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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小浪停下抚琴的动作,琴音虽止,余音犹绕梁,刘郎中看着他,眼中含着泪。

江小浪不解的道:“刘先生,你这是怎么了?”

刘郎中含泪跪求:“公子救人哪!”

江小浪眉头微皱,道:“先生这是为何?”

郎中道:“我虽然是郎中,可有些疾病,也非我所能医治,但我深知公子用药有方。所以,我想公子一定能救他。”

江小浪道:“他是谁?”

郎中道:“他是李老伯的儿子,李老伯对我刘家有恩,前不久,他带他儿子外出,不幸父子两染了恶疾。老伯死在途中,李兄弟虽然来我家,但却已重病不支,症状疑似瘟役,知府大人下了通告,说要是再治不好这病,便要将他活埋了。”

江小浪想了想,看了看刘郎中,伸手把过郎中的脉像,沉吟道:“你见他的时候,可是直接见的?”

吴郎中道:“他们的病情疑似瘟役,但实际上不是。只是几年前,我们这地方,曾经有过瘟役横行,所以,官府怕了,以为他是得了瘟役,所以,非要将他活埋不可。李伯伯于我家有恩,我又怎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儿子被活埋了?”

江小浪哦了一声,道:“既然不是瘟役,你把他们送到这来吧。”

吴郎中面有难色,道:“若是将他们带来,只怕,他们连大门都没踏出,就被官府捉了去。”

江小浪道:“好吧,我随你去看看。”

江小浪跟着郎中走到门口,却被待卫拦了下来,待卫道:“公子,老爷交待了,得到他的允许前,您不许外出。若是你非得外出不可,那您请先将小人们杀死。”

江小浪愣了会,苦笑,往回走去。

郎中急了。

江小浪附在他耳边,轻声道:“我带你从别的地方出去。”

郎中哦了一声。

江小浪带着他,走到围墙处,将郎中往上一推,推到围墙上。

郎中吓坏了,却不敢出声。

江小浪从地上一跃而起,提起郎中,往外头跳下。

江小浪重伤初愈,这会用了点劲,只觉身体微有不适,喘息一会。

吴郎中吓得脸色惨白,担心的道:“公子身体可吃得消?”

江小浪笑了笑,道:“没事。我命贱,死不了。”

郎中叹口气,道:“公子当真无碍么?”

江小浪轻轻嗯了一声,道:“还不快走,要是给他们看到,要把我们带回去的。到时可走不成了。”

19

郎中不敢再作停留,赶紧的走在前头带路。

到了吴郎中家,只见吴郎中家中门窗紧闭,江小浪打量下周围环境,将门窗打开。

吴郎中急道:“这不能打开,万一官府看到,要直接来拉人。”

江小浪道:“来就来了,怕什么?”

刘郎中哦了一声。

江小浪走进屋内,看着床上捂着被子的人,道:“是他么,怎么连头都捂起来了,不用呼吸吗?”

刘郎中道:“他一直这样。”

江小浪走到床边,正要伸手把脉,只见他刚碰到的手腕忽然变了,反过来擒向他的手,江小浪感觉有变,讯速将手抽回,身子疾退。

床上人眼见偷袭不成,将被子推开,从床上起来,把玩着手上的翡翠板指,笑嘻嘻的望着江小浪,道:“看见老朋友,不邀老朋友喝杯酒么?”

江小浪苦笑,道:“我多年流浪,身上早己没钱了。”

严大公子道:“难道他离开清枫院前没有给你留点钱防身?你己经有了酒隐,整天呆在家中,若不喝点酒,难道不觉得难受?”

江小浪叹口气,道:“简直难受得想要去死!你想喝什么酒?”

严大公子道:“这就要看你这东道主请我喝什么酒了。”

江小浪呵呵一笑,道:“既然要喝酒,不如我们寻个清雅的环境,一边欣赏美景,一边品偿佳酿。如何?”

严大公子笑道:“好主意。若是再有美人仙乐,岂非更是惬意?”

江小浪笑道:“这好酒易寻,可美人仙乐嘛,只怕就得劳严大公子出面寻找了。”

严大公子目光闪动,道:“若论相貌俊美,琴音美妙,世间又有谁敢与世间第一美男子一较高下?”

