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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寿宫是圣母皇太后昔日所居宫殿,离皇城中心甚远,偏居皇城一隅。

福寿宫不远的地方就是荒凉满目苍夷的宫瓦残破的冷宫,即使站在福寿宫大殿内,依然可以听见或远或近传来的永无休止的哭泣呜咽声和怨毒鬼气森森的咒骂声。

司徒衍手持三株清香对着大殿墙壁上的画像深深的拜了下去,恭恭敬敬的行三跪九叩大礼,礼毕之后,将香插入了香炉中。

明黄色的龙袍在烟雾袅娜中分外庄严肃穆,小宁子及三个太监,垂首而立。

天空泛起了鱼肚白,殿外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从天而坠,清幽的香气徐徐而来,吹淡了大殿烟香味,遥遥望去,雪似梅花,梅花似雪,朵朵红色在皑皑白雪中若隐若现。

急切错乱的脚踏雪地嚓嚓声响起,六宫都太监总管夏秉忠额头冒着汗珠儿,步履匆匆,神色慌张的跪下说道:“皇上,奴才一时疏忽,御下不严,手下照看不周,眼错不见的,剑南公子就没了影儿,奴才带领侍卫找遍整个皇宫都未发现公子的踪迹,只在暖阁内找到公子常穿的衣服,奴才叩请皇上赐奴才死罪。”

司徒衍一听,手中精致的匕首哐当一声掉了,削了一半的苹果连带着皮儿咕噜噜滚到一边,司徒衍抬起头看着夏秉忠手中血迹斑驳的宝蓝色盘金彩绣锦袍,正是贾琏平日惯穿喜欢的一件,失去了往日耀眼夺目的色彩,满是黏糊糊的血迹。

司徒衍身体发抖整个人跌坐到地上,声音涩然暗哑:“滚出去,好端端一个人怎会不见,还不去找,加派人手给朕去找,倘若他有半点儿闪失,你们统统给他陪葬。”

夏秉忠掀了掀眼皮子,眼底深处闪过不屑,藐视,面上却不显分毫,战战兢兢的弓身往后退,背后传来司徒衍如愤怒的公牛般咆哮:“滚...”。

小宁子上前将司徒衍搀扶起来,低低的劝慰着,皇上息怒,保重龙体要紧。司徒衍不置一词狠狠推搡开小宁子,小宁子踉跄的倒退几步,司徒衍双手无力捂着脸,声音仿佛从肺腔深处发出,歇斯底里的吼道:“滚,都给朕去找,就算将紫禁城翻过来也要找到。”

小宁子几个小太监面面相觑,闷不吭声的退到殿外,面色为难的看着那明黄色的背影。

夏秉忠走到宫殿大门口,门口禁卫森严,夏秉忠袖子一甩,刚要吩咐侍卫去搜索皇宫,忽然站住了脚,遥遥听见有人喊道:“剑南公子找到了。”

柳絮般的雪花遮住了视线,夏秉忠迎了上去,萧阁老与忠安亲王带着一批人往这厢赶来,夏秉忠躬身行礼:“劳烦阁老和王爷帮忙了了,你们二位有所不知,皇上听得公子不见的消息,急的都快要将整个紫禁城翻过来了,好在眼下安然无事,不然奴才的罪过可就大了去了。”

萧阁老疑惑一声,摆了摆手:“剑南公子不过是外出赏景,一时迷了路,恰巧我和王爷经过,顺道带了过来。”

夏秉忠再三叩谢两人相救之恩,忠安亲王微微侧过头,瞧了瞧天色:“时辰不早了,还请阁老前去恭请皇上早朝,本王就先回去安抚朝臣,让他们再耐心等会。”

忠安亲王带着一批人往朝方走去,消失在浓密的飞雪中,萧阁老让手下退后几步,夏秉忠压低声音:“阁老,奴才瞧着皇上已不成气候了,先前就被阁老的胆魄下破了胆。如今倒好,破罐子破摔,将一个男宠,当命根子般对待。听得他不见了,跟天塌下来了一般,阁老只要手中握着这张王牌,还怕皇上不乖乖退位。冷眼瞧着,奴才都替阁老可惜,少了一次痛快尽情厮杀的机会,少不得要委屈阁老了呢。”

萧阁老沉声道:“话不能说太满,自古君心难测,谁也不知道是不是装疯卖傻,伺机而动呢。再者,忠安亲王那老狐狸也不是吃素的,他想乘老夫与皇上拼杀的时候,坐享渔人之利呢。眼下我们要尽量避免与皇上这边兵戎相见,最好是能劝动皇上自动禅位,不能让那个老狐狸占了莫大的便宜。”

夏秉忠将双手插进袖笼中:“依奴才看,阁老您太过谨慎了,大内侍卫首领皆是阁老一手提拔的,都听从阁老您的吩咐,朝中有大半将领文臣或多或少受到阁老您的恩惠,更别说还有些将领和阁老有铁杆的过命交情,死心塌地的追随阁老,忠安亲王妄想通过几个臭铜钱将九门提督马司裘良拢到麾下,也不想想司大人当年可是您帐下的一个小兵,若不是阁老您慧眼识英雄,知人善任,哪里有他近日的成就。奴才瞧着,忠安亲王的如意算盘,少不得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萧阁老伸手接过一片晶莹的雪花,慢慢融化在手中,化为一小滩水迹,萧阁老仰头,天色阴晦,黑云密布,冷气侵人,扯絮撏绵,压地银山一般从下洒下。

萧阁老蹙眉,呼出一口冷气,双手交叠,狠狠碾过,打了个响指:“半柱香后放信号弹,吩咐下去,一千精兵围住福寿宫,让四散埋伏在宫内的将士,点兵擂鼓,控制整个皇城。”瞳孔倏然紧缩,霸气威严。

