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已经替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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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有些昏沉沉的，雪雁捧了新煮好的燕窝端到船舱里，王嬷嬷走在前头。

一打开门，就看到黛玉正倚了床靠着，头发湿漉漉的披在肩上，手里虽拿着书，面上却覆着一层轻愁。

王嬷嬷登时就急了，上去从一旁的架子上拿了干爽又吸水极好的帕子来，过去一边给黛玉擦了头发，一边责备道：“姑娘好歹也对自己的身子上点心吧，可不要再让嬷嬷担心了。”

黛玉闻言，放了手里的书在一旁，什么话也不说，眉眼却微微蹙了起来。

黛玉是王嬷嬷奶大的，高不高兴只凭一眼就能看出来。想到林家几代列侯，子嗣不丰。到了这一代更只有黛玉一个，还是自家老爷四十岁上才有的，从小金尊玉贵，宠溺非常。又读了些诗书，性子里便很有几分清高古怪，小性的紧，生怕在这小事上说得多了，黛玉更不欢喜，只好忍下了。

只给黛玉擦干了头发，让雪雁端了燕窝上来，叮嘱着黛玉吃了。

这燕窝莹白通透，中间夹杂着几丝淡淡的金色，看上去又有几分血色，十分好看。吃起来也是爽口清淡，闻起来又有一股子若有若无的香味。

自小吃惯了上好燕窝养身的黛玉也不由有几分惊诧，一尝之下，后头就把一碗燕窝全吃光了，喜得王嬷嬷直念佛。

雪雁嘴快，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道：“还是侯爷送来的东西好，瞧姑娘吃的多欢喜。”

黛玉就愣了愣，“这不是咱们从苏州带的。”

王嬷嬷一听雪雁说侯爷两个字，就抬手打了她一下，骂道：“提醒过多少回，还不记得改称呼。什么侯爷，如今已是王爷了。”脸上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说起来太太这位王爷外甥可真是少年英才，五年前才封了世袭罔替的侯爵，前年竟然又封了王，真是……”说罢看了一眼黛玉，见她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不由劝道：“姑娘，论理这话不该我来说。可嬷嬷还是要劝你一句，等咱们上了京，您这脾性好歹也要改一改。见了王爷可再不能这样，总要听话乖巧一些，什么不念，也得念在王爷这么疼您的份上。瞧瞧这燕窝，咱们在宪江城码头边上就停了那么一会儿，王爷名下管着铺子的门人就飞马送了来，您……”

话没说完，黛玉已经不耐烦道：“好了。”

王嬷嬷一噎，看黛玉一副困倦的样子，干脆躺到了床上用被子蒙了头，只得摇头低声叹息了。给黛玉掖好被角，又四处看了看没有疏漏的地方，才吹了灯关门出去了。

刚一出去，雪雁就撇嘴道：“嬷嬷，您这是做什么，好容易姑娘多吃了几口粥，正欢喜的时候，您就偏挑些姑娘不爱听的话说，闹得大伙儿都不自在。”

“你懂什么！”王嬷嬷气的拍了她一巴掌，“如今这光景，我不说谁还说去。等以后老爷……”去了两个字在嘴边过了过，到底咽了回去，“不趁这个时候告诉姑娘些道理，让她亲近王爷些，以后无依无靠的，谁还去心疼姑娘。”

雪雁自然是满脸的不以为然，“不是还有贾府的老祖宗，那可是姑娘嫡亲的外祖母。”

“嗤……”王嬷嬷满脸不屑的冷笑了一声，左右看了没有人，才压低了嗓子道：“你呀，到底是年纪小。嬷嬷我就是跟着太太从那儿出来的，还能不知道那里的枝节。老祖宗倒是心疼姑娘，可奈何下头还有几个嫡亲的孙女要照管，更有凤凰蛋一样的宝二爷。何况上了年岁的人，说着是有宝塔尖的地位，毕竟没有再管家了，又能看顾姑娘多少。”

“那还有几位舅爷呢。”

几个舅爷，不管香的臭的只知道朝屋里拉，寡妇小丫头都不计较。还有个自命清高的，总认为自己是读书人，结果一辈子考了个秀才，倒在家里花费银米养了一大堆清客，只知道吟诗作对，花钱如流水，干了一辈子的工部员外郎。