江小浪苦笑,道:“你若真要与我一起喝酒,就千万不要把世间第一美男子这七个字挂在嘴上。”

严大公子哈哈大笑,道:“琴我已备好,只要我们找到好地方,自然有美人前来献舞。”

江小浪笑了笑,道:“妙哉。妙哉。”

刘郎中道:“这里往南走,有道小溪,溪的上流,有梅花林。在溪边梅花林旁,有个清源亭。在那地方坐着喝酒,即能闻到梅花的清香,又能观赏周边美景,能听到那涓涓溪流的清脆悦耳之声,即使没有仙乐相伴,这自然声乐,也是美妙动人的。”

江小浪笑了笑,从严大公子身上掏出一锭银子,抛到刘郎中手上,道:“既然有这么好的一个去处,你去帮我们买来美酒,我和严大公子就在那等你。”

严大公子苦笑,道:“你拿我的银子不能先问我一声么?”

江小浪呵呵笑道:“问要拿,不问也要拿,拿了再说。”

刘郎中出笑了笑,道:“不需要买啦。我家地窑中,有阵年的老酒。够你们喝到醉啦。”

严大公子笑道:“那还等什么?快去搬啊。要是十两银子不够,我再给你就是了。”

吴郎中道:“是。原来二位公子是好朋友,你故意用这法子把他引出来。呵呵。先前真把我吓坏了。严大公子,我的夫人她……”

严大公子一语双关的道:“我和他的确很好,好得要命。如今我们两既然见了面,你的夫人自然没事了。你自己去地窑搬酒,顺便把夫人身上的绳子解了就是了。”

说完,又扔一锭银子给他,道:“这是给你夫妇二人压惊的。”

梅花林旁,小溪边处,果真有一座亭子,亭子名为清源亭,大概起名清源,就是因为小溪水质清彻,梅林环境忧雅的原因。

江小浪含笑道:“这环境果然不错,清静优雅。只不知梅林深处,可住有人家。”

严大公子道:“此梅林非彼梅林。”

江小浪含笑道:“哦?”

严大公子含笑道:“东方府上下,都知道你的母亲师出梅林,这个梅林,可不是那个神秘的梅林。当今江湖中,绝对没有一个人能说出那个梅林真实位子。我们这些俗人不知道梅林的位置,难道你作为梅林的传人也不知道么?”

江小浪道:“我确实不知道。”

严大公子道:“美人来了。”

江小浪顺着严大公子的眼睛看去,果然看到三个妖饶美艳的少女向这边走来。领头一个手抱瑶琴,身后两个姑娘,一个搬着琴桌,一个搬着琴凳,走到亭中。

抱琴的姑娘行了个礼,把琴放好,琴音缓缓自指尖流出。

另外两个姑娘则在草地上献舞,琴音美妙,舞姿更是柔媚动人。

江小浪的酒量似乎并不好,喝不到第二瓶,人便己微醉。

严大公子笑道:“看来,你的酒量还是不怎样嘛。这三年多,也没练出个好酒量来。”

江小浪咧嘴一笑,道:“你就是搬来再多的酒,我也能把酒喝个精光。你信不信?最多就是醉死。”

严大公子目光闪动,笑米米的道:“你若醉死,那就不好玩了。姑娘们,今天宴席到此为止。都回去吧。”

姑娘们应声是,嬉笑着离去。

亭中,只留江小浪一个人坐在那发呆,严大公子离去,他眼中醉意便已全消,一个人百无聊赖的走到溪边用手捧起一捧水洗了把脸,溪水中,有梅花瓣从上流飘来,每一个花瓣,都显得那么孤独,那么凄美。江小浪看着这花瓣,喃喃道:“花瓣啊花瓣,你将痴情付流水,可叹流水却无情。一腔情意东流去,江河湖海任飘零。”

花瓣飘到根前,江小浪忽然发现,花瓣上,有字。他将花辩捞起,花辩上,刺着旺财二字。

江小浪看到这两个字,整个人就像被鞭子抽了似的,猛的跳了起来,他的手握成拳头,暗想:“此地离朱家村,少说也有千百里远,她怎么会到这来了?”

他捞起另一瓣梅花,梅花瓣上,依然绣着字,但这回看到的,却是江小浪三个字。每一朵花辩上,都刺着不同的字,有的字上,刺着爱字,显见她对他的情意之深,虽然心中恨他,可那情意却不曾减。

有的花辩上,刺的是个恨字,那字每刺一针,便是一个恨意,虽有爱,恨却难消,爱恨交集,岂非叫人肝肠断?

