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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棠踏进电梯,又撒娇道:“我真的知道错了,你不要生气啊,好不好?”

要是放在以往,被她这么柔声软语求上两句,他肯定连骨头都酥了,但是这一回,他坚决不能被她的糖衣炮弹打倒。

别的事都好商量,可是她这样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他绝不可能轻易就原谅她。

她根本不知道当他在墓地最深处找到她的时候,她昏迷不醒,呼吸微弱,身上还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他的心脏都几乎停止跳动。

沈陵宜瞥了她一眼,还是脸色紧绷,根本不应声。

他这回一定要给她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

聂棠又道:“我知道我不该隐瞒你,可是谢沉渊他如果——”

“对啊,跟我商量,你的计划就会全盘泄漏,被谢沉渊所知。我都知道。”沈陵宜打断她的话头,“但是感情上就是不能接受。”

正好电梯到了一楼,电梯门又叮得一声打开了。

聂棠只得继续跟在他身后。

可是,她很快就发现了一件非常微妙的事情。

沈陵宜分明是可以直接把她给甩掉的,但是他并没有这样做,甚至还刻意放慢脚步,正好走在她的前面。

聂棠顿时就懂了。他不是真的对她怀有怨气,而是愤怒于她拿命去赌。他想要给她一次严肃难忘的教训,不会再有下一次的贸然冒险。

她立刻疾走两步,追上了他的脚步,柔声道:“陵宜,你渴不渴?我去给你买瓶水好不好?”

沈陵宜脚步一顿,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回答:“不渴,不要。”

聂棠又问:“你送的那束粉荔枝玫瑰,我很喜欢呢。”

“……不是刻意买来送给你的,它就一个道具。”

聂棠伸出手,轻柔地抚过他的额头,怜惜道:“你都出了好多汗。”

沈陵宜:“……”

她这样的柔情攻势,他真的要招架不住了!

沈陵宜还没说话,就见她突然扑进了自己的怀里。她抱住他的腰,埋首在他心口,毅然决然道:“请你让我用一辈子赎罪吧!”

“……”沈陵宜忍了一下,最终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你可真会耍赖皮。”

聂棠在他的怀抱中抬起头,搂住他的颈,踮起脚献上一个甜甜的亲吻,一本正经地保证:“不耍赖皮,说了一辈子就是一辈子,少一小时,少一分,少一秒都不算。”

沈陵宜抬手,掌心贴在了她的侧颜,低头下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说道:“好,我们走着瞧,要是让我知道你再干出这么危险的事情来——”

他在她背上轻轻地拍了一下,威胁道:“我就用沈家的家法打你手心。”

聂棠笑意盈盈地望着他:“那我们现在可以回到现实世界了吗?”

这个没有迫在眉睫的死亡威胁的虚拟世界的确很美好,可是虚假终究还是虚假,人总是要面对现实。

“等等!”沈陵宜警惕地问,“等我们回去了,你确定你能醒过来?”

“当然能了,”聂棠笑道,“就是你把我唤醒过来的啊。”

……

沈陵宜猛地坐起了身,因为起势太猛,差点就直接从床上滚到地上。

可是,床……?他记得自己之前是在沈家家庙,那里哪来的床?

他一下子从床上蹦到了地上,看了一眼房间里的摆设,可以确信的是,这就是他在沈家祖宅的房间。

原本穿在身上变得皱巴巴的衣服已经被换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干净的睡衣裤,他抬起手臂闻了一下身上的味道,就只有皂角的清苦香气。

他连鞋子都没穿,直接跑到了屋子外面,只见他的父亲跟聂棠正坐在石桌边上,突然听见身后的动静,同时回头。

聂棠先站起身,主动朝他跑了过去,一把抱住他:“陵宜,谢谢你。”

沈陵宜一把搂住了她,手臂用力,似乎想要把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让他们合为一体。

沈陵宜嘴唇微动,就在这一瞬间,他明明有许多话想说,可是那些翻涌到嘴边的句子,最后只变成了一声叹息:“你没事就好。”

聂棠抬起右手,给他展示了一下手腕上的白色纱布,笑道:“就只有这一点伤。”

沈正清看见他们抱在一起,互相凝视着说起悄悄话来,最后只轻叹着摇头。

就在刚才,聂棠跟他交代了全盘计划,因为她之后的计划还需要他配合。

可是在听完她的整个计划后,他陷入了一种深刻的、对人生的怀疑。

他从一开始就觉得,聂棠纵然天赋极佳,可是同谢沉渊相比,不论是才智还是能力,都相差甚远,她几乎毫无胜算。

可是事实上,是他太武断了。

她走一步算十步,用她最擅长的领域一步一步稳扎稳打地找出了压制谢沉渊的办法。说得夸张一点,她现在已经成为了谢沉渊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克星。

这突然反转的事实,就像一个又一个的巴掌,无情地抽在他自以为是的嘴脸上。

沈正清一脚踏出了院子,又忍不住再次回过头,正好看见他的儿子低下头来轻吻了一下聂棠的耳根。

他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自求多福吧,儿子……”

