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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不平不等陆崖发呆,拉起他的手,带他来到大厅,叫他坐在桌旁等着,他自己则迈大步出门而去。
陆崖独自在厅中,四下张望,见房间内陈设甚是简朴,中间一张八仙桌,摆了四把椅子,东面有一个大书柜,里面各种各样的书卷,倒比爹爹收藏的还多些,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陆崖忽然看见西墙上挂着一幅画,画中一位半百老者独自坐在树下饮酒,远处依稀画的是小桥流水,亭台楼阁,仿佛笼罩在青烟之中不甚清楚。旁边题着一首词:
春未老,风细柳斜斜。试上超然台上看,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
寒食后,酒醒却咨嗟。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画的落款写着“辛不平”,表明此画乃师父所作。
陆崖对这首词似懂非懂,有些字也不认得。
过了一会儿,辛不平买了点酒菜回来了,见陆崖在看字画,便道:“陆崖,看什么呢?”
陆崖答道:“师父,这画是你画的吗?”
辛不平把酒菜放多桌上,道:“不错。”
陆崖问道:“那这首词也是你作的吗?”
辛不平道:“不是,这是苏东坡写的。”
陆崖便请教诗画的意思。
辛不平道:“这是苏东坡看到春光美好,因此思念自己的故乡,借景抒情而作。”
陆崖又把这首词读了几遍,道:“原来师父其实外冷内热。其实你也并非无情之人。”
辛不平哦了一声道,问道:“何以见得?”
陆崖道:“我想起刚才师父所言‘全家都死光了’等等的话,觉得师父并非无情之人,你还思念着以前的亲人和家乡,只是不喜欢表达出来罢了。师父对敌人无情,对亲人却有情。”
辛不平苦笑道:“你真是聪明得很,很会猜别人的心思。想当年张弘范攻打江南,因为当时汉人拼命抵抗,张弘范胜利之后,便下令屠杀三日,我当时却有事外出,等我再回到家乡,那里已经一片废墟,所有的亲人朋友,三日之内全部死光了,你想我是什么心情?”
陆崖道:“那一定伤心极了。”
辛不平斟一杯酒,一饮而尽,道:“除了伤心,我更加愤怒,鞑子兵把所有的尸体堆成一座小山,一个压着一个,有的没了脑袋,有的只剩下半个身子,全村的妇女都是衣不蔽体,死前遭受了巨大的屈辱,其中包括我的老婆还有女儿。”
辛不平说得非常平静,就好像在讲述别人的经历一般,陆崖听得心惊肉跳,他知道战争的残酷,但以他的经历,堆积如山的尸体,满目的荒芜景象仍是无法想象得到的。
辛不平接着道:“我四处寻找,想不到村里面还有三个活人……”
陆崖哦了一声,说道:“还有活着的人。”
辛不平道:“不错,便是你三位师兄,老大和老二,躲在地窖里,却因为过度惊吓变得有些痴呆了,特别是老大,从此便落下个结巴的毛病,老三是我翻遍死人堆找出来的,当时被压断了退,已经奄奄一息。于是便收了这三个徒弟,经过我十几年的调教,如今到是小有成就,只可惜他们三个天生鲁钝,不能真正继承我的衣钵。”
辛不平看了看陆崖:“你倒是聪明的很,可做事又拖泥带水,不合我的脾气。”
陆崖无法回答,只是看着辛不平。
辛不平摇摇头道,又喝了口酒:“也罢,将来的事谁又知道,我便把一身的武艺和韬略都传授与你。希望你早日成才。”
辛不平所居之地道路弯弯曲曲非常难走,岔路又多,不熟悉路的人很难找到,辛不平给此地命名盘龙岭,有效仿诸葛卧龙之意,他文韬武略自比诸葛武侯,本身武艺又高强,只是一身的抱负无法施展,眼看大宋积重难返,权臣当道,因而一早便归隐山林,不问世事了。