江小浪叹口气,顺着溪流,往上流走去。远远的,看到朱珠坐在一个大石头上,将采来的梅花,一瓣一瓣的刺上字,刺完,便放到溪水中,任由溪水飘走。

她的神情充满了忧郁,眉宇间,忽而一片柔情漫漫,忽而恨意绵绵。

泪珠从她的下巴滴落,每滴泪珠,就如同有千斤重似的, 滴在江小浪心间,虽然他与朱珠相处时日不久,但在朱家的时候,朱家姐弟对他的万般照顾,却令他万分感动。

同时,心中也愧疚于当年杀了她的祖父和她的母亲,只是他杀人成了习惯,有时候,手中宝剑出手,他自己也约束不了,他知道自己身上的魔性越来浓,但他从来没有抵抗过这种感觉,他对东方宏说过的话,他永远也不会忘记:主人为魔,我亦为魔。

既然甘愿为魔,为何要去反抗或抵御这种为魔的感觉?

他张开自己的手掌,这是一双完美的,无可挑剔的手掌,这双手掌,却沾满了鲜血。

远处,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夹着叫喊声,朱珠虽然没发觉,但耳力极佳的他,早已察觉,暗想:“这远处的声响,如此杂乱,不知道是些什么人。”

人渐近,江小浪抬头凝目望去,原来,这些人,竟然是朱家村的一些大叔大婶,有些人,还是江小浪看过病的。

他们手中,有的拿着棍棒的,有的拿着锄头的,有的拿着鱼刺的,有的拿着镰刀的,气势汹涌,口中叫嚣着朝朱珠包拢过来。

江小浪眉头微皱,暗想:“他们这是干嘛?”

朱珠发现了他们,一脸惊慌的站了起来,往后直退,她的腿踩在溪水中,虽是冬未,春雪初融,但水却更冷,水中,还有少许冰屑浮动,寒意袭人,朱珠打了个寒颤。

激愤的人群喊着:“把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捉起来浸猪笼。”

江小浪第二次听到浸猪笼,第一次是在清枫院听到赵管家说的,虽然赵管家说的悄悄话,但他的耳力实在太好,把赵管家和刘郎中的对话,全听到了。

他除了苦笑,也没有说任何责备人家的话语。

他不明白,朱珠这么善良可爱的一个小姑娘,为何也要被族人捉去浸猪笼。

朱珠一边往后退,一边泪流满面。

转身想跑,然而,却被溪水中的石头拌倒,摔倒在溪水中,寒冷的溪水激得她身子直打颤。

人群快速包围上来,将她围住,几个人上前将她扭到岸上,用绳子将她捆起来,要放进预先准备的猪笼之中。

她眼中尽是惊慌之意,像是个受惊的小兔,慌乱的四下张望,乞求着有人能对她施予援手,然而,她眼睛所望,人群全是一片激愤。

朱珠望向一脸憨厚的阿牛哥,发出一声悲啼,这一声悲啼,当真如同杜鹃啼血,婉转悲泣,动人心弦,就是江小浪听着,心里也生出万般不忍。

朱珠悲声道:“阿牛哥,救我。”

阿牛的眼睛动了动,似是也不忍看她被浸了猪笼,但他终究咬了咬牙,恨声道:“只要你说出歼夫是谁,让大伙把歼夫拿住,我好替你向族长求情。”

朱珠轻泣道:“不。求求你们,不要杀我。让我把腹中的胎儿生下来,好吗?”

江小浪听及腹中胎儿,心头一颤,掐手数来,离开朱家三个月有余了。朱珠竟然已珠胎暗结。

江小浪叹息一声,走了过去,将人推开,冷眼望着人群,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这些人中,虽然有不少曾经被他救治过,然而,这些人只知道旺财,却不知道江小浪,旺财只是个邋遢的流浪汉,跟眼前这玉树临枫,美貌过人的江小浪,根本就搭不上边。

惊艳之余,仍不忘要惩处朱珠,纷纷叫嚷着:“你是谁,你想干嘛?”

一些村民上前想将江小浪推开,但他们手没碰到江小浪,便被弹开。一时间,也没有人敢上前。

朱珠看到江小浪,呆愣在那,连泪都忘了流,一袭白衣飘飘,手中剑寒光夺目,在血芦花下,显得是那么的邪魅,那么的妖异。

此刻溪边没有血芦花,却有梅花落英,梅香暗浮。

少年白衣,依旧洒脱飘逸,神采依旧动人。

俊美的容颜,在她的眼里看来,依旧是那么邪魅,那么妖异,那双不带感情的冷眸,在望向人群的时候,人群竟然生出阵阵寒粟。

江小浪走到她面前,蹲在她身边,把猪笼毁去,替她将额前乱发捊平,解了绳索,把她扶起来,她眼中有惧意,有爱意,还有难解的恨意,惊惧交织,爱恨缠绵,这叫她如何消受?

