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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打着火把寻来时,何瑾脸色已变得惨白,也不知是给气的还是给冷的。
何瑾穿的厚一些,衣物半干不干,纪羲禾那处衣物轻薄早已给林中凉风吹得飘逸如常。
来人中最是焦急的是杜墨洳,但最先冲上前来的人却是何婉,当然何婉的目标不是何瑾,是纪羲禾。
妙珠璇鱼几个见着何瑾眼中含着泪花,急急迎来,给何瑾又是披斗篷,又是搓手取暖的,就是一贯笑脸盈盈的妙珠也不知何时卸下了笑意,红了眼眶。
何瑾冻成寒冰的锋利目光在瞧见璇鱼妙珠焦切的模样后,不觉柔和了下来。
听闻这处大呼“人已寻到”,岳嵩书院山长,左弘文亲自领队而来,在他身旁的还有一队官兵。丞相府公子及何府小姐双双落水的事已经惊动了衙门。
见何瑾纪羲禾均是平安无事,已近花甲之年的左弘文顿是松了口气。
左弘文心系书院,一生奉献,因而受众人敬仰,能当上岳嵩书院山长,也并非因左弘文才学出众,只因其一心只为书院。
岳嵩书院能栖身帝京四大书院之一,十几年来不动摇,前任山长南元卞功劳不小,左弘文的功劳更不在少数。
但正是因左弘文过于执着书院名声,他也是出了名的古板,有一点点抹黑书院的嫌疑,于他而言都是天大的事,绝不能姑息。
今日何瑾落水,传出去定会有人嚼舌,道此事乃书院学子所为,想及此左弘文便不能容忍,眼下他定要让何瑾当众说明白,且从何瑾嘴中说出的答案只能有一个:是她自己失足落水。
见左弘文走来,何瑾屈身行礼,左弘文虚扶。
左弘文表面关心询问了何瑾几句,却始终没给机会让妙珠璇鱼将何瑾扶走,直到众人差不多都到齐,其他三大书院的人也赶来时,他才入了正题。
左弘文瞧着何瑾,他额上沟壑重重,眼皮子下耷拉着,方才还一片慈爱的双眸中透出一股威逼的情绪,身为书院山长十多载,左弘文早已不是只会读书文弱书生,他身上有股迫人的气势,这是掌权人独有的气势。
岳嵩书院前任山长南元卞清风傲骨,一心教书育人,从不与朝中势力相结交,书院学子也无家世门栏,只要诚心圣贤之理,不做腌臜之事便可入学书院。
但左弘文接任书院以来,却是一反前者,资质愚钝不开者一概不收,商户学子一概不收,无力担负学钱者一概不收......
虽是文人,但左弘文早已浸染上了官僚之气,原本高昂直挺的背脊,不仅是因年岁的增加而变得微微佝偻,更是因他心中的羞愧。
左弘文的所作所为给书院带来了财富,救活了险些无力再继续承办的书院,但也正是因他,书院这圣贤之地却掺进了金银俗物之风气。
清傲也好,世俗也罢,与左弘文而言,无论诸事如何,只要书院无事即可。
何瑾敬重左弘文为长者,心中却很是抵触,左弘文眼中的逼迫之意。
何瑾心中清楚左弘文言行中的意思,她也并未打算反抗。
若是指证纪子萱何瑾也拿不出证据,依着纪子萱往日逆来顺受的小白兔形象,何瑾指证她只会给自己添些闲言闲语,得罪了左弘文不说,还让那些个有心的又有机会诋毁自己一把,但若是如左弘文所意,左不过就是一句自己大意落水,担了这事,于何瑾而言她自己也能省下不少麻烦。
不待左弘文多问什么,何瑾便想自个儿先说了,免得墨迹在这,真染上风寒可就不划算了。
何瑾微微启唇,冷若薄冰一声笑意直直扎进了何瑾的耳朵里。
众人高举的火把的照耀下,火苗在纪羲禾双眸中明明灭灭,火焰随风摇摆,投在纪羲禾脸上的光线或暗或明,阴影斜洒在纪羲禾棱角分明下颚上,火光不甘示弱的漫越过纪羲禾挺拔的鼻梁,妄图在一步前进,却终究留下了遗憾,让纪羲禾半面隐匿在黑暗之中。
何瑾积郁无处可发,她厉声警告自己不要因纪羲禾的言行心虚气恼,却是效果甚微。
杜墨洳心中有些焦急,他并不愿听见何瑾嘴中说出“纪子萱”三个字。
“夫子,”何瑾想按自己准备好的说辞,了解这事,但话到唇边她却是犹豫了。
在何瑾出声后,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等着她的答案,何瑾陡然失了方向。
“夫子......”何瑾红唇蠕动,目光闪烁,她不自主的瞧向纪羲禾,跃动的火光恰在此时照亮了纪羲禾的双眸,叫何瑾看得清晰,纪羲禾脸上勾着冷冷笑意,但仅仅瞧着他的双眸,却似在哀叹。
何瑾心头一怔,纪羲禾何时竟会露出这般神色?
何瑾眉心紧蹙,垂落眼睑,再抬首时,她已虑去了眼底的迷惘,挂上了笑意。
忍下这口气,涨他人威风?那是前世的何瑾了。
“此次落水,叫大家担心了,何瑾心中有愧,”说罢何瑾俯身行礼,左弘文见她是个识趣的,便缓缓放下了心思,刚在笑开,就闻,何瑾厉声又道:“但,我此次无故落水也必要讨个说法!”
见事有变,左弘文顿时阴沉下了脸想要止了何瑾口无遮拦的嘴,却是给何瑾一言堵了去。
“左夫子您定要为我做主,学生船上赏景,突有一贼人将学生推进了湖里,学生一时无察也未瞧清那贼人的嘴脸,此次若不是有纪公子出手相救,学生就已沦为湖中冤魂了。”
何瑾知晓自己无法直接指认纪子萱,犯事者若是书院学生左弘文定是铁了心地要包庇,但那时船上并非岳嵩书院一门学子,令三家书院的学生也不少,何瑾这番话便是给了左弘文一不必拉下颜面的阶梯,暗中也藏着些许胁迫之意,书院学子受人暗害,山长若是不闻不问岂不是要寒了所有学子的心,左弘文万万不会做这给书院泼污水的罪人。
瞧着故作可怜的何瑾,左弘文心思不愉,众人直盯盯地瞧着这处,他只得顺着何瑾的话讲道下去:“你若有何冤屈只管说来,岳嵩书院定不会让自家学子,含冤受辱的,且此次事情,有夺人性命之嫌,如此心思险恶之人,不配读这圣贤之理,若抓出歹人定要将其绳之以法。”
面子上清廉,一副道学脸孔,说的怕就是左弘文这中人,何瑾面上感激涕零,心中却是冷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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