萧阁老下达一连串的命令后,拂袖行走前列,身后是铁甲披身的银光闪烁的几十个兵部属下。

其中一将领,走出队列,下去传达命令。

夏秉忠早在萧阁老下达命令之前,已带着假装成小太监的冯紫英、柳湘莲,一左一右搀扶着贾琏行去福寿宫。

走在路上的时候,夏秉忠问了柳湘莲和冯紫英,尖嘴猴腮和三角眼去了哪里?为何是你们两人带着人过来了。

冯紫英心思活络,答道:“阁老谴两人办事去了,吩咐奴才带着公子过来与总管汇合。”

夏秉忠多看了两人几眼,未过多言语。

贾琏将脑袋隔在柳湘莲的肩胛处,拇指在中指上重重搓了一下,嘴一撇,丝毫不信刚刚暗中听的话,司徒衍为了自己失踪的事发急。自叹一声自己的魅力何其大,能让帝王垂爱,且是一张不可缺少的重要王牌。

从目前情形看来,似乎是萧阁老已做好万全的准备,占领了先机,忠安亲王棋差一招,只落得一个控制百官的机会,可谁有能清楚忠安亲王有没有后招呢?最可悲的则是那个手无实权的毫不知情的倒霉皇帝,眼下犹如困兽之斗,孤立无援,等着未知命运的裁决。

三方你争我夺之下,帝王宝座到底花落谁家呢?虚虚实实,真假难辨,如同雾里看花一般。

一将成万古枯,更何况这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金銮宝座。

守在廊檐下的的小太监小宁子见夏秉忠带着人走了进来,连忙上前细声细语忧心忡忡的问道:“夏爷,可是找着了公子了,皇上很是恼火,都催了好多次了,只差将整个福寿宫都给掀掉了。”

夏秉忠眼皮子扫了一下唇红齿白的小宁子,阴阳怪气道:“身份有别,好好当你的差,人是从我手下走失的,我自然要负上些责任,莫非你还能代替皇上过问本总管的事不成?”

小宁子一噎,脸色斯文不变,笑道:“奴才哪敢啊,奴才不过是瞧着外面天寒地冻,怕总管冻着身体,一时忘情之下,冒犯了总管大人,还望总管恕罪。”

夏秉忠短促的哦了一声,吩咐小宁子去请太医过来,柳湘莲和冯紫英刚进了内殿,司徒衍就跑了出来,将贾琏接了过去,搂在怀中不放,生怕别人抢去似的。

贾琏嘴角狠狠的抽搐了下,司徒衍眼眶有点儿,显然刚出哭过一场,抱着贾琏坐在榻上,内侍送上了热热的茶水,司徒衍亲自喂贾琏喝下。

司徒衍见夏秉忠杵在这里,心情大好的赞赏了他几句,夏秉忠回道:“奴才不敢居功,人是萧阁老和忠安亲王帮着找到的,公子雪地里赏景,不撩却着了凉,亏的两人将公子送了回来。”

司徒衍让夏秉忠宣萧阁老和忠安亲王入殿,夏秉忠抬腿刚想走出去,只见一个身穿盔甲的侍卫,满身是血张皇失措的闯了进来:“皇上大事不好了...忠安亲王...叛变,带着人...马,杀了过来。”

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口齿不清,旋即飞奔出去,抵抗强敌。

夏秉忠腿打着颤尖叫:“快护驾...护驾...”。

密密震耳欲聋的鼓点声远远传来,惊心动魄,带着股萧杀之气。

司徒衍大惊失色,急的六神无主,搂着昏昏沉沉的贾琏,不知怎么办才好。

萧阁老浑厚如钟的声音透够浓云厚雪:“逆臣贼子,胆敢生出狼子野心,弑君夺位,罪不可恕。”

鼓声密集如雷,直颤人心,有人高呼:“本王同上皇一样都是皇家贵胄,皇位本就属于本王的,本王不过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已。”外面短兵交接,兵士喧哗声,厮杀声震天作响。

夏秉忠将司徒衍掩在身后,声音尖锐:“快...快去掩上宫门...”。众人耳畔嗡嗡作响。

司徒衍神情恍惚,好半天才回自己的声音,张了张嘴,又合上,这时外面走进一满身血气的男人,手中提着一把鲜血淋漓的寒光闪烁的宝剑,地面拖出的一道轨迹蜿蜒的血痕,额上狰狞的青筋暴起。

小宁子、柳湘莲、等人团团将司徒衍护在身后,一副严阵以待,如临大敌。

那人撸了把脸上残留湿漉漉的血滴,扔掉手中锋利的宝剑,跪在大殿门口处:“老臣救驾来迟,愧对龙恩,有负上皇重托,老臣无颜面君,恳请皇上赐老臣死罪。”来人正是萧阁老,浑身修罗血气,血腥味浓的刺鼻。

话刚落地,只见冰冷的金属光泽闪过,萧阁老急如闪电般舀起宝剑,横在脖子上,司徒衍眼珠子赤红,将贾琏放下,贾琏顺势依靠夏秉忠身上,司徒衍拨开几人,走了出来,颤声道:“阁老你身为国家肱骨之臣,精忠报国,眼下佞臣谋反叛乱,暗潮涌动,朝廷正是用人之际,阁老你何苦为了一点儿过失,无辜枉送性命,还望阁老三思,朕还的依仗着阁老能将贼子擒获,平息动乱。”

司徒衍深呼吸了口气,镇定了几分,离萧阁老只与几步之遥,萧阁老犹豫了下,似乎下了很大决定,将手中长剑扔到脚下,吐出口浊气,岿然起身:“皇上所言甚是,老夫应战死沙场,誓死保卫皇上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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