朱珠眼神复杂的看着江小浪,伸出手,颤抖着,摸向他的脸。

江小浪下意识的想躲,但看着朱珠的眼神,终是不忍避开。

朱珠的手冷冷冰冰的,摸在江小浪的脸上,颤声道:“是你。真的是你。你是旺财。你没有死……”

江小浪点头。道:“是。我是旺财。”

村民们都诧异的看着眼前的俊美少年,吃惊的道:“什么?你是旺财?”

“不会吧,旺财不就是个邋遢的流浪汉,可你,分明是个富家公子。长得这般俊美,美得像个姑娘家,怎么会是那旺财呢?”

江小浪望着村民,道:“你们为什么要抓朱姑娘?”

村长哼了一声,道:“她未婚先孕,有辱我们朱家村的风俗!”

江小浪啊了一声,回过头,捉住朱珠的手腕,把了个脉,喃喃道:“果然是喜脉。”

江小浪冷笑望向人群,道:“未婚先孕又如何?这也是人家姑娘自己的事,与你们何干?她既没杀人,也没放火,凭什么要将她捉起来?”

村长道:“朱珠,你最好招出歼夫是谁!我们一并捉了浸猪笼!”

朱珠咬着牙。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旺财不是旺财?为什么?旺财会是你?”

江小浪不理会村民叫嚣,对朱珠道:“对不起。”

朱珠含泪凄然一笑,道:“你说对不起?是为了我死去的外公和母亲说的?还是为了腹中的胎儿,为了我有家归不得,要四处躲藏而说的对不起?”

江小浪叹口气,道:“不知道。不管怎样,请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捉走你的。胎儿的父亲是谁?告诉我,我帮你去找他,让他娶你。”

朱珠冷笑,道:“你问我孩子的父亲是谁?你竟然问我,孩子的父亲是谁?”

江小浪苦笑,道:“你不说,谁知道呢。”

朱珠笑了,笑得凄凉,笑得绝望。这笑容,江小浪看得心疼,这笑容,江小浪感觉似曾相识。

他的脑海中,现出了东方莫茹的容貌。他的心口,又传来阵阵难言的苦痛。他用手捂住自己的心口,紧紧的揪着心口处的衣服。

朱珠望着他,道:“你心口疼的毛病又犯了?”

江小浪淡淡一笑,道:“习惯了,疼一会就不疼了。朱珠,告诉我,是谁伤害了你?为什么不娶你,反而让你一个人面对指责。”

朱珠含泪,靠在他怀中。村民又叫骂起来:“不要脸的女人!是男人就可以靠么?”

江小浪瞪着他们,他们吓得赶紧闭嘴。

江小浪捧起朱珠的脸,柔声道:“告诉我。是谁伤害了你。”

朱珠道:“腹中胎儿的父亲便是你。”

江小浪吃了一惊,道:“是我?这,怎么会?”

朱珠含泪,道:“难道,你真的一点也记不得,三个月前,在山神庙附近的山洞中发生的事情?你把我当成了东方小姐。”

江小浪额头冷汗直冒,颤声道:“那天,我,我……”

朱珠点头,江小浪脸色苍白,道:“天哪!这祸闯得大了。”

朱珠道:“也是在那天,你的身份被揭露,我心头恨你,拿刀刺进你的身体,你便不醒人事了。严大公子把你带走,你走后约摸两个月左右,我便发现,自己的身上有了你的骨肉。这腹中有孕,总是瞒不住的。很快便被发现了,族长要将我浸猪笼,我原来以为你死了。虽然我恨你,可我也爱你。所以,想替你保留一点血脉,想方设法的逃离他们的追捕。没想到,你竟然没死,还能让我再见到你。”

朱珠又哭,又笑,表情又像是开心,又像是痛苦。对他,更是又爱又恨。捶着他的胸,骂道:“你这恶魔!你这恶魔。你可把我害苦了。”

江小浪叹口气。将她搂在怀中,任她捶打自己。

朱珠道:“你说我该怎么办?你是我的仇人。我好恨你!可是,你又是孩子的父亲,我又该如何恨你?我不见你,心里头又是万般想念,见你,又觉对不起我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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