想必你的余生,都会被聂棠吃得死死的。

……

沈家突然在整个玄门放出了一条消息:从今往后,沈家不再以主家为尊,分家若有能人,也可接任家主。

这条消息一传开,宛若往滚烫的油锅中撒了一把盐,整个玄门都炸了。

玄门的老一辈最讲规矩,就算现在辈分高的老人都不在了,就属沈正清辈分最高,可他也太嚣张了,沈玄凌这才过世没多久,他就急不可耐地想要更改沈家的规矩了。

……并且,这规矩还改得令人摸不着头脑。

因为沈正清自己就是主家人,他要是不改这条规矩的话,子承父业天经地义,沈陵宜就是沈家正统继承人。现在改了规矩,反而变成了大家竞争、有能者居之。

玄门众人:所以说,这真的是亲爹吗?

就在这条消息刚刚传遍玄门,沈正清又发出了邀请函,邀请玄门各世家前来观礼,沈家将于不日选出新任家主。

玄门各家自然欣然前往,沈家本来就是玄门中流砥柱的存在,选拔新任家主,一听这名头就知道有干货。

在这种隆重的场合,每个人都会拼尽全力,而不是故意隐藏自己的实力。大家自然想要亲眼见识一番沈家子弟的真才实学。

“如此大事,谢沉渊一定会来的。”聂棠轻轻抚过包着白色纱布的右手腕,微笑道,“他现在是以叶渐离的身份继续活下去。叶渐离的身世很曲折,也很容易招致同情,更重要的是,他就是实打实的沈家人。”

“试想,会有什么事,能够比直接侵占玄门最有实力的沈家更有成就感,更具有戏剧化?”聂棠轻声道,“如果换成是我,就算知道前面会有陷阱,也要忍不住赌上一把。”

她从古代修真界来到现代之后,已经同谢沉渊明争暗斗无数次。

俗话说,最懂对方的不是血缘羁绊的亲人,不是最亲密的情人,更不是志同道合的知己,而是对手——尤其是,有过生死较量的对手。

谢沉渊当初设下的陷阱,全部都是针对她谨慎的行事作风,知道她不可能一下子就跳进他的陷阱,于是他主动出让了自己那方的优势。

他给她布置的陷阱,真正解决起来会有难度,但又从不超过她的能力范畴。

最终,他一步一步操纵她踩进那个早已准备好的陷阱。

而对于聂棠来说,她很清楚自己是一个执棋者,她算到的不止眼前的格局,还必须放眼十步之外,精准预计到对方的想法。她永远都要比自己的对手多思考一步。

沈陵宜道:“假如,我就做一个假设。如果谢沉渊在回去之后,又想到你还活着,所以才会有沈家这个陷阱——”

聂棠微微一笑,十分肯定地回答:“他不会想到我还活着的。”

这就是她跟谢沉渊完全不同的地方了。

她知道谢沉渊是一个强劲的对手,他狡猾无情,实力强悍,永远能够保持冷静和理智。

而在谢沉渊眼中,她太弱小,弱小到几乎不可能有翻盘的可能。古时那些以弱胜强的战役之所以会被记入史册,不仅仅因为策略的魅力,更多的是因为这样的例子太少太罕见。

可是谢沉渊有一个很大的缺陷,就是他喜欢追求完美。

从他不断利用商洛、余艾青、叶青雪这些人来改进魂魄转换术就能看出,他是不能够容忍自己有一丝一毫不完美的地方。

她在符篆一道上拥有非常强大的天赋,谢沉渊自然会想要掠夺她的这个能力。

当初周皓轩那位模特女友就是被放了血死在浴缸里,她就可以做出一个大胆的猜想:谢沉渊不会无缘无故去做没有意义的事情,他很可能是在用鲜血滋养神魂。再结合新秀大赛复赛,那个想把她领到祭台上献祭的血僵,这个可能性就变得相当大。

她献祭出自己的鲜血,作为供养,谢沉渊掳夺走她符篆的能力,让自己变得更加完美——多么理想主义,就跟他那种追求绝对力量的性格完全契合。

沈陵宜陪了她聊了一会儿天,就去跟沈家人一道忙碌三日后的新任家主的观礼仪式。

事发突然,再加上沈正沛身死之后的烂摊子还没有人接手,沈家人这几天都没日没夜地忙碌,别说睡觉了,就是连走下来好好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沈陵宜已经有两天两夜都没有躺下来休息了。

聂棠一直等到他离开后,才调好朱砂液,取出用得最顺手的符笔,虔诚而又缓慢地在鲜黄色的符纸上画了一个避尘符。

当她无比专注地画到最后一笔的时候,她按在手底的符纸突然呼得一下烧了起来,直接把她手边的一封符纸都烧得一干二净。

——她辛辛苦苦打磨上百年的符篆能力在这一瞬间化为乌有。

她看着面前那一簇飞灰,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虽然惋惜,但绝不后悔。这就是她跟谢沉渊南辕北辙的一个地方:谢沉渊太过理想主义,他什么都想要,什么都要最好的,而她则能欣然接受失去和失败。