自此陆崖便留在盘龙岭学艺,辛不平果然也耐心传授,白天陆崖除了做些杂物便专心习武,到了晚上辛不平又教陆崖读书。两个月下来陆崖收益颇多。只是三位师兄迟迟不归,陆崖心中有些惦念,也有些寂寞,时不时问起师父,辛不平却不透露出一丝的关心。陆崖不知道他是对几个徒弟胸有成竹还是就这个脾气。
这一晚,陆崖正读《山海经》,辛不平则坐在八仙桌上喝着酒。辛不平的藏书不少,他见陆崖对一些神怪之事很感兴趣,对《战国策》、《孙子兵法》等韬略的书则看得很少,心中盘算着,将来如若做大将还需要多读些兵书才是,明天要好好教导才行。
他一身的本领、一辈子的希望只寄托在陆崖的身上,将来的陆崖便是自己的传人,因此辛不平希望自己的这个小徒弟可以文武全才,盖世无双。小孩子对那些兵家的东西又不感兴趣,他自己虽然文韬武略,可对于教徒弟方面却差得远了,想到这辛不平不免头疼。
正在此时,付二探三蹿两蹦地回来了,三个徒弟里他轻身功夫最好,也最是没规矩。
付二探还没进门就喊:“师父,出大事了。”
辛不平还是面无表情,既不吃惊,也不慌张,那脸上仿佛永远都是一滩死水,即便笑起来也是皮笑肉不笑,他只淡淡地说道:“哦?”
陆崖却忍不住问:“什么事?”
付二探见是之前师父救出的小孩,吃了一惊:“你怎么在这?”
陆崖刚要回答,付二探就摆摆手:“行了,你在不在这跟我没关系,你不用答我,我是找师父的,你爱听就听,不爱听就把耳朵堵起来。我就是随便问问,你别说话了。”说话时语速极快,声音高亢。
你问我的,我还什么都没说呢?怎么你自己又说了这么一大堆话,陆崖心中想着,看了看师父,把嘴一撅表示自己的不满。
辛不平知道付二探向来无礼,倒不是有意叫人难堪。有时自己教他的时候,他也会突然之间会冒出一句不相干的话,因此也就见怪不怪了。“什么事,快说,这个陆崖以后是你们的师弟。”
付二探道:“是师弟,不是师兄,师弟没有师兄大,他是个小孩,当然是师弟。又是我们的师弟?他究竟是我的师弟,还是我师兄的师弟,还是我师弟的师弟呢?”
辛不平怕他纠缠起来没完没了,喝到:“快说!什么事,别再废话了。”
付二探道:“哦,我不废话便是了。我可要说了……”
辛不平又喝道:“快说!”
付二探这才道:“张弘范死了。”这句话倒是简单明了,可他却又没了下文。
话如此的短,付二探声音又高,语速又快,显得这句话特别有力,仿似惊雷一般在辛不平和陆崖心中炸起。二人同时站起,陆崖心中想着崖山城外那个八面威风的汉子,父亲要自己记得他的样子,大宋十几万军兵皆败于此人,如今就算张弘范死了,那些死去的将士也回不来了。辛不平则想到已故的亲人和乡亲之死,自己日盼夜盼,只盼能手刃仇人,可如今他却死了?辛、陆二人相同的心情,却又不同的心态。
辛不平把手中酒杯投掷于地,摔得粉碎:“死了?可惜……可惜呀!”
付二探不知道师父是生气还是惋惜,更不知道师父究竟为什么而可惜,继续自顾自地说着:“没什么可惜的,一个老头死就死了吧,老头有的是。”
辛不平也不理他,问道:“怎么死的?”
付二探道:“听说是伤重不治,回到大都没两天就病死了。”
这时陈一华背着谢三安也赶了回来,陈一华一进门便大嚷:“饿……饿死我了,这个死瘸子一路上都……都叫我背……背着他。他自己就……就蹦回来不……不就好了。”
辛不平问道:“你们都去了哪里?怎么这么久不回来?”
陈一华刚要回答,辛不平指了指谢三安,你说。他知道这三人中谢三安说话还算正常些,付二探说话快,却??拢?乱换?祷奥??纸岚停?虼怂?苯咏行蝗?不卮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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