后,也没理上来请安的青茼,就那样靠着紧闭的房门站了许久,面上的神情也不知道是怒意,还是悲哀了。
今晚的镇东大将军府,又是一个万赖俱寂的夜晚,一切都是那样的沉寂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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