要不是长房出了表少爷这么一个顶门立户的人，只怕贾家早都上了江南来打秋风了。表少爷还小的时候，太太哪年不是看在老祖宗的份上，年礼厚厚的置办，还每年送去几千两银子，为贾家填补一年的亏空。

就是表少爷进了侯爵，支起了门户，最早那一年贾家来的人都还张口闭口要银子，送来的年礼却连下三等的人家都比不过，若不是表少爷后头又派了人来单独给太太这个早年帮过忙的姑母送东西，知道了这事情，雷霆大怒。打死了几个人，还不知道接下去会如何呢。

可王嬷嬷纵使一想到这些就气得心肝脾肺都痛了，也是不肯跟雪雁这个嘴上没把门的小丫头说的。只把脸沉了下来，叮嘱道：“总之到了京里，你这丫头且要长眼一些。除了王爷那边来的人，其余的，都不要往来的太密了。”

雪雁不知其中究竟，看王嬷嬷脸色难看，只低低哦了一声，心头存了一个大大的困惑。

第二章

黛玉一蒙被子，把王嬷嬷噎走了，自己却睡不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折腾。

总说什么王爷王爷，表哥表哥的，真是让人烦死。

母亲在的时候也说他好，父亲提起来也是赞不绝口，出个门去，随便见了哪家的太太小姐，开口就是问了那个表哥。

以前就问，“侯爷最近可有信来。”自从前年封王的旨意一下来，天下轰动，连父亲都见了许多来逢迎的人。好像林家几代列侯，书香世家，靠的就是那个王爷表哥一个人的面子一样。

不过这位表哥，怎么会这样厉害!

听说五岁时候才开蒙习武，八岁时候就能过了童试，被先皇选了给太子当伴读。十三岁太子登基做皇帝，他就敢自请上战场，三万人马打败了安南十万大军。后来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一步步从从五品的将军爬到伯爵，再封了侯爵，听说四年前还抽空去考了秋闱，本来文采出众，就该是状元，皇上怕士子议论不公，就给随口点了个探花。前年居然又凭着打西北的一场大仗，封王了！

黛玉自小就被男儿一般的教养，深知这世袭罔替，且有封地的异姓王的分量。这可不是京里什么北静王，南安王可比的。那些都是闲散王爷，只拿着俸禄，做些闲职罢了。

这位表兄受封定王，就有定天下的意思，又兼着禁军都督的职位，一品的大员。说是皇上宠信，偏偏封地却自己求了在东南沿海一带地方，划了一大片渺无人烟的荒地和海岛。而且如此人物，又是贾家长房长子，连二表哥贾琏都成亲几年了，他却仍然孑然一身，二十五岁的人，听说身边只有几个姬妾，庶子庶女连影子都瞧不着，真是不知道在想什么。

黛玉一时想起这位表兄的作风，往日人们的夸赞，一时又想起贾敏临死前给她说的一定要听表哥的话，又想到这些年送来的好吃的好玩的，还有这一路上的殷殷照顾。就不知道是该厌恶这个表哥好，还是该仰慕这个表哥，到了京里真听话的好。渡海记

终归是只有十来岁的小人儿，黛玉自己想了半天想不明白，把自己在被子里滚了几滚，又想了一会儿家里的父亲，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三章

王熙凤一打听王夫人早上起了来，就赶过来回事情。

“账目倒都是对的，只是珏儿……”话刚出口，王夫人就看到周围的丫头仆妇们朝这边望，王熙凤也是眼神闪烁了一下，登时心头哽了一口气，又只能隐忍着不发作，掩饰一般改口道：“只是王爷那边的院子还要好好收拾了。虽说皇上在京里也赐了王府，但咱们总是一家人，想来王爷回来也是先回家住着。万不可有缺失的地方。”

王熙凤眼神连闪，看着王夫人攥着佛珠的手皮都绷紧了，只笑道：“姑母放心，老祖宗早就有吩咐下来，一应东西都是好的。再不敢误了您大侄子的歇息。”

王夫人听着大侄子三个字，脸色好看了许多，点点头，又道：“你林妹妹的屋子也要收拾好。”只是随口一说，似乎还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王熙凤是何等精明的人，立马连声应下，便出去了。

一出王夫人的院子，王熙凤就掌不住笑出声来。

平儿在旁边扶着，嗔道：“奶奶这是什么事情这般欢喜呢。”