她从踏上修真之路的那一日起就知道,这个世界上永远都不可能有十全十美的人或事,想要什么,就必须付出同等的、甚至更大的代价。

谢沉渊之所以不会想到她还活着,就是因为他总是习惯以己度人,他不认为她愿意主动放弃自己修行上百年的符篆,除非死。

而她,用自己最擅长的技能,换谢沉渊一条命,值得,实在是太值得了。

……

沈家的新旧两任家主交接传承那日很快就到来了。

各世家赶赴沈家祖地的都是家族中心的顶尖人物。他们早早从全国各地赶来,只为观摩着沈家最重大的时刻。

虽然在明面上,沈陵宜在玄门年轻一辈中实力最强大,这是一个众所周知的事情。

可是,现在沈正清更改了沈家祖传下来的规矩,给了分家这样大好的机缘。

谁知道沈家分家中会不会有人暗藏实力,一直暗暗蛰伏,等待一个一飞冲天的机会?

显然,这摆在眼前的就是这么一个一鸣惊人的机会。

总而言之,对于别的世家来说,这是一个能够现场评估沈家继承人真正实力的机会,也是一个看好戏的机会,横竖都不亏。

沈正清当着玄门各世家的面,亲手开启了沈家传承密室,低声解释道:“在百年之前,沈家一直是以实力为尊,谁的实力最强,谁就是下一任的继承者。用现代术语来解释,就叫鲶鱼效应,只有这样,才能培养出一代强似一代的沈家后人来。”

“可是,这种养蛊然后让蛊虫争斗的做法,很快就显露出自己的弊端,最后的结果就是沈家子弟大多在少年夭折,整个家族的实力被迫倒退。沈家先祖才会重新制定家规,让分家以主家马首是瞻。”

“可是现在的情况又完全不同了。”沈正清将更改家规的理由娓娓道来,“各位,谢沉渊还活着,不管我们是否愿意相信这个异常残酷的现实,它已是清楚明白地存在着的。事实证明,不管沈家曾经付出过多大的代价,不管有多少沈家人死在谢沉渊手里,我们,付出的都是无用功。”

沈正清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可是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字都能清晰地送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当众人听见“谢沉渊”三个字的时候,人群中立刻响起了一阵嗡嗡的低语声。

“为了让沈家能够继续传承下去,我们必须以实力为尊,挑选出新任的继承人。这个继承人只要拥有沈家的血统,无所谓分家主家之分——他需要有担当有责任心,在这种混乱的时刻一肩挑起沈家的重担。”

“这个人选是不是我的儿子,这根本不重要。因为家主的位置并不代表着权力,而是无与伦比的压力和责任。所以,今日我开启了这间废弃依旧的密室,请诸位为见证,亲眼目睹我沈家下一任继承人的诞生!”

“那么,现在有谁愿意进入传承密室?”

沈正清话音刚落,沈陵宜二话不说,越众而出,直接一脚踏进了密室。

而分家的那些年轻人却保持着低眉顺目的端庄神态,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观礼的玄门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看来还是没有人敢去挑战沈陵宜啊……”

会有这种局面,可以说让人既感到失望又理所应当。就凭沈陵宜在这次玄门精英训练营里表现出来的绝对实力,没有人敢挑战他,实在是太正常了。

可是人心就是这样复杂,尽管大家都对这结局心知肚明,可还是隐隐期待看到反转,看到一位大家不熟悉的年轻人横空出世,击败那位“公认的天才”。

“如果没有人主动挑战的话,”沈正清微微一笑,“那么,我就宣布结果——”

“慢着,我来挑战。”一位大家都很面生的年轻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眉目如画,身材颀长,一举一动都充满了一种韵律的美感。

“这是谁啊?”

“不知道,我从来都没见过,沈家有这么一号人吗?”

“我倒是觉得这人有点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来……”

年轻人站在万众瞩目之中,他淡定自若,风度翩翩,彬彬有礼地问道:“沈家主,你之前说,只要是有沈家血缘的人,都有机会成为新任家主,您不会说话不算话吧?”

沈正清紧紧地盯着他,握着手杖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可他说话的语调依然还是如此温和:“正是,在下说出口的承诺,就绝不会反悔。在场诸位全部都是见证。”

“艹,我想起他是谁了!”叶秦风异常激动,激动得都当众爆出口了,“这他妈就是那个假冒我女儿的变态啊!对了——他叫啥来着?”

叶老先生从一见到叶渐离出场,一张老脸都忍不住微微抽搐。

叶渐离的存在,比聂棠还要可恶得多,直接证明了他们叶家全部都是脑子有坑的眼瘸,一个大男人男扮女装混入叶家,竟然蒙骗过了所有人。

要知道,当初叶老先生为了孙女“叶卿言”还去讨了沈正清的人情,让他单独为她开小灶。

结果,叶渐离硬是在初赛就把自己给淘汰了,反而是他当初最看不上的“瞎炮”聂棠一举夺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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