王熙凤道：“我这不是看着我那姑妈高兴么，以前王爷还是侯爷的时候，我那姑妈心里不自在咱们长房有了这么一个能干人，总是端着架子，看了王爷开口闭口也是婶婶如何如何。如今侯爷成了王爷，已是越过了祖上国公的爵位，又是世袭罔替的亲王爵，圣上亲下了旨意，便是几位郡王府上也要行礼的，咱们家里再讲究辈分，也不能越过国礼。如今便上上下下，即便老祖宗都要称呼一声王爷了。我那姑母心里如何能服。你方才难不成没瞧见，珏儿珏儿喊着惯了，一时改不了口，憋得慌呢。”

平儿脸上却划过一丝担忧，“奶奶，您别这会儿心里高兴，我瞧着二太太这几个月对您不比往常呢。”

“她对我早就不比往常了。”王熙凤冷冷哼了哼，不屑道：“自从王爷上进以来，她就一心嫉恨着大房。王爷封了将军后，朝上就有人参咱们家里长幼不分，承爵的嫡子嫡孙反倒分出去住，二房却占了正房。那时老祖宗偏疼二老爷，溺爱宝玉，还能硬撑着不理会。可王爷封了伯爵，愈加得了皇上亲眼，老祖宗便顶不住了，立逼着二房搬了出来，让大老爷他们住了进去。我那姑母一直自诩是荣国府当家的主母，搬出了正院心里如何能服气。可又有什么办法，以前还能想着王爷倒霉死在战场上，如今王爷都封王了，封地都下来了。不说宁荣两府，就是我那娘家，薛家，史家，还有宫里的贤德妃娘娘，谁不是指着王爷面上活着。她也只能憋在心里。”总有一天，憋死才好呢！

这些年，王熙凤也已经是看穿了自己这位好姑母的性情，最是凉薄不过，说话也不免刻薄了几分，因给平儿感慨道：“好平儿，你是最知道我的，以前我忙里忙外，争强好胜是为了什么。还不因着你家琏二爷不争气，王爷那时候又在西北征战，偌大的权势，远水却是救不了我落在脚面上的火星子。我若不依靠着这位姑母，事事听从她，给她做马前卒，这府里哪有我们的位置。如今王爷封了王，马上又要回京任禁军都督，二爷有了王爷这个大哥约束，我还不趁早脱身，更要趁什么时候去。”

平儿闻言默然不语，许久才安慰道：“奶奶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王熙凤叹息了一声，“我那公公是万事不管的人，一把年纪了还……”有些话不好说，就含糊过去，只道：“婆婆更是没脾性的，我只盼望着这个大伯是个念兄弟情的人。”

平儿忙安慰她，“奶奶放心吧，虽说咱们拢共只见过王爷两回，但府里人不都说二爷小时候也是王爷一手带大。只是王爷八岁入了宫伴驾，十三岁就去了军中，咱们二爷这才少了人照管，放纵了起来。总是亲兄弟，哪有不管的。”

王熙凤却因为听多了贾珏的赫赫威名，心里着实没底。摇摇头道：“你是不知道，二十五岁就成了有封地有军权的异姓王，我这位大伯哪是简单的人。上回我在老祖宗屋子里，王爷差人回来送东西，恰好大老爷也在，来的人只看着大老爷笑说了一句王爷望着大老爷保重身子，就把大老爷这个当老子的都吓得不轻，回头就把刚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两个清倌给送走了。好几天大老爷都呆在家里没有出门，当老子的尚且如此怕儿子，更遑论其他。”

平儿倒是只听人说过这位王爷如何如何厉害，杀伐决断战场又是怎样英明，却没想到贾赦那样一个混不清的人居然也怕儿子到如此地步，登时就愣了一愣。

结果王熙凤说了出来，反而觉得好笑，心头松快了许多，笑道：“罢了，我又没有在外头吃喝嫖赌，又是当弟妹的，怕个什么。只要做好我的本分，想必王爷就是高兴的，到时候说不得二爷的爵位就有指望了。”

二爷的爵位，这荣国府的爵位要从大老爷那里传下来，也该是王爷这个长子的，即便是王爷如今不稀罕，将来总会有子嗣，指不定还不够分呢。怎么……

王熙凤看平儿疑惑的样子，也不解释，悠悠然扶着她的手走了。心里却在想，王爷肯定不稀罕这个传到现在只有三等将军的位子，到时候讨好了王爷，给他说一说，看在亲兄弟份上，这爵位就能给二爷要过来，自己也能当一回诰命。

至于王爷以后的子嗣，凭王爷如今的身份地位，即便是再生十个八个，只怕也能求来一份差事，又有什么舍不得的。

自己那姑妈，不也是看在这一点上，指望着说动了王爷好把爵位给了宝玉。

真是做梦呢，长房的爵位，即便是丢到臭水沟里扔了，也不会给二房，别说王爷管不管亲兄弟，大老爷也不会答应！

真是各人心头自有盘算，姑侄两个终起嫌隙。

第四章

史太君今天高兴，争气的长孙还有几天就要回京，嫡亲的外孙女又要到了，便叫了人把膝下几个孙女并宝玉贾环都叫过来。又叫鸳鸯开了箱子，取出几匹上好的衣料，让给他们做新衣服穿。

结果来的人只有迎春探春惜春三个。

史太君一见就奇怪道：“怎的就你们姐妹三个，宝玉环儿呢！”

迎春三个就互相看了一眼，捂着嘴偷笑。

史太君看笑了，便知道没有什么大事，把她们几个叫到身边，揉搓了一番，才道：“他们两个是不是又上哪里淘气去了，连我叫他们过来做新衣服都不肯了！”

三个人又笑了几声，惜春上去抱了史太君的胳膊，笑嘻嘻道：“老祖宗，宝玉和环儿他们在屋子里用功念书呢，您就别搅扰他们了。”

探春上来抱了另一边胳膊，意味深长道：“念得还是四书。”

史太君闻言，吃了一惊。

自己的孙子自己知道。

宝玉这个混世魔王不用说，从开蒙时候就最是厌恶读书，若是作诗还行，正经的经学之道却是半点不上心。哪回不是要他老子用棍子逼着才肯学几句。

环儿这个孩子，因是庶出，以前也不被看在眼里，还是王爷前些年写了信回来，说门下人回来送东西时候见过了，实在没有大家子少爷的气度，特特点了要用心教导，不能丢了贾家脸面，这才着急忙慌的送到了家学里去，又找了先生在家细细教导。可也是爱胡天胡地玩闹，不爱念书的。职业扮演系统

怎的两个人今日一起用功起来。

史太君想了半日没想明白，忽然道：“是不是他们老子又要检查功课了。”一想到贾政的脾性，一句不好就要动板子，登时大惊，急忙吩咐鸳鸯道：“快叫人去你二老爷外头书房那儿看着动静，宝玉或是环儿，不拘哪个过去了，立时就来回我。”

若是以往，史太君再不会管贾环。只是这几年贾环也是养在跟前，虽不能跟宝玉比，仍旧是亲孙子，哪有不心疼的道理。

还没等鸳鸯应下，迎春三个又笑了出来。

惜春眨眨眼道：“老祖宗，这回您且是帮不上忙的。”

迎春也接话道：“可不是二老爷要收拾宝玉他们，是他们早几个月就收了大哥的信，说是回来要检查他们的功课，并要照着他们功课的进展专请名师回来教导，来年好送到国子监去。宝玉和环儿前些时候只顾着玩，混没把这些放在心上。只听到大哥这几日就要回来了，这才慌得不行。到处找人指点功课，夜里都挑着灯的看书，片刻不敢耽误呢。”

探春也凑趣，一边笑一边道：“听说琏二哥哥那里也收到了书信，仿佛是大哥要让他去考举人。琏二哥哥以为大哥说笑，半点不上心。结果前两日又有快马专给琏二哥哥送了大哥的信，问他准备的如何，回来就要带他去拜会各家名儒。琏二哥哥吓得半死，只在屋子里团团转，求着二嫂子想法子。二嫂子只说我是认不得字的，也想不出法子。琏二哥哥就只好闭门在家里看书了。听二嫂子说琏二哥哥如今即便是喝粥，都要掐着时辰，唯恐耽误了念书的时候，大哥回来没法交代。”

三姐妹都是伶俐的话，学起话来一个比一个清脆讨喜。

史太君先是听的合不拢嘴，道：“活该这几个猴儿，见天出去给我胡天胡地的惹祸。如今总算是好了，总有人能压得住他们。”一面又担心，“这样着急的念书，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好睡好，念书虽重要，到底身子要紧呢。”便又吩咐鸳鸯去叫厨房给他们炖补品，还给三人道：“我现今能帮他们三个的，也只能是如此了，王爷从小就有主意，他又是正经的管教兄弟，我这老婆